第29章 可預見的修羅場 (1)

“哥哥, 這是你朋友嗎?”

唐锆從樓梯上走下來,步履優雅,神色冷漠。

“這位是你何叔叔的侄女, 剛從S大畢業, 就是你想考那所大學。”杜安骁熱情地給兩人介紹:“這是唐锆,是我的義子。”

“早有耳聞,唐弟弟好。”女人和善地一笑。

唐锆在心裏冷笑。

自從他得到杜家的遺産繼承權,杜安骁帶着他見了不少達官權貴, 都是些眼熟的面孔,拼命讨好的演出和前世如出一轍,他都快看吐了。

不過不得不說,這些人這麽急着把侄女女兒介紹給杜安骁, 其實也和那份遺囑脫不了關系, 杜家的財産有多少人眼饞,就有多少人害怕杜安骁哪天真的死了,杜家盡數落到一個外姓人手裏, 連油渣都撈不着。

“哦,阿姨你是S大啊, 前兩天也來了個S大的阿姨,不知道阿姨你認不認識, 姓錢。”

連着三個阿姨, 把女人的笑意都說僵在了臉上。

“小锆你說什麽呢,別亂了輩份,要叫姐姐。”杜安骁提醒道。

“輩份?”唐锆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和她一個輩份嗎?你是我哥哥, 你和她結婚我才會叫她姐姐,怎麽,你要娶她?”

“……!”

杜安骁怔愣一秒,然後皺起眉頭:“小锆你胡說八道什麽,小楠是我的客人,回你的房間去。”

“你不娶她?”唐锆執着地要一個答案。

“你胡說什麽!我是小楠的長輩!”

杜安骁一副真要動氣的樣子。

“那就好。”

唐锆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樓梯。

透過沒有徹底關上的門縫,唐锆看了一眼站在樓下的杜安骁。

歲月仿佛尤其優待他,不僅沒有在他那完美的容顏上留下任何瑕疵,甚至還為他本就充滿魅力的性格增添了更多的誘惑,如果說和二十四歲的杜安骁待在一起讓人安心,那麽三十歲的杜安骁簡直可以說讓人陶醉。

那種由內而外的底蘊和閱歷,分明是春風和愛情的模樣,沒有人能拒絕這樣一個謙謙君子,沒有人可以抵擋他的吸引。

關上門,唐锆抵在門上,沒由來地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杜安骁看着崽子離開,眉頭一直沒有松開。

最近唐锆的行為令他有些擔憂,不是對他的客人出言不遜就是直接給他冷臉,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叛逆期?

“抱歉,我們家孩子最近不太對勁,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杜安骁向女人道歉。

“沒關系的,我就喜歡您這樣對小孩子耐心的人,而且長輩經常教育我,我這樣剛出社會的女孩子,找一個比自己大談戀愛會比較好。”

說完這暗示十足的話語,女人羞澀地低下頭,等待着杜安骁的回複。

杜安骁就算是再怎麽遲鈍,現在也能聽出不對了。

“小楠,我是你的長輩,但我能力有限,只能為你解答職業規劃相關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你可能是找錯了人。”

女人的臉色一寸寸的白了下去,她能聽從杜安骁語氣裏的怒意,知道她自作聰明失言了,親家不成沒什麽關系,可這要是成了仇家,她叔叔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她往嘴裏塞了塊點心作為掩飾:“杜哥,我沒有別的意思,您不要誤會了。”

杜安骁的聲音這才稍稍柔和了些:“那就好。”

……

杜安骁難得一次沒有在沖突産生後的當天就找崽子把話說開。

崽子都上高中了,很多道理他早就知道,知道但就是不履行,這就不在杜安骁的教育範圍內了。

唐锆沒有道歉的意思,要是他能通過這種方式趕走杜安骁的愛慕者,他寧願做個的撒潑任性不講道理的壞孩子。

晚飯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談及這件事,冰冷的氛圍在餐桌上蔓延,傭人們一個個面面相觑。

有人想說什麽,被管家的一聲咳嗽制止了。

這樣的冷戰持續到了第二天,兩人各自前往學校和公司,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

杜安骁坐在寬大的老板椅裏簽文件,拿着筆的手突然就懸在了半空中,直到墨水滴落把文件染了色,他才意識到自己又發呆了。

事實上,最近幾個月他一直都在思索崽子的變化,做什麽都提不起勁。

不只是昨天小楠來做客的事情,升上高中以後,唐锆的狀态就一直不是很對,他倒是也懷疑過叛逆期,但好像又有點那麽點不同。

都說叛逆期的孩子會對大人的話不屑一顧各種找茬,但唐锆對他的态度其實還可以,偶爾差使一下完全差使得動,他有時候工作忙回家得加班,還能收獲一杯崽子親自加熱并且別扭地送上門來的熱牛奶。

這樣看起來好像和以前也沒什麽不一樣,但杜安骁就是知道,崽子對他的态度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發生了某種他不清楚的轉變。

敲門聲打斷了杜安骁的沉思。

“進。”

進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杜安骁意外了一瞬,然後放下手裏的文件,連電腦都推到一邊,他坦然地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唐先生,請坐。”

“杜,杜少。”唐承林戰戰兢兢地坐下,擦擦額頭上的汗:“您好,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您看之前和您談的事情……”

“如果唐先生說的是追加投資的事,我記得我已經給過唐先生官方的回複了。”

“我知道,我知道。”唐承林點頭如搗蒜:“但是杜少,您相信我,您只要再追加一筆投資,你看我們的企劃,這次一定……”

杜安骁打斷了他的話:“唐先生,我用不着看企劃,只要您回答我一個問題,上個月我才給你追加了五千萬,請問錢到哪裏去了?”

唐承林哆哆嗦嗦:“錢,錢,這個資金運轉出了點問題,就,就……”

“資金運轉?我看是輸光了吧?您前天買的馬票,不知道怎麽樣了?”

杜安骁用鋼筆敲擊着桌面,漫不經心地說道。

唐承林心裏一沉。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杜安骁嘆了一口氣:“唐先生,這件事不該由我來說,您是一位知名企業家,您這樣嗜賭成性,對社會,對家庭,會造成多少不好的影響,您就算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可您還是個父親,您有妻子,有孩子,您對您的孩子負責過嗎?”

在氣運的加護下,杜家不會出現任何財政上的危機,真要說起來,杜安骁幹脆就這樣一直養着唐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杜安骁雖然是個好人,卻不是個毫無原則的人。

更何況,眼前的男人有個特殊的身份,他是唐锆的父親,唐家一天天的每況愈下,唐承林的賭性越來越大,這樣下去遲早出事。

杜安骁要是有那麽一點點壞心,幹脆就等着唐承林自己把自己玩死,他現在是唐家最大的債權人,一旦唐家倒臺,他就能吃下唐家的大部分産業,百利而無一害。

但杜安骁終究是舍不得崽子受苦,不想他有個讓他擡不起頭的賭鬼父親,更不想他被人指指點點說聯合外人搞垮自己的家族。

唐承林面容扭曲,幾次張口都不知該說什麽,最後幹巴巴地來了句:“杜少,杜少您相信我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

就和他每次在賭場借錢的說辭一模一樣。

杜安骁閉上眼:“唐先生,您的行為讓我無法信任您。”

杜安骁的回答也和賭場一模一樣。

唐承林絕望了。

從杜安骁說出馬票的瞬間,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從杜安骁這裏套出更多的錢了。

打了那麽久的交道,唐承林其實早就摸透了杜安骁的性子,這人比傳聞中還要蠢,只要多打打感情牌,磨上一段時間,遲早會松口給錢。

換做往常,唐承林今天或許會先告辭,幾天後再來,但這次的情況和往常不一樣,昨天晚上,他讓一個□□迷了心,把公司的股權送上賭桌,要是今天籌不到錢,他和唐家就完了!

唐承林的一生就比電視劇裏拍出來的豪門恩怨更加荒唐。

在醫院就被仇人調包,流落在外二十多年,靠自己的實力做點小生意出了頭,這才被唐老爺子發現接回唐家,彼時還因為他還因為口音鬧了不少的笑話。

唐老爺子住院前把唐家交給了他,他滿以為這是他被老爺子承認的标志,春風得意了數年,驟然得知誰知道前兩天醫院傳來消息,唐老爺子身體情況好轉不少,近期就要出院了。

唐家所有人都覺得是件好事,只有唐承林怕得覺都睡不着。

老爺子出了院,會不會第一件事就是打死他這個無能又荒唐的繼承人?

眼下,唐承林汗如雨下,這筆錢就是他的命,他簡直想跪下給杜安骁磕頭,他屁股都離開了椅子,努力調整姿勢的時候一個擡頭,看見了杜安骁身後——

巨大的書架。

在唐家學習禮儀處事學習了十餘年,只有一件事唐承林至今無法改變,他不愛看書。

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腦殼就泛疼,再怎麽西裝革履,手下成群,他生理上對書和紙上知識的厭惡也從未得到緩解。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卻越是奢望。

唐承林羨慕那些有知識有學歷的企業家,所以他的辦公室裏也有這樣一面書牆,比杜安骁這堵更大更寬更奢華,木紋上鑲了金紋進去,上千本專業的書籍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裏面,每本都是名家巨著,每本都是精裝典藏版,每本都是他束之高閣的珍寶,每天專人打掃,落了一點灰塵就會被唐承林責罵。

然而,現在唐承林見到了杜安骁的書牆。

和他那個截然不同。

諷刺的是,唐承林第一眼看見的還不是有橫有豎有被翻開的、擺放極其随意的書籍,也不是到處落灰的角落,而是那本放在最顯眼最順手的位置,與其他的金融學巨著格格不入的書。

書名是《如何與叛逆期的孩子相處》。

嫉妒和怨恨同時襲來,電光火石之間,一個瘋狂的念頭出現在唐承林的腦海之中。

他想起了外界流傳很廣的傳聞,他們說杜安骁身有隐疾生不了小孩,把遺産留給了養了六年的孩子。

唐承林對這個傳聞嗤之以鼻,在他看來,不管杜安骁有沒有疾根本不重要,就算他不能生,也沒道理把遺産留給那個雜種。

雖然老是雜種雜種地叫,但那個孩子身上确實流着他的血,杜安骁替他養了六年孩子,他都已經覺得很驚訝了,但是給別人家的孩子留遺産什麽的,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這麽做。

杜安骁能經營杜氏企業這麽多年,至少腦子還是清楚的。

本來唐承林是确信這只是個傳聞的,但現在,看見了這個書架的瞬間,他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個傳聞……可能是真的。

杜安骁的遺産,這個詞語像是伊甸園最高的枝頭上懸挂的蘋果,甜美的香氣萦繞在唐承林腦海中,一點一點摧毀了他的理智。

那雜種還不到十八歲,哪有支配財産的能力,等到時候,杜家的錢還不都是他的!

只要……

只要……

只要杜安骁死了。

唐承林像是被什麽裹挾着站起身,眼裏是混濁的欲望,他繞過辦公桌,走近杜安骁,上手拉扯杜安骁的衣領。

“杜少,杜少你再相信我,這次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這錢您必須要給我!”

“唐先生,有話好好說,您……”

杜安骁連連後退,推搡中,他無意識地變換了椅子的方向,突然巨力襲來,他沒有控制好平衡,一下子撞上了木制的桌角,連人帶椅一起被打翻在地。

身上傳來劇痛,杜安骁深吸幾口氣,他想要站起來,卻被心髒突然緊縮的痛楚制止了動作。

這痛楚猛烈而熟悉,讓他一下子陷入了一種失神的狀态。

唐承林的手都按在了杜安骁的脖子上,使力的瞬間卻突然清醒了。

他這是在殺人,殺人是要償命的,命都沒了他拿什麽去花錢!

“杜少,杜少您沒事吧,我不小心……”

唐承林慌慌張張地想把杜安骁扶起來,卻發現杜安骁不知怎麽的捂着心口蜷成一團,雙眼緊閉,牙關緊咬,額頭上溢出細密的汗珠。

“杜,杜少?杜少您,您這是?”

“幫,幫我打叫救護車……”

耗費最後的力氣說完這句話,杜安骁的意識徹底斷片。

黑暗襲來。

……

再次睜開眼,杜安骁看見了小白那張放大了的貓臉。

“嗨。”

小白舉起爪爪和杜安骁打了個招呼。

杜安骁:“小白?你怎麽在這裏?這裏……是哪裏?”

四周環顧一圈,杜安骁發現自己處于一個純白色的空間裏,要不是小白那雙金藍異色的眼睛比較顯眼,杜安骁可能都發現不了這只和環境融為一體的小白喵。

小白把腳翹了翹,發現舔不到,于是作罷:“這裏是我的自帶空間,可以暫時安置靈魂體。”

這六年裏,小白已經從一只貌美可人的仙女貓吃成了一只體态臃腫的大肥貓,連擡爪子舔毛都有點困難。

“我……死了?”

“話不能亂說,你本來就是個靈魂體,魂飛魄散才叫死,你現在可活得好好的。”小白用爪爪敲敲地面:“況且我早就告訴過你,杜安骁此人,作惡多端,只有三十年壽命可活。”

“我知道!”杜安骁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激動:“我都知道,可,可為什麽……這麽突然……”

小白一歪腦袋,吐出一句很有深意的話:“死亡的降臨向來和愛情一樣毫無征兆。”

聞言,杜安骁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這雙手和他使用了多年的手不同,是屬于葉初曉的手。

是了,杜安骁已經死了。

“我,我是怎麽死的?”

“和人争鬥導致的心髒病突發,死在辦公室裏,其實怎麽死都一樣,世界意識會把你的死亡合理化,反正不管怎麽樣,你今天也是一定要死的。”

“這也太突然了,為什麽這麽會突然……”杜安骁神色痛苦,明明心髒的絞痛早已經褪去,但他卻又捂住了胸口:“唐、唐承林怎麽樣了,杜家要怎麽辦,還有唐锆,小锆,小锆他,他還好嗎……”

“這些也不是你能操心的事了,男主的悲劇結尾還沒有被打破,所以你很快就得轉生到第二個身體裏去了。”

“不,我還不能走,小白,求你讓我再回去一天,一天就夠了,至少,至少讓我和崽子道個別……”

杜安骁最後回憶起來的畫面是和今早和崽子分道揚镳的路口,悔恨從未有過的強烈,他埋怨自己為什麽沒有把話說開,他後悔為什麽要冷戰,為什麽不能像往常一樣度過他生命的最後一天。

那樣,他們是不是就能和往常一樣,交換一個親密的擁抱,甜蜜地說上一聲“路上小心,晚上見”,然後就算各自走向各自的道路,也能在黑夜降臨的時刻再次重逢。

“這怎麽回得去啊,你聽過人死了還能複生的嗎?”

“小白,求你了,一天、一個小時就夠了!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小白和他對視半晌,最終被杜安骁眼裏的堅決打動了。

仔細想想,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也得擔一小部分責任。

于是小白嘆了好長一口氣,妥協道:“好吧好吧,看在你養了我六年的份上,給你開個特例,我讓你以靈魂體存在十分鐘,但是只有十分鐘,沒人看得見你,而且你要答應我不能做任何影響現實世界的事情。”

“好,我答應你!”

小白晃了下尾巴,擡起前腿,如同人類一樣雙腳站立,兩只前爪拍了一下,異色貓瞳裏流光溢彩。

杜安骁感到一陣恍惚,下一秒,他的眼前就出現了色彩。

映入眼簾的是杜家的庭院,開得爛漫的紫藤花蔓在微風中恸哭,一整片一整片地被暴力扯下,落到泥濘裏,踩得稀巴爛。

混亂的人群和混亂的庭院,雨聲隆隆作響,警笛嗚嗚作響。

落滿紫藤花的泥地裏,兩個身影扭打在一起。

第一眼,杜安骁就看見了唐锆。

“小锆!”

杜安骁下意識地伸手,然後發現他根本就夠不到唐锆。

他确确實實站在地面上,但他腳下不是深褐色的土地,而是慘白的天空——

他正浮在半空中,以一種上帝視角審視着這一切,他可以左右移動,但是沒辦法降低自己的高度。

“我都和你說了不要影響現實世界,還好我聰明給你放在了這個位置。”小白哼了一聲,說道:“你乖乖地在這裏看着,十分鐘以後就回空間等轉世,別搞幺蛾子。”

杜安骁無力地跪坐在半空中的地面上,他死死盯着那扭打成一團的人影,雙手無力地向前伸着,直到觸及看不見的屏障。

……

“你該死!”

震耳欲聾的大雨中,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像是要把聲帶都撕裂。

唐锆雙目血紅,他身下是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唐承林,他雙手掐住唐承林的脖子,既聽不見唐承林越來越微弱的求饒,也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好幾個警官沖上來費了吃奶的力氣才把兩人拉開,唐承林還算好,緩兩口氣冷靜了下來,唐锆則完全清醒不過來,被三個人控制着還憑蠻力掙脫了好幾次,喉嚨裏不斷發出不成調的吼叫,哪還有個人類的模樣,簡直就是頭野獸。

“這位同志你先冷靜一下,具體情況我們去局裏再說,法律會給你們公道。”

十五歲的少年血性驚人,就連警官都毫無辦法,最後警官看實在勸不住,只能強行铐上,幾個人一起往車裏塞。

唐承林倒是因為全程安安分分的,加之唐家家主的身份,所以反而被非常正常地請上另外一輛車。

有罪的人被以禮相待,受害者卻鐐铐加身,畫面荒誕到了極點,透出一股鑽心的凄涼。

然而根本就沒有什麽罪人,杜安骁死于心髒病突發。

唐锆無辜,唐承林也無辜的。

救護車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醫生看了兩眼,當場就打了110。

人都咽氣一刻鐘以上了,要醫生還有什麽用。

最佳治療時間在半個小時之前,可那個時候沒有人注意到辦公室的異狀,唐承林看杜安骁暈厥過去,以為是自己的錯,怕的不行,先是嘗試掐了一會兒人中,發現不行,這才急急忙忙地去找外面的人幫忙。

一群人忙活了半天都沒發現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好不容易有人想起來叫了救護車,早就來不及了。

杜安骁壓根就沒有過往病史,誰能想到這是心髒病突發,尤其是看到他腦門上磕到的腫塊,都以為是突然的暈厥,自然以急救為主。

沒有人有錯,真的。

杜安骁本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上天要他死。

用醫生的話來說,死者其實是運氣不好,發病太急,就算及時叫了救護車,也不一定等得到救援。

唐承林或許會負一定的責任,但那不會有多重。

警官一到場就做了初步的鑒定,不管是辦公室監控和醫生的鑒定,得出的結果都是意外身亡,監控死角甚至沒有拍到唐承林掐脖子的畫面,更像是唐承林看見杜安骁神色不對才上前說話,直到杜安骁轟然倒下,唐承林向外求援的行為也挑不出半點錯來。

帶着唐承林去杜宅,只是因為唐承林的兒子還在杜家,警官擔心他的人身安全,所以才跑了一趟說明情況,誰知道說明情況以後,警官發現事情和他想的好像完全不一樣。

要不是能确定死者真的是意外身亡,警官簡直要懷疑事情是不是還有什麽內幕。

兒子打老子,還是往死裏打,這畫面怎麽看都不正常。

事實就擺在眼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說辭。

可唐锆偏偏就是什麽都聽不進去。

他嘶吼着,掙紮着,像是一團燃燒的火,普通的水對他毫無用處,他的怒焰要用鮮血才能撲滅。

他什麽都不相信,不相信唐承林的話,不相信警官的話,不相信醫生的話。

他們告訴他杜安骁死了,他們都在騙他!

杜安骁什麽時候有的心髒病,騙子!

杜安骁怎麽可能心髒衰竭,他身體那麽好,連飲食都很注意!

杜安骁,杜安骁怎麽可能就這樣離開他,他怎麽可以……

“唐承林!你等着!我不會放過你的!殺人償命,你這條爛命配不上給他陪葬,我要你全家都下地獄!”

即使四肢都被制住,唐锆也瘋狂地朝唐承林吼叫,警官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堵上他的嘴,硬生生塞進了車裏。

與外面隔絕的一刻,唐锆就像是斷了電的機械一樣停止了動作。

半晌,他的眼珠僵硬地轉了一個角度。

雨水敲擊着車窗,泠泠作響。

他來到杜家的那天,也是在這樣的雨夜裏。

杜安骁出現在的生命裏,為黑暗的天空點燃了一束光。

從此他都很愛下雨天,經常會扒着小房間的窗戶看雨,這是個沒人知道的秘密,他只把它寫到過自己的日記裏。

同樣的雨夜,他們告訴他,杜安骁死了。

杜安骁……死了?

唐锆滿臉都是雨水,他伸手抹了一把臉,然後再也沒能把臉從手心裏擡起來。

他不知道的是,讓他心痛如絞的人正在他頭頂上的天空,同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杜安骁眼睜睜看着唐锆如同罪犯一樣被拖拽被控制被按倒在地,看着他的血灑落在泥土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

“十分鐘到了,我們該走了。”小白嘆氣:“我都和你說了沒什麽好看的,人間和地府時間流速不一樣,等流程跑完人間就過去一個月了,這些事早都過去了,人要向前看嘛。”

杜安骁知道小白在安慰他,但他無法釋懷,噩夢般的畫面在眼前揮之不去,杜安骁終于承受不住地閉上了眼。

“小,小白……拜托了,請給我一個,一個健康長壽的身體,我不想再離開小锆第二次……”

“如你所願。”

小白的眼睛變回異色雙瞳。

世界歸于純白。

……

事情很快就塵埃落地。

杜家家主意外身亡,在外界不管會引發多少陰謀論,面對公正的科學檢驗都不堪一擊。

沒有加害人,也沒有受害人,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杜安骁那堪稱天文數字的遺産要如何分配。

好在杜安骁的私人律師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在這個行業做了二十年,劉律師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那份開玩笑似的遺囑,居然真有發揮作用的一天。

其他人就更想不到了。

唐锆在杜安骁的房間裏待了三天。

外面亂得像打仗,杜家的親戚來了不少,唐家也有人來,管家送走一批又來一批,不少傭人直接走人,連着三天都能聽見樓下傳來的怒吼,不知道又是哪個“繼承人”被杜安骁留下的遺囑氣得火冒三丈。

唐锆絲毫不想去管。

他身處這間充滿着杜安骁身影的房間裏,仿佛這樣就能欺騙自己的眼睛和大腦。

傭人們對小主人毫無辦法,只能一邊抹眼淚一邊給他送些吃的。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棟別墅即将和它的主人一樣走向滅亡。

唐锆還沒成年,沒辦法管理那一大筆資産,他需要一個監護人。

唐承林自然想挑起這個重擔,但唐锆的精神已經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看見唐承林就上去拼命,看見對方帶的人多,他也不傻,直接就對着樓下的親戚朋友們吼,誰今天弄死唐承林,他就把杜家的遺産全部奉上。

幾次三番,唐承林毫無辦法,悻悻而歸。

然而這樣的僵持不可能持續到天荒地老,第三天夜裏,撬開最後防線的人終于到來。

保镖負責開路,迎着一堆想要做唐锆監護人的烏合之衆,這位先生的手杖敲擊着地面,發出噠噠的聲響,暢通無阻地走上了三樓。

貴族的氣質在他身上顯露無疑,哪怕是在強行破開房間大門的時候,他也沒有丢失半分優雅。

唐锆一瞬間暴起,卻在看見來人的瞬間冷靜了下來。

這個人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每一個擡手,都讓他的靈魂發出顫抖的低鳴。

“秦若宵。”唐锆的眼裏是濃郁的陰霾:“你弄壞了我的門。”

“哦,你認識我,看來可以省掉自我介紹的工夫了。”

秦若宵把手杖交到保镖手裏,褪下黑色的手套,從懷裏取出一份協議,在唐锆面前抖開。

那是一份和唐锆有關的協議,确切地說,和唐锆的母親有關。

當年,唐锆的母親就是用這樣一紙協議,把她的親生兒子扔給了唐承林,自己遠走高飛。

“你母親是秦家大小姐,年輕的時候腦子糊塗做了些蠢事,把你留給唐承林,現在良心發現要接你回去,我不是秦家的人,只是正好姓秦,過來幫她跑個腿。”

秦若宵撕掉協議,紙張在他指尖飛舞,零零落落地掉到地上,像是下了一場雪。

“我憑什麽和你回去?”

“難道你要選擇樓下那些蠢貨?”秦若宵發出一聲嗤笑:“你該不會以為你現在有得選吧,你哄得杜家主人給了你家産,确實讓你有了和我談判的籌碼,但你不要忘了,成年之前你沒有動用那筆錢的資格,看看樓下那些豺狼虎豹,哪個不盯着你的肉,要麽被拆吃入腹,要麽收起爪牙,你只能選一個。”

“哦,錯了。”秦若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勾起了嘴角:“你想報複唐家,只能選擇我。”

唐锆閉上眼。

他确實別無選擇。

他早就知道秦若宵會來接他。

這個前世的他等了那麽那麽久的救世主,和前世一樣露出了血腥的獠牙,比魔鬼還要可怖。

只是……魔鬼又怎麽樣呢?

他早就在地獄裏了。

“只要能讓我手刃仇人,我會為你做任何事。”

……

閉門不出的杜家義子時隔三天,終于走下了樓梯。

他的身邊,站着秦家最忠實的家犬,用上所有贊美精英的詞語都不足夠形容的,一個優秀到了極點又懂得知恩圖報的年輕人。

被閃光燈晃到眼睛,唐锆有那麽一刻是卡殼的。

秦若宵……居然帶了記者團來?

話筒一個個遞到唐锆面前。

“您好,請問您是否常年被杜安骁虐待辱罵不堪忍受?”

“您好,請問杜安骁這個人渣死了,您現在的心情是什麽樣的?”

“您好,據小道消息說,杜家有非法交易孩童的嫌疑,請問您是否知情?”

“什麽!你們胡說,哥……杜安骁是很好的人,你們瘋了嗎!”

要不是餓了三天渾身乏力,唐锆可能要當場和記者打起來,即使是這樣,他都氣血翻滾,大腦嗡嗡作響。

“天吶,這孩子太可憐了,渾身是傷,精神還出了問題……”

“太常見了,就是那個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沒有人相信他,他們只聽得進想要聽到的內容。

“他不是!你們……”

唐锆幾欲嘔血,他有很多很多想說的,可他卻沒有開口的能力。

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這是什麽,也感受到了身邊冰涼的目光。

轉過頭,和秦若宵四目相對。

——“這是交易,你得到唐家,我,得到秦家。”

秦若宵沒有開口,但不開口也能足以起到威懾的作用。

“……好。”

唐锆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回應。

他想起來了。

前世也是這樣,秦若宵把他從杜家接走的同時,肆意抹黑杜安骁,把他說成十惡不赦的人渣,向媒體營造出秦家救世主般的存在,那時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麽問題,甚至還向記者爆料了樂園的存在。

現在,他才知道,這一切根本就不是為了他。

為了秦家的臉面,為了淡化秦家大小姐的行徑,他們編造了一段合情合理的情景劇。

可憐的孩子被親生父親寄養在他人家裏,受盡虐待,母親多年後發現真相,不顧已有家世,強行帶走孩子,多麽美好的故事。

多麽可笑的故事。

……他不會就這麽算的了。

在杜家傭人們欲言又止的目光裏、管家滿是失望的目光裏,唐锆一言不發地跟上了秦若宵的步伐。

他低垂着頭,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不讓記者拍到眼底徹骨的恨意。

這不是交易,這是複仇。

唐家,秦家,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恨意将蔓延到他生命的盡頭,直到将一切燃燒殆盡。

……

轉生的操作并不難,說的簡單點就是把書裏原來的人給踢出去,然後把葉初曉的靈魂弄進去,麻煩的地方在于符合條件的轉生者沒那麽好找。

就算當時的小白為了報複一下葉初曉,特地安排了個短命鬼,也不能阻止這個短命鬼家財萬貫順風順水,直到死前都沒有吃過半點苦。

沒辦法,這就是氣運守恒,氣運籠統點說由財富地位名聲壽命等因素共同組成,葉初曉有十世善人的身份,氣運必須保證他怎麽轉生都不會過苦日子。

所以葉初曉可以轉生到杜安骁這種總體氣運好于常人,只有壽命和名聲兩項運勢很差的人渣身上,但想要轉生到乞丐身上就操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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