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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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忠犬一鍋端
作者:沈輕舟
文案: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隔着棺材板,我卻看見了你。
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南思還來不及高呼一聲“哦也,沒死成”,就被一只陪葬的面首(俗稱情夫)扒拉住了腿腳。
這只面首看似忠犬,實則狡詐腹黑,騷包屬性暴露無疑。
南思倒!
還不如當初被自家皇夫一杯毒酒灌進去,死徹底了呢。
不過,這只忠犬貌似還不錯的樣子,會倒鬥(俗稱盜墓),會挖洞,還會上梁和揭瓦。
這是一段僞忠犬與僞女王一路厮殺的悲催冒險史。
內容标簽:相愛相殺 宮廷侯爵 恐怖 近水樓臺
搜索關鍵字:主角:南思,翎城 ┃ 配角:肖澈,陸勁,南湘,紮吉多 ┃ 其它: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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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帝陵門開,伴随着三千陪葬的哭喊聲,帝王尊貴的棺柩被擡了進來。
挑夫腳下一個不穩,上好的千年楠木棺材便狠狠砸在地上,發出砰然聲響,整個帝陵都好似震動起來。
挑夫們心驚又惴惴,不安的視線在陵寝內環顧。
震動的陵寝最終歸于了空寂。
挑夫們便嘆出一口氣來。縱然生前尊貴是帝王,死後也終究難逃黃土一抔的命運。
挑夫們撤出,陵寝內寂靜,只那一口象征帝王生前權杖的棺材靜靜躺在墓室的中央。久久的空寂之後,墓室中突然就有“啪——”的一聲響。
聽,寂靜之中好似有人在深沉地呼吸。
誰也未注意到,方才,就在這暗黑的墓室裏,有一雙眼睛緩緩睜開了。
他在暗黑的帝王陵寝中靜靜沉睡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如今,他終于蘇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帝陵驚魂夜(1)
南思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滿園落英缤紛間,白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他面容俊秀,一襲白衣飄然若谪仙。
“思兒。”他喚她的名字。那一年,她十二歲。
威嚴的朝堂上,有一男子自殿門處緩緩行來。他豐神俊朗,一襲攝政的王服是權利的象征。
“陛下。”他對她垂首。那一年,她十四歲。
大紅的喜房內,她與他執酒相望間,二人眼中皆有潋滟的光。
“夫人。”他緩緩掀開她大紅的蓋頭。這一年,她十六歲。
可這一回,入到她眼中的卻是女子哭泣的面龐。
女子口稱為他的相好,且腹中已孕有他的骨肉。他撇下南思匆匆離去,南思憤懑間,一口飲盡杯中酒。名貴的玉質酒杯摔落在地上,南思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就再也不能呼吸。
酒……有問題!
夢中那深重的鈍痛感覺仍在,痛得南思不能呼吸。她告訴自己,這是夢,夢醒了,她仍舊是打不死的南國女皇。
不知費了多少氣力,終于,南思睜開了眼睛。
她撞入了一雙深沉似古潭的眼中。
南思倒抽一口涼氣,這是怎樣一雙眼睛啊!明明是年輕男人的眼,可那一雙眼中卻仿佛埋藏了亘古的孤寂。年輕男人眉目清俊,蒼白的臉龐在幽暗的光亮下閃着莫測的光。
“大膽!竟然私闖朕的……”“寝宮”二字卻是如何也說不出來了,只因南思猛然間驚覺,此刻,自己竟是躺在了一口寬大的棺材裏!
南思心中突地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棺材、暗黑的石室、清俊的神秘男人……
無措間擡眼,南思好似撞見男人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興味的光。可不待細品,她突地伸手,條件反射就勾住男人的脖子,狠狠将他拉進棺材中。
男人面上是訝然,動作間,他寬大的黑袍下擺揚起,拂起來的風吹亂了南思頰邊的發。
此刻,南思壓根兒沒心思去看男人臉上是個什麽表情,她只驚恐着一雙眼,直突突望住男人身後陡然升起的……那龐然大物。
有一條巨蛇盤踞在墓室的中央,猩紅的蛇眼直勾勾同南思對視。下一瞬,蛇頭猛然間直立而起,血盆大口夾雜着腥臭的氣息就朝棺材裏的二人直撲而來。
“啊——”南思的驚呼聲回蕩在石室中。
沉靜着面龐的男人開口,似乎說了句什麽,可他的聲音盡數淹沒在了南思的驚叫聲裏。男人固定住南思的肩膀,正待進一步動作,南思胡亂揮動的小手卻觸碰到了棺材內的機關。在血盆蛇口即将咬上二人的瞬間,二人齊齊往下掉落。
自棺材的底往下,二人掉落進了一間石室裏。
石室中,滿滿是陪葬。
經歷了最初的驚恐,南思總算多多少少找回了一點兒身為女皇的威儀。她甩甩袖子,看向那自始至終淡定自若的神秘男人。
着黑袍的神秘男人靜靜靠坐在牆邊,他支起一條修長的腿,一手放在膝上,一手在另一腿上有規律地打着節拍。燭光照在男人的面上,讓他側着的臉龐看起來神秘而俊朗。燭光亦照出了他的影,他半坐的影子在地上鋪散開來,将将照來了南思的腳邊。
南思就呼出一口濁氣,幸好,幸好這是一個人。
眼見此男未有主動開口向她行禮的征兆,無奈之下,南思只得率先打破沉默,“你,是朕的,面首之一?”
男人緩緩轉過臉來,他棱角分明的俊逸面龐頭一次徹底展現在南思面前,南思聽見自己的心髒陡然狂跳起來的聲音。
他一字一頓,“面、首?”
“不是面首那就是太監了。”南思一頓,不着痕跡瞄了他一眼,“我的判斷不會錯,你不是太監。”
男人不點頭也不搖頭,只若有所思将南思望着。
此面首氣場了不得,南思竟被他看得頭皮發麻起來,她、她想抱頭跑。然而,她克制住了自己。南思就高傲地擡了擡小胸脯,“到底發生了何事?把你知道的都同朕說一遍。”
“朕?”男人重複這樣一個單音節的詞,面色更加古怪起來。
南思只得找話安慰他,“我知你當個面首已是不甘,更何況是陪葬的面首。不過你放心,朕是個賞罰分明的好皇帝,若你此次立了功,回去後,朕定然重重賞你。”
男人深沉的眼瞬也不瞬注視着南思,南思恍惚間覺得,在光下,男人眼中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下一瞬,男人卻別開了眼去。他開口說話,聲音低低沉沉,好聽得厲害,“他們将你的棺材擡進來,我被吵醒,有蛇陪着我。”
基本上聽完前面半句,南思就已經炸毛了。她甩袖,在石室中來回地走,怒意難平,“……朕還沒死呢!這是要将朕活埋了?!肖澈,你好狠的心!”回頭卻見男人正走向石室的出口。
“你去哪裏?”南思聲音急切。
男人并未回身,只從容開口道:“整個墓葬極大,你我二人可兩不相幹。就此別過。”
他不知道出口,他一定不知道怎麽出去。南思這麽想着,就脫口道:“我有辦法帶你出去!”
男人從容的腳步一頓,他緩緩轉過身來。
帝陵一旦封閉,便再無出口。
然而,這是南思十六歲生辰那年,親自為自己挑選的陵墓。
南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威嚴,“好吧,就是我還沒想起來出口在哪兒。”
男人高深莫測地将南思望住。
他這一臉“你真好玩兒”的樣子是要鬧哪樣?!
南思铿锵道:“若是你能跟從我,我就有辦法把帝陵的出口找出來。”
男人好似自喉間輕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石室內光線昏暗,火光跳動間,一切都顯得明明滅滅。
想到要被一個人留在這兒,怕鬼的南思差點跳起來,“你、你去哪兒啊?!”
男人腳步不停,只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門後時,說了一句,“成交。”
成交?
“喂你等等我啊!”
暗黑陵寝內,男人負手前行,他的背影有範兒得厲害。這麽一個人才,怎就不幸做了面首呢?
默默在心中為他點了一根蠟燭的南思:“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沉默,似在思索,“翎城。”半響,他方道。
“你……可有何難處?家鄉在哪兒?”
“忘記了。”
一條巨蛇靜靜盤踞在墓室的中央,它身長幾十米,有千年古木般粗細。此刻,它尾巴點地,睜着赤紅的一雙眼睛,一吐信子,就發出一聲嘶吼。
藏身在石門後的南思極力忍住了抱頭的動作,維持了一張威嚴的面皮道:“若朕記得不錯,穿過了這間石室,就該有……”啊喂,我話還沒說完,你要不要這麽急啊?!
翎城袖袍一甩,就徑自朝巨蛇走去。
巨蛇龐大的蛇頭猛然立起,可怕的信子直直就朝翎城吐去!
作者有話要說:
☆、帝陵驚魂夜(2)
吐去舔他。
南思默默無語中。
翎城伸出一手,安撫地拍拍蛇頭,他側身朝着南思的方向,淡淡道:“外表越是兇殘的猛獸,內裏越容易有一顆溫軟的心。它們鮮少主動傷人,反會幫助一個陌生的落難人。這一點,很多外表光鮮亮麗的人反而是及不上的。”
南思:“……”
于是,一條大蛇馱着二人在墓葬中游蕩。
甬道昏暗,只兩側的牆上閃着磷火的光。龐大巨蛇在甬道中游走,蛇鱗同地面摩擦,發出叫人頭皮發麻的“呲呲”聲響。
南思抗議,她要下去自己走,卻只換來翎城不痛不癢的一句,“跳吧,請自便。”
南思:“……”
突地,翎城蹙眉,他寬大袖袍一揚,就兜頭兜腦把南思罩住了,“趴下。”他聲音沉沉。
呼呼風聲裏,南思聽見了尖銳的利器破空而來的聲音。
暗藏的機關!是箭!
羽箭釘在蛇身上,發出“锵锵”聲響,粗厚的蛇鱗替他們擋去了羽箭的攻勢。
蛇身飛快在甬道中游走,破箭陣而去。
南思心頭狂跳,她偷偷自下而上望着這個叫翎城的男人。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她想。
大蛇恢複了緩緩游走的節奏。
半跪在蛇身上的南思回頭,就看見他們身後的甬道又變作了暗黑一片。只零星可見的落在地上的殘箭見證着方才的險境。
南思雖然仍舊排斥,倒是沒像方才那般厭惡大蛇了。對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眼,南思忍不住就問了他一句,“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他點頭了。
點頭了?!
南思悚然一驚,眼睜睜看着前方甬道盡頭處,帶火的奇獸呼嘯而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翎城的動作快得不像話。他瞬間将南思撲倒。他身上清冷的滿是蠱惑的男性氣息立時充斥了南思的口鼻。二人瞬間自蛇尾滾落,一滾便滾去了牆角不起眼的凹陷處。
南思被翎城壓在身下,透過他寬厚的肩,南思看見了一頭帶火的麒麟。
麒麟!?
火麒麟倏忽至,同巨蛇撞在了一起。
鋪天蓋地的熱浪,空氣裏俱是皮肉焦灼的味道。
巨蛇忍受不了烈火的摧殘炙烤,發出嘶嘶狂亂的叫
南思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翎城,身體僵了一下。四目相對間,她看見了這個男人眼中的心疼。在那一瞬間,南思心頭突然就湧上來一個可笑的想法,似乎,在這幽深帝陵中,翎城真是與那樣一條可怕的大蛇,相依為命的。
大蛇在甬道內狂亂扭動,疏忽間便同那火麒麟一道消失在了南思的視野中。
甬道深處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整個世界都好似在震動。
這一回,南思不敢稱大王了,她只随着翎城的腳步,緩緩沿着二獸在甬道內混戰的痕跡,往前走。
翎城的面色,暗沉得可怕。在某一個瞬間,他眼神一閃,眼內有什麽東西疏忽起,又疏忽散。他停住了腳步。
順着他暗沉的視線,南思看見甬道一側牆上那破開來的大洞。
透過砸開來的大洞,可看見一間石室。石室中,巨蛇靜靜盤踞在牆角,似在舔舐自己焦灼的傷口。巨蛇面前的牆上,一頭黯淡的麒麟卡在牆上。
原來只是鐵質的麒麟雕像。
麒麟雕像大而沉重,加之周身燃火,在窄小的甬道內呼嘯而來,真是避無可避的。幸好有大蛇!
此刻,翎城已去到了大蛇身邊,任由大蛇如碗口般粗細的蛇尾卷上他的腿。
多好的,多相依為命的一對啊!南思不由默默在心頭替他們點了個贊。
重新走回來洞外,洞外即是甬道的岔口處。甬道深深,條條錯錯複雜難言。南思閉上眼睛,任由錯綜複雜的線路在她腦海裏鋪散開來。
“走這邊!”南思聲音裏有難掩的小激動。
翎城立在洞口,深深望住鐵麒麟。卡住鐵麒麟的那半面牆,牆體坍塌,又現出外頭一條莫測的甬道來。
他舉步,開口,“給我一刻鐘。”竟是頭也不回消失在了被鐵麒麟砸出來的洞後。
這人太奇怪了,她百分百确定那是一條錯誤的路!
等等,錯誤的路?
在她記憶中,是不曾有洞的另一側那一方空間存在的。鐵麒麟好似不經意間,砸出來了另一個空間。
洞內深深,全沒了翎城的影,只嘶嘶發聲的巨蛇昭示着另一方空間的存在。
帝陵中有什麽秘密是她不知曉的嗎?
一刻鐘後,翎城如期至。
南思觀察他的面色,沒觀察出來。開口問他吧,怕丢了面子。她這麽一思忖的片刻功夫,這人已越過她去,徑自朝前走了。
就這般自後看去,翎城的袍角有絲絲的淩亂。随着他走動,有一抹明黃自他袖間飄落了下來,一路便落到了南思腳邊。
明黃的尊貴絲帛,縱然經歷了歲月的洗禮,亦難掩其天生的風華。那是只帝王才可享有的緞錦。
南思略彎了身子,要拾起那一片明黃,然她身後,威武的大蛇嘶嘶叫,正叫嚣着要尾随主人而去。南思只得跟上。
南思來不及說出阻止的話,巨蛇一尾巴就砸開了堅硬的石牆。石牆的另一側,一泓清泉展現在二人的面前。
翎城去到潭水邊,稍稍觀察了下平靜的水面,他回頭,巨大的蛇尾在他身後歡快搖擺,“活水。”這是南思頭一回自他聲音裏聽出點點喜悅。
翎城:“怎的你的面色如此驚恐?”
南思:“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這堵牆是整座墓室的中堅地段,它被砸了一個大洞,很有可能……”
翎城看住南思的眼:“帝陵會坍塌。”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放肆!竟敢拉朕的手!”
有亂石自頂部砸下,整個墓室開始晃動。
“你這個大膽的……”
“噗通——”一聲,南思被翎城拉着跳進了潭水當中。
南思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倒在青青草地上,頭頂上方即是青天和白雲。她費了老大的勁才回憶起自己身在何方,轉頭就看見了瀑布下的那一個翎城。
瀑布飛流直下,沖擊得下方的河水湍急。瀑布水邊,一襲黑袍的清俊男人負手而立,留給後方一個無限遐想的背影。陽光灑上這人瘦削的肩頭,他後頸的皮膚是長時間不見天日的病态蒼白,對于一個面首來說,他确實偏瘦了些。
“噗通”一聲響,有某物入了水。下一瞬,河水便翻湧起來,有龐然大物破水而出。是那條巨蛇!
蛇頭款擺,擺在翎城的面前。
他伸手,撫上了可怖的蛇頭。他的手指修韌有力,在陽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一人一蛇似在做着訣別。
終于,蛇頭移開,這龐然大物猛地仰天一聲嘶叫,轉瞬就翻湧入滔滔河水中。
河邊只餘了瀑布響。
翎城依舊靜靜立在河邊,他的背影顯得孤單又桀骜,好似在同什麽做着告別。
此刻,立在後方的南思心思活躍,一面為翎城,一面為大蛇。她想着,這樣放走大蛇真的合适嗎?它五百年後回來報恩了怎麽辦?
南思上前一步,她斟酌着言辭同語調,“你可願與朕同去帝都?屆時,不說官至九卿,幫你尋到親人是不成問題的。”言畢,南思靜靜将他的背影望着。
尼瑪,她竟然緊張了!
翎城轉過身來,他寬大的袖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春風裏,他緩緩對南思笑:“我的榮幸。”
南思卻是變了面色。
身後有隆隆馬蹄聲越來越近!
作者有話要說:
☆、帝陵驚魂夜(3)
南思總算明白了一句話——小鬼難纏。
“大膽逆賊!膽敢私闖皇陵重地,拿下他們!”
南思上前一步,“守陵将軍何在?”
衆兵士倒是叫南思中氣十足的聲音喝得一愣。然,愣過之後,他們就笑了,笑音猥瑣,調戲聲不絕。
一只大手伸過來,圈抱住了南思的腰,翎城:“他們不會聽你的。”
南思一僵,被他抱的。
翎城:“被抓回去會很慘,尤其是你。”
南思給了他一個白眼。
“弓箭手準備!殺了男的,活捉女的!”
南思看不清翎城是如何動作的,一陣天旋地轉……待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被他圈抱在了馬上。
矯健的馬兒載着二人在皇陵中奔騰。
身後男人熱熱的呼吸噴在南思的脖頸間,尼瑪,她又緊張了!
緊張的南思沒話找話,“我們……能……跑掉嗎?”啊呸,早知道不說了,吃了滿嘴的風!
身後的男人一聲嘆息,“不能了。”
啊?
翎城勒馬,前方就是萬丈的懸崖。
他們的身後,兵士粗魯的叫嚣聲音越來越近。崖邊的料峭春風裏,翎城在南思耳邊說話,“相信我。”
然後,不給南思絲毫的反應時間,他抱着她,翻身躍下懸崖。
尼瑪尼瑪!!
真的是掉下懸崖啊,太可怕了!劇烈的下墜裏,南思快吓破了膽。
這個時候,她清楚地聽見耳邊傳來翎城穩穩的聲音。他的聲音雄渾有力,在這樣子的當下,無端端給人以力量。翎城說:“放松。從懸崖上落下,保命最關鍵的方法是克服恐懼。很多人不是被摔死的,而是被自己的恐懼吓破了膽。左右我同你一起落下,要死也是一雙。所以,放輕松。”
南思猛然間覺得,翎城的一字一句,好似一把錘子,一下一下敲進她的心裏。真正的勇氣不是外在,而在心中。
在某一個瞬間,南思坦然地合上眼。她試着舒展開來四肢,嘗試着打開自己的心……
然後,他們就被一跟大樹杈給勾住了。
太可惡了!她都沒玩到!
在大樹杈“嘎嘣嘎嘣”的響聲裏,翎城一笑,他的五官在殘陽的映襯下,好看得厲害,“老天總會眷顧不畏恐懼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帝都殺機時(1)
南國帝都。
春分時節,帝都設有賞花盛宴。長安街上人群熙攘。只這熙攘之中,又參雜着幾分不安,與往年相較大不同。
街邊的酒家客人滿座。
就有兩個大漢邊吃着小食,邊有一搭沒一搭在聊天。
“聽說今兒晚上女皇陛下會同攝政王親臨望江樓,與民同樂。”
店內某不起眼的角落,女子執筷的素手就是一頓。
“這麽說,女皇陛下同攝政王和好了?”另一個大漢搭話道。
“天家的事,誰知道呢!他夫妻兩個鬥來鬥去,苦的可是咱小老百姓啊!”
另一個大漢忙制止他多說,“吃你的酒吧!”
“小姐,可是吃食不合您胃口?”店小二殷勤地照顧着每一個生意。這一對男女雖揀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但他的火眼金睛告訴他,這二位可不是簡單的主。
那一位頭戴紗麗的女客人素手一松,筷子就落去了地上。
同桌的男客人淡淡說了一句:“再添一副。”
“好咧。”
三月前,帝都開始戒嚴。攝政王雷霆手段,一舉拿下朝中貪污舞弊官員數十人。可這事兒還沒完,大官牽扯出小官,小官又反咬出大官,一時間,朝堂震蕩。紛紛擾擾幾個月,此次涉事官員達數百人之多。朝堂大換血。
南思冷笑,換去的都是她的心腹之血。
沉沉穩穩的男聲響在南思的耳邊,“我以為,這個局面,你早料到。”
南思默,半響方道:“我只是未料到,他會這麽狠。”
是夜,望江樓下,人頭攢動。誰都想一睹女皇同攝政王的尊榮。
城樓之上,炫目的花燈齊放,亮如白晝。
絢爛的禮花在夜空中鋪散開來,人人臉上笑顏如花,這是一年當中最值得歡慶的日子。
最後一響禮花湮滅在夜空中的時候,城樓之上,女皇與攝政王姍姍來遲。
華服在身的肖澈,眉目清朗。翩翩佳公子,溫潤世無雙。
他身邊的女子,卻叫南思屏息。那女子着厚重朝服,她微擡了下巴若有似無淡笑的樣子,同南思如出一轍。
熱鬧的人群中,南思只覺遍體生寒。
城樓之上,肖澈偏頭同“女皇陛下”說了句什麽,陛下掩嘴笑。她一個側身,整個人就埋入了肖澈懷中。肖澈伸手,小心翼翼摟住“女皇陛下”的腰。
人群中陡然迸發出歡呼,百姓們好似都羨慕着那一對璧人。
方才,城樓之上“女皇陛下”側身的時候,南思清楚地看見“女皇陛下”寬大朝服下的小腹,微微隆起。
南思只覺腦中一陣眩暈。
人群熙攘而喧嚣,煩悶地叫她透不過氣來。她無意識後退數步,卻不知撞上了誰。那人罵罵咧咧之下,猛地就推了南思一把。
南思狼狽向地上跌去。
面前出現了一只修長大手,這麽些日子以來,這人身上病态的蒼白褪去,變作了健康的麥色。不待南思反應,他一把拉起南思,圈着她迅速閃身,躲靠去了人少的牆角。
“那是……我的妹妹。”南思自語。
“哦,她叫什麽名字?”翎城語調淡淡。
“南湘……”
女皇有妹名南湘,自小受女皇疼愛,榮寵無雙。
南思眼中有水光閃動,閃着不可置信的光。她直直朝城樓上看過去,卻只來得及看見“女皇陛下”離去時留下的一個背影。
來不及思忖,南思瞳孔就陡然一縮,因城樓之上的肖澈突然就朝她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有那麽一瞬間,她都覺得肖澈看見她了。
然而,肖澈也只是淡淡吩咐左右一句,便潇灑離開。
“你喜歡他。”翎城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南思猛地擡眼看他,眼中甚至有來不及掩去的潋滟水光。
“他不是好人。”他又道。
南思低下頭去,低低“嗯”了一聲。她優美的頸項暴露在空氣中,在翎城的視線下,顯得脆弱。
高高的城樓之上,年輕的攝政王停步,出于某種直覺性的動機,他回身了。
方才叫他流連的角落,此刻,有了一些騷動。
“怎麽回事?”
立時,就有侍衛來報:“殿下,有個大漢突然自巷口沖出來,沖撞了巷口的一對男女。那女子似乎受了驚吓,眼下已被那男子扶着離開。”
肖澈的視野內,确有那樣一對男女的存在。人群中,女子寸步難行,那男子便索性打橫抱起了她,開始在人群中穿梭。
男的着黑袍,女的是白裳。月色下,黑與白交織,好似就在熙攘人群中定格成了一幅畫。
風吹起女子頭上的紗麗,女子的臉蛋便露了出來。
可惜,離得太遠,城樓之上的肖澈并不能将女子的面容看清。
“回去吧。”年輕的攝政王留下這麽一句,尊貴的盤龍廣袖一甩,便消失在了衆人視線中。
翎城抱着南思在人群中悠然穿梭,而後,他一頓步,閃身進了街邊的小巷中。
小巷中無燈,只零星的月光灑下來,不知照亮了誰的影。
有輕緩腳步聲起,藍衣的陌生青年面上隐隐閃着激動的光。
突地,藍衣青年只覺耳畔有風至,他猛地一個回頭,卻發現背後什麽都沒有。他深吸一口氣,再回頭時,一柄鋒利長劍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藍衣青年反應極快,當下一個側身,堪堪避過長劍的威懾。下一瞬,對方又緊逼過來。
藍衣青年完全沒法看清對方的一招一式,他只覺混混沌沌間就被對方逼至牆角,“叮——”的一聲響,長劍刺入冷硬牆壁,藍衣青年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暗巷中有一把急急的女聲起,“喂,你出手太猛了!”
藍衣青年猛然變了面色,“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赤裸裸滴新人求包養嘤嘤嘤嘤~
☆、帝都殺機時(2)
城外某隐蔽林中。
南思負手,研判地将藍衣青年望着,而後,她說了一句:“天王蓋地虎。”
藍衣青年嘴角一抽,無奈回了一句:“小雞炖蘑菇。”
這是南思與兒時玩伴陸勁約定好的暗號,陸勁雖然一臉嫌棄,眼眶卻漸漸紅了。
“在望江樓下,我便隐約認出是你。我本就不信你會突然暴斃,眼下……太好了!”
南思仍舊瞬也不瞬看住陸勁,“可是朕回不去了。”
陸勁臉色一變。
南思逼近一步,“陸勁,實話告訴我,朕被加害之事,你知道多少。”
陸勁猛地擡頭,面色赤紅,似收到了極大的侮辱。他呼哧呼哧喘氣,是怒極的模樣。
“朕相信你,陸勁。”見他如此,南思放緩了聲音。
陸勁一愣。
南思繼續道:“所以回來帝都,朕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你。朕可以相信你嗎,陸勁?”
陸勁眼眶又紅,他猛地跪下,“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南思動容,她與陸勁向來以朋友相待,陸勁還從未這般肅穆對她。
林中有一棵參天古木,古木下,黑袍的翎城靜靜倚靠。他雙手抱胸,眼睛望向漆黑的天際,不知在想些什麽。
陸勁收回視線,他沉聲道:“……如今朝中形勢不樂觀,軍部方面有我和父親在,肖澈不敢動;可文臣那一塊兒,基本上被他肅清幹淨了。”說到這裏,陸勁一拳就捶在了樹幹上,捶得落葉簌簌下,“這個混蛋!”
南思蹙着眉,也在思考。半響,她猶豫着說了一句:“南湘那裏……”
陸勁道:“我見不到她,她好似被肖澈軟禁。”
聽到此處,南思緊繃的心弦終于一松。她确實不能相信南湘會害她,一定是有什麽隐情!
陸勁自然猜到南思心中所想,他作勢要拍一拍南思的肩膀,可終究顧忌了什麽,沒拍下去,他只是道:“我想辦法見她一面。”
南思直視陸勁,“阿勁,謝謝你。”
望着陸勁打馬離開的方向,南思怔怔出着神。出着出着,她就笑了。
南思的笑聲引得翎城側目,他問她為何發笑。
南思也學了他的樣子,抱胸倚靠在樹幹上,“如今擺在我面前的也只有兩個選擇,哭與笑,生與死。我雖然很想哭,但一味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怎麽樣都是活着,我願意選擇笑着去面對活着的每一天。”
翎城含笑點頭,“不錯的想法。”
南思低垂着腦袋,小臉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小了。
靜谧的林中,翎城沉穩的聲音又起:“說說你的打算。”
南思別過臉去,“好大的膽子你,竟然私窺朕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羞惱的。
翎城就笑了,“你若求我,我會幫你。”
南思猛地擡頭看他,月光下,這個男人的面色顯得忽明忽暗,他肩寬腿長,整個人早不似帝陵中清瘦。他抱了臂,随意往樹上那麽一倚靠,就是一道風景。不知為何,南思一點兒也不懷疑他話語中的真實性,她相信他是有這個能力的。這也是為何她千方百計要将他拐來帝都的原因。但是,她并不打算叫他看穿她的心思。
“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
因了兩人的身高差距,縱然未站直,翎城也可徑自将南思的頭頂心收入眼中。自他這個角度看南思,這個女子的脊背異常直挺,卻反而顯得脆弱。半響,他的聲音清清淡淡響在樹下,“打發無聊時光罷了。”還有一句他未出口,因為有趣。
是夜。
“肖澈之所以未動三軍,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能。”黑夜裏,南思示意翎城看對岸的高塔。
高塔靜靜矗立在夜空下,月光照在塔身上,整個塔散發着森然的光。
“父皇臨終前怕我鬥不過肖澈,并未将虎符傳給我,而是将它鎖進了高塔中。并且父皇設定了機關,高塔中的虎符只我與肖澈二人合力才能拿走。”說到這裏,南思嗤了一聲,“只不過,父皇還是失望了。”
對于南思的說話,翎城不置可否。他只負手立在高高的山石上,眺望遠處的風光。半響,他回頭,面上帶笑,在感慨:“山河如斯,如斯山河啊。”夜風自他身後吹來,微微吹亂了他的發與衣。他身上的黑袍同他身後的漆黑夜色幾乎融為了一體。那一刻,這個男子,驚豔無雙。
南思別開視線,她有自己的愁,“高塔駐地戒備森嚴,我們怎麽過去?”
高高的樹上,翎城長弓拉起,“嗖嗖”利箭紛紛射向守衛中央。利箭落到地上,“砰”的一聲巨響,有七彩的禮花迸射開來。
守衛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一時間,手忙腳亂。
趁了這麽個雜亂時機,翎城長臂一甩,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