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和。他的視線在陳三等人身上掃過,明明只淡淡一眼,卻令得衆人不禁垂下了眼去。

那一瞬,他黑亮的眼內有光華閃過,他說:“如你們所願。”

激動爬上陳三等人的臉,“主公英明!!!”

塞北,黃沙漫天,風煙無邊。

南國邊塞驿站。

最好的客房門被推開,雖事先經了一番整理,環境仍舊是差強人意的。

肖澈率先入了內,他身披一件寶藍色的大麾,眉目俊朗,聲音裏卻帶着歉疚,“本想着這裏怎麽說也是南國人的地方,你會住得舒坦一些,未料到這裏早荒無人煙。”

南思的一張小臉盡數埋在毛茸茸的白色狐裘裏,狐裘的頸邊又鑲着一抹火紅。紅與白交織,好看得厲害。

“驿站怎會無人?朝廷不知曉?”一提到國事,南思整個人就精神了。

肖澈盡情将南思的表情收入眼中,他笑說:“是我的疏忽。許是此處生活條件太過惡劣。我已發密函給了邊城知府。”

南思“嗯”了一聲,兩人就沒話了。

滿室寂靜中,肖澈起身,“思兒,你身上餘毒未清,早些休息。”

“嗯。”南思就松了一口氣。

聽說他要走,南思那驟然放松的表情刺激到了肖澈。

肖澈:“你我之間,需要那麽客氣嗎?”

南思轉臉看他,“不是客氣,是保持距離。”

肖澈心中猛地一恸,他苦澀道:“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思兒,我最不願傷害的就是你。”

南思輕嗤了一聲,“可我現在滿身是傷。”

肖澈:“……”

房內僅一個硬實的榻,南思合衣倒在榻上,翻來覆去也算是睡着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她猛然睜開眼睛。

她是被吵醒的,她覺得耳邊嗡嗡響聲不絕,似有人在說話。

她懷疑地看着硬榻,剛想貼上耳朵傾聽,就被外頭馬兒的嘶鳴聲驚了一下。外頭有人聲不絕,是起夜人在喂馬。

南思呼出一口氣,暗道自己多心。

自從跟在了肖澈身邊,她真真是恨不得長五顆心啊!她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又要被害得屍骨無存。

左右睡不着了,南思起來倒水喝。

她坐在桌邊,這才開始細細打量屋內的景。

邊城以外廣袤的土地仍舊是南國的所有,自她父皇那一輩起,就對設在塞北的驿站問題十分重視。按理說,是不該出現驿站荒廢,而朝廷不知的情況。

這事兒有些不同尋常。

莫不是塞北的犬戎國又不安分了?

思忖間,南思的視線就移去了牆上。睡前未注意,此刻方看到,牆上,停了一只碩大的黃色蝴蝶。

是風幹的蝴蝶吧,還是手工糊的紙蝴蝶?

南思好奇之下就走去了牆邊。

黃色的大蝴蝶靜靜貼靠在牆上,連翅膀上的粉末與條條紋理都依稀。

南思不自覺舉了杯子喝水,冰涼的水入口,她倒抽一口涼氣,手一滑,整杯水就潑去了大蝴蝶身上。

南思劇烈咳嗽,是嗆着了。她的小臉咳得通紅,眼內有未消的驚駭。方才,她好似看見牆上風幹的蝴蝶的那對巨大的複眼,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嘤這章明明昨天晚上更的結果出不來

絕對不是我的錯!!!

☆、塞北風煙引(2)

蝴蝶黃色的大翅膀被水沾濕,水聲滴在地上,滴滴答答響。燭光照在蝴蝶的大複眼上,那巨大的眼內就好似閃了光。

南思突然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不覺退步往門邊。

下一瞬,在南思驚悚的目光下,蝴蝶揮動巨大的翅膀,飛了起來!

南思轉身就往門口跑!

可是,來不及了,蝴蝶龐大的翅膀張揚開來,竟是瞬間自南思頭頂掠過,堵去了房門口。

南思生生止步,驚駭地望住蝴蝶龐大的複眼。

滿室寂靜,似乎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

幾乎是南思亮出防身匕首的瞬間,蝴蝶就朝南思發起了攻擊。它粗長堅硬的口器伸出,直直朝南思的脖頸插去!

蝴蝶的口器,鋒利如鋼刀。

南思猛地矮下身去,口器幾乎擦着她的頭皮而過,有被削斷的發絲飛揚在半空中。

蝴蝶一擊不成,銳利的口器又一次向南思刺了過去。南思眼睜睜看着那口器刺來,突然沒了反應的能力。那東西襲來得太快太猛太準,南思覺得自己沒有絲毫閃開的可能性。

千鈞一發之際,房門猛地被人自外頭推開,就打亂了蝴蝶的攻擊。

“思兒!”肖澈一進門就發現了南思的不對勁。他沖至桌邊,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往南思臉上潑。

龐大的蝴蝶停駐在半空當中,一瞬間碎裂成無數的小蝶。

南思一驚一冷,清醒了。

面前是一張放大的肖澈的焦急的臉,而她自己孤零零站在牆邊,手上的匕首牢牢對準自己的喉嚨。只要肖澈慢一步,南思就要自己把自己戳死了。

怎麽回事?

蝴蝶呢?

可怕的口器呢?

肖澈說那些都是幻覺。

“我們被人盯上了。”肖澈聲音沉重,“我的三個屬下中了招,一死兩傷。他們都說看見了蝴蝶。”

南思心有餘悸。

“是巫術。”肖澈面沉似鐵,他一把抓起南思小手,“這裏不尋常。我們連夜走。”

南思一眼就看見自己的狐裘還在榻上。

肖澈反手牽住南思,“我來。”

肖澈彎腰拿起榻上的雪白狐裘,卻在那一瞬,變故陡升。有一只焦黑的大手突然就自硬榻的側邊伸出,兇狠地抓向肖澈!

“小心!”南思驚叫。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且詭異離奇,饒是肖澈閃身再快,還是被黑手抓傷了手臂。

肖澈忍痛牽住南思,“走!”

房間內瞬間陷入孤寂。

冷風灌進來,吹得破舊的房門“咯吱——咯吱——”響。

“噗”的一聲,蠟燭被吹滅了。

滿室昏暗的房內突然就傳來了奇異的響。

聽,咚咚咚,咚咚咚。

仔細辨去,便能聽得,這莫名的響聲源自于房中那一方冷硬的榻。

“砰”的一聲響,鋪陳在榻上的厚重木板猛然被掀開!就現出了一個黑黑的洞開來。

有窸窸窣窣聲響自洞內傳來。

突地,洞內升騰起火光!

一張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臉現出在了空氣當中,赫然便是那陳三!

陳三環視一周,對着洞口,喜道:“主公,他們跑了!”

翎城同樣帶隊來了塞北,他們一行只二十幾人,不方便與人起沖突,在察覺到有人靠近驿站時,所幸避到了地下。

陳三等人笑拍着那一方冷硬的榻,“瞧不出來底下還挺深,都快趕上大戶人家半個大院兒了。”這還是保守估計。地下的空間到底有多少,他們并未完全觸及。

翎城坐在桌邊飲水。他的視線不着痕跡落在了榻上,榻上有一方雪白的絲帕。翎城若有所思。

他們在地下的世界并不能知曉地上的景,那一只燒焦的大手也是陳四陳五弄出來吓唬人的。一時間,衆人紛紛猜測被吓走的那些人是何來頭。

“哎,啞仆你坐着就好!磕到碰到了誰來給我們帶路!”不知是誰笑鬧了一聲。

啞仆幹幹笑一聲,尋了個位置坐下。

啞仆如今口不能言,眼不能識物,若非只他一人認得路,大家是斷不會同意帶上他的。然,出乎衆人的預料,啞仆将自己照顧得很好。且塞北的風沙天裏,啞仆懂得許多求生避風沙的技能,幫着整個隊伍幾次避過了狂猛的風沙。一時間,啞仆在隊伍裏的地位空前高。

可惜,主公仍舊不待見啞仆。

哎,可憐吶。

翎城并不阻止衆人熱火朝天的笑鬧。他站起身,斂了斂衣,道了句:“早些休息。”

“謝主公!”

眼看翎城即将走出房間,啞仆到底沒能忍住,嗚嗚叫着就撲了過去。

“啞仆?”

“啞仆你做什麽?!”

啞仆一個踉跄,撲倒在了翎城腳邊。可惜,他眼不能識物,他不想讓主公離開,可他又不能确定主公是否已離開,只嘴裏嗚嗚聲不絕得往前爬去。

“起來。”翎城不輕不重的聲音響在啞仆的頭頂上方。

這是自那次事件以後,主公第一次同他說話。忍住眼中的酸澀,啞仆開始比手畫腳嗚嗚嗚嗚。

“他在說什麽?”翎城掃視衆人。

大家面面相觑,都未看清啞仆的表達。

啞仆更急。

翎城皺眉看着仍舊跪倒在地上的啞仆。然後,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下,他矮身,扶起了他。

啞仆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你既然以我為主,就該懂我的規矩。我最不喜唯唯諾諾毫無主見之人。”

啞仆面上寫着殇。

一時間,房內安靜得厲害。

茶水被潑到了桌上。翎城的聲音低沉:“寫下來,你發現了什麽。”

啞仆面上是強忍的喜悅,他精準地摸到了桌邊,沾到了茶水。他一筆一劃在桌上寫下了字,

我,聞到了,她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求收藏~

☆、塞北風煙引(3)

風沙大得出奇,肖澈的隊伍艱難地在暗夜的狂沙裏前行。

馬車內,南思終于發現了肖澈的不對勁。她不由分說就撸高了他的衣袖。肖澈修長的臂上,那被焦黑的怪手一把抓傷的地方,此刻,泛着濃黑的血。

肖澈抽手,“無妨,先離開再說。”說話間,他掀開他那一側的車簾,對外頭的護衛說着什麽。

收回視線時,肖澈發現南思正在看他。他因在驿站出的意外而郁結的心松了大半,方要張口,就聽得對首的南思冷冷說了一句,“若你指望你手臂廢了我會滴下兩滴同情淚,那你就錯了。”

肖澈:“……”

大夫不便上馬車,最後,還是肖澈自己處理的傷口。

從始至終,南思側頭看窗外,不願看肖澈一眼。

許是馬車內太過安靜,許是暗黑無邊的荒漠無端端叫人脆弱,肖澈不由就低低道:“當年,若我放棄攝政王之位,甘心只做你的皇夫,你我二人間的景況,定是大不同的。”

南思終于轉過了頭來,她的視線率先在肖澈臂上染血的紗布上停駐,一觸,即開,“你不會。”肯定的語氣。

“我是說如果。”

“你不會,所以沒有如果。”

那一瞬,肖澈好似在南思眼中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不一樣的叫他心慌亂的東西。“思兒。”他心潮湧動,千言萬語在心頭,卻最終只喚出了她的名字。

這是肖澈從未在南思面前表現過的脆弱,他脆弱的面龐,脆弱的手臂,脆弱的呼吸。這是曾經的南思內心深處隐匿的無法言說的想往。她明知肖家世代觊觎皇權,攝政王更是她從政的死對頭。然,一顆心就是淪陷了。那樣隐匿的心事,連最親愛的妹妹,她都沒有辦法透露。那是南思心底最最不能觸碰的隐痛。

然而,那是曾經。

南思也覺得奇怪,如今,自己的心怎麽了?自己的心跑去了哪裏?

南思睡着了,枕着肖澈的手臂。當然,肖澈做小動作了,趁着南思睡着。

她的烏發鋪散了他滿臂,白的臂,烏的發,鋪天蓋地的美麗。

馬車隔絕了外頭狂舞的風沙,裏面自成一個天地。溫暖,有女子芬芳的體香。

肖澈的手臂早已酸麻到無知覺,他卻只願這段路沒有盡頭。

可惜,肖澈的美夢破敗了。

馬車陡然一個前傾,戛然止住,不知驚亂了誰的夢?

風沙漫天,暗黑無邊。

“前方無路?這便是你們探察的結果?”肖澈面上是怒面無表情。

侍衛長長跪不起:“屬下失職!”

肖澈甩袖便走。

前方有路又無路。

斷崖橫亘在衆人的腳下,自然是無路。但有石板的橋橫陳在斷崖的兩岸,若小心通行,也算是一條路。

只不過,荒漠中出現斷崖,這不是一件尋常事。

“先生怎麽看?”肖澈問随行的幕僚。

幕僚面上是難色,“殿下,我們如今走入這山谷中是為避風沙。若此時撤返,定遇上谷外黃沙漫天,後果不堪設想。”

肖澈沉吟,“可否待到明日?”

幕僚仍舊苦着一張臉,“根據風沙的走勢,不出一個半時辰,這個山谷就有被沙石填滿的危險。”

說來說去,暗夜的影響下,他們走錯了路。

肖澈下令隊伍前行,全速通過石橋。

肖澈親自騎馬帶隊在前。

馬蹄踏在漢白玉似的光滑石板上,悄無聲息的。馬兒間或打一兩個響鼻,有些不安的樣子。

黑夜也給了他們便利,至少向石橋下望去的時候,哪裏都是暗黑一片,倒少了些白日裏的恐懼。

馬上的肖澈突然就想到了南思。不知此刻馬車中的南思在做什麽,又在想什麽。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南思掀開了馬車的簾,一雙明若秋水的眸子直直朝肖澈看了過來。

大漠,風沙,明月。

肖澈有一瞬間的情動。他打馬就朝着南思而去。

離得近了,肖澈便清晰地看見了南思的眼。南思眼內沒有如他一般的情動,有的只是慌亂與不安。

肖澈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終于,他聽見了南思對他的說話,南思在說:“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

思忖間,南思眼裏就現露出來了驚恐。南思眼裏的驚恐源自于肖澈的身後。

座下的馬兒開始不安,周遭一瞬間就充斥了人與馬嘈雜的叫喚聲音。

肖澈猛地轉過身去,就看見他的身後,攀附在懸崖對岸那一頭的石橋,緩緩立了起來。

“妖怪!有妖怪!”鋪天蓋地的哭喊聲。在死亡的恐懼面前,誰也不會矜持。

肖澈一個不慎就被摔下了馬去,他連連翻滾,險些摔出了石橋去。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去,就見他身下的石板一塊塊凸起,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一般,開始起伏。

肖澈猛地轉過頭去,就看見他們來時那一頭的石橋也開始動了!

石橋翹起,越翹越高,有觸須在半空當中随風飄蕩。那赫然便是一只大蟲的頭!

所有人都驚亂起來,這哪兒是什麽石橋,這分明是一只橫卧在兩側斷崖間的龐大的蟲!

所有人都立在蟲腹上,懸在半空中!

更可怕的是,大蟲正在蘇醒當中!

“咔嚓咔嚓”的咀嚼聲音響在空氣裏,是大蟲在張口!

“不要亂!所有人,往回跑!”肖澈邊發出號令,邊飛速奔向馬車。

人聲馬聲風聲聲聲入耳,這是肖澈從未經歷過的狂亂。

馬車側翻在地,南思的胳膊卡在了車輪與蟲腹間。

“別怕!”肖澈試圖安慰南思,奈何,他的聲音一點兒也沒有說服力。

看着眼中慌亂非常的肖澈,南思其實很想說,她一點兒都不怕,相比較于她同翎城經歷的種種,眼前這些,于她來說,不過是……

南思突然想不下去了,因在她看來,天與地都在翻轉。

龐大的蟲身開始挺動、翻轉,蹭得兩側崖上的亂石紛紛落。

不給渺小的人類片刻反應的時間,大蟲成功翻過身來。

所有人尖聲叫着掉下了斷崖。

作者有話要說: 求撒花啦啦啦

☆、塞北風煙引(4)

大漠孤煙直,白雕天上飛。

雕上坐了一個南湘。

南湘穿着獸皮的衣,寬大獸皮下,是她愈發隆起的腹部。她的小臉蒼白瘦弱,面上卻寫着堅毅。她就算死,也不願死在那個卑鄙無恥的男人的地方!

生性溫和的白雕在天空當中穩穩翺翔,它帶着南湘掠過綠洲,飛過黃沙,高聳的斷壁殘垣就在南湘的腳下。

她不知自己家在何方,她只想要遠離,遠離那個吃人的地方。

遠遠的,南湘看見黃沙裏的旌旗舞動,是往來的商隊!

“好雕兒,快去那裏!”

白雕在高空中盤旋,它扇動雙翅,已然确定了俯沖的方向,卻陡然地,黃沙天裏響起了一聲高亢的哨音。

原本安靜平和的白雕就像是陡然打了雞血一般,俯沖而下,卻是朝着南湘所希望的相反的方向!

南湘急得在白雕的背上亂抓它的毛,沒有一點用處。

白雕飛得低了,南湘便看見白雕投在黃沙地裏的暗影旁,有一匹汗血寶馬在狂奔。馬上的男人英姿矯健,他吹着哨,完全控制了白雕飛行的方向。在某一個瞬間,馬上的男人一個擡頭。

雖同他隔着天與地的距離,南湘卻仿佛能感受到源自于男人的貪婪與灼熱的視線。

她不甘!她好不甘!

白雕飛向了綠洲,停在了瀑布邊。

男人收哨下馬,臉上竟是興味,他說:“我的女人,忘記了嗎?你的雕是我送的。”他吹了聲口哨,白雕就乖乖地扇動翅膀。

南湘藏在獸皮袖內的雙手緊攥成了拳,“你別妄想了,我不會嫁給你!”

紮吉多眸色一厲,“你想讓我們的兒子成為私生子?”

南湘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恨過一個人。

她緩緩後退,她的身後即是萬丈的瀑布。

在嘈雜的瀑布水聲裏,南湘板起高貴的面龐,她的發絲在風中輕揚,“既如此,我便只好死了。”

紮吉多深灰色的瞳孔猛地一縮,“不!”

南湘往後一個錯步,整個人向後倒下了萬丈的瀑布。

南湘看見了湛藍的天空。萬裏無雲的天空,那樣美。閉上眼睛,她看見了陸勁的臉。少年縱馬飛揚,那樣的灑脫與恣意,她忘不了。

整個下墜的過程漫長,叫人眩暈。

在某一個瞬間,南湘猛地睜開了眼,只因肚子裏的孩子突然踢了她一下。然後,南湘就看見了紮吉多那一張硬朗的怒容畢現的臉。

“你……”南湘慌亂地一個側身,随即發現他們在白雕的背上!白雕低低盤旋,萬丈的瀑布就在她的眼前。

下一瞬,她的身體倒進了紮吉多懷中。他眸中閃着殘忍的光,“就算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懷裏。”

是夜,南湘在低矮的灌木林中奔走。

她是趁着紮吉多走開撿枯枝生火的機會逃走的,她實在不能忍受同這個男人待在一起啊!

南湘捧着肚子,實在是跑不快。肚子裏有些隐隐的痛,是孩子在向她抗議。南湘心疼,可是,她沒有辦法啊。

孩子,請原諒娘的自私,若能帶你逃出去,娘定好好将你養大成人。若不幸……娘陪你一起死。

高高的山壁擋了前頭的明月光,暗夜中,南湘停下來劇烈喘氣。

窸窸窣窣的,周遭有什麽聲音在響。

南湘一個擡頭,就撞進了前方黑暗中幾抹幽幽的綠光。

那是……什麽東西?!

幽幽綠光在朝她靠近,她就看清了它們貪婪的眼和鋒利的獠牙。

是沙漠之狼!

那一瞬間,南湘突然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兩個選擇,看來老天是要讓她選第二個。

南湘面上苦笑。

可下一瞬,她的苦笑僵在了嘴角。有一雙灼熱的大手摟上了她的腰。

充滿男性氣息的呼吸噴在她的頸邊,“寧可喂狼都不願待在我身邊?你就這麽恨我?”

“是!”

男人反倒笑了,露出了他一口的尖牙,他說:“我喜歡的就是你這個樣子。”

暗夜中,南湘突然就有一種錯覺,這個男人,其實,比惡狼更加可怕。

紮吉多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衣,露出他黝黑的精壯胸膛來。他徑自走向頭狼。

其他狼後退,頭狼嗚嗚叫着威脅。

紮吉多突然回過頭去,那一刻,他的雙目亮得吓人,“記住了,我在為我的女人而戰。”

紮吉多要單挑頭狼!

這個瘋子!

灌木後,狼吠聲不絕。

灌木前,南湘一手扣住樹幹,一手緊緊捂住肚子。

灌木叢攪動,陣陣嘶吼的聲音傳出,空氣裏彌漫起了濃烈的血腥的味道。

那麽多頭狼,齊齊攻向紮吉多啊!

南湘頹然靠倒在樹幹上,整個人支持不住,漸漸滑落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面前的地上投下來了一團暗影。他有人的體魄,內裏卻藏滿狼的兇殘。

南湘驚異于自己此刻竟還能找見自己沉穩的聲音,“你敗了?”

紮吉多笑得放肆,“我吓跑了頭狼。”

南湘低頭未言語。

紮吉多又道:“我自小就是被狼奶大。這是我的女人才有資格知道的秘密。”

南湘的頭越垂越低。

這終于惹惱了紮吉多,他猛地扣住她的下巴,就迫得她不得不擡起臉來,“我的女人,你……你怎麽了?!”

南湘一張蒼白的小臉因痛苦而扭曲。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巴掌就打在了紮吉多臉上,“我……要生了!”

紮吉多:“!!!!!!!!”

這一夜,犬戎國的駐地亂起,每個帳篷內都點了燈,吵吵嚷嚷人聲不絕。

遠遠看去,駐地上一片星火燎原。

也就趁了亂勢,南思同肖澈逃了出來。

上一回說到肖澈的隊伍錯踏上蟲身,被大蟲掀翻下了斷崖,無人幸免。卻原來,一切都是犬戎國人的詭計。

犬戎國中有人會使幻術,那一夜,他們集體中招。他們眼中的萬丈斷崖其實只是小小一個土坡。土坡下,犬戎國人早布置好了陷阱。

所幸肖澈等人未暴露身份,犬戎國人只拿他們當普通往來商隊,對他們的看管也并不嚴苛。

駐地上太亂,冷不丁就橫沖出來一個人,差點同南思撞了個罩面。南思趕緊一個側身就躲去了一個帳篷後。

這個帳篷裏,有女人在慘叫。

“沒事吧。”肩部突然就搭上來了一只大手,是肖澈。

南思一個錯肩避開的同時,也就沒了要一窺帳篷內究竟的想法。她如今都自身難保了,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管旁人的事。

“走這邊。”肖澈已探好了路。

南思緊随其上。

有大風吹來,“嘶啦”一下就在帳篷上吹裂開了一個洞。那裏,正是方才南思站立的地方。

帳篷內,女人的慘呼聲不絕。透過大洞,可以清晰地看見女人那張因極端痛苦而扭曲的臉。

不是南湘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喔發了個短篇,《這只烏龜太生猛》。別笑,喔就是标題黨!

一次性發完的,大家可以去看看喲

記得收藏作者喲,喔很勤快的~

☆、塞北風煙引(5)

滿目星空下,二人躺倒在沙地上,猛喘氣兒。

“這輩子還從未這般狼狽過。”肖澈哈哈笑道。

邊上,南思敷衍地“嗯”了一聲,她的視線仍舊望向犬戎國臨時駐地的方向。

肖澈:“怎麽了?”

南思收回視線。她心中慌慌,方才帳篷中那女人的痛叫聲猶在耳。她越想越覺得,那個女人的聲音,像南湘。

可是,怎麽可能?

南思晃晃腦袋,晃去腦海中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南思看見了一口鏽跡斑駁的石棺。

她靠近的時候,棺材蓋自動掀開,就自裏頭坐起了一個人。

那人背對着她,滿身黑衣幾乎同鏽跡斑斑的棺材融合成了一體。

“你……”南思張了張口,卻只發出了一個單音。

棺材裏的人卻猛然轉過了頭來。黑色的兜帽被他摘下,就現出了其下一張翎城的臉來。

南思“啊”一聲驚呼,醒了。

她就對上了火堆旁肖澈那張嚴峻的臉。

南思坐起來,“做什麽這樣看我?”她不就是做噩夢了麽?心中有些慌亂,怎麽就夢見翎城了?

肖澈的視線在南思臉上逡巡,他到底是僵硬地轉過頭去,道:“有人追來了。”

南思:“什麽?”

肖澈:“聽馬蹄聲是犬戎人,我們走不掉了。”

南思:“……”

方圓十裏內只一塊亂石可藏身。

亂石後。

肖澈看住南思面龐,“我覺得,這也許是天意。”

南思緊張盯住前方,他的話沒進她耳朵。

肖澈又道:“也只在這樣的時刻,我才有機會同你靜靜待在一起。你不會如一只小刺猬般随時準備跳起來刺我一下。”

南思突然“啊”了一聲,她不自覺提高了聲音,“好像有兩撥人馬。然後,他們打架了。”

肖澈:“……”

黃沙,明月,亂馬。

漫天揚起的沙塵裏,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在某一個瞬間,南思好似在黃沙塵中看見了一張一閃而過的,熟悉的臉。

“那是……我靠近些看看。”

“南思!”肖澈想也不想就去拉南思。他的大手都觸到她柔軟的臂上的衣了,卻陡然地,南思整個人往下一墜。

黃沙地裏突然就伸出來一雙手,精準地抓住南思的雙踝,瞬間就将南思拉進了黃沙下。

“南思!!!!”

黃沙底下并非暗黑無界的空間,黃沙底下即是地道一條。

此刻,驚魂未定的南思被一大群黑衣人圍在了中間。

前方有一點亮光動,是火把。

黑衣人集體退開,就讓出來了當中的一條道。

遠遠的,有一個黑袍的男人在朝她走來。光亮自男人的身後照過來,他的臉完全陷在了陰暗中,看不真切。

終于,男人停步,他擡手,緩緩除下他的兜帽。

南思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不自覺後退了一大步。只因眼前的場景太過依稀,竟與她的夢境點點重合在了一起。

“翎城?”南思聲音小顫。

火光偏移,就現出了男人兜帽下清俊的一張臉來,赫然便是翎城。

南思的眼猛地瞪大,她的小嘴幾次張開又合上,最後,只說出一句:“你……為什麽?”

翎城緩緩笑了,他的聲音低低又沉沉,他說:“南思,在肖澈與我之間,你必須做一個選擇。”

這一夜,于臨時駐地中的犬戎人來說,注定不能太平。

他們尚沉浸在他們的王喜獲幼子的振奮中,毫無征兆地,南國的鐵蹄就踏破了他們的帳篷。

“犬戎人擾我南國邊關,多次劫殺我南國商隊,更借用幻術圖謀不軌。是時候為你們多次的挑釁行為負起責任了。”馬上男人的沉沉語聲傳出去老遠。他一身黑甲護身,一張俊臉在火光的映襯下閃着冷酷的光。

“讓犬戎王出來見我,否則,我将血洗犬戎部落。”

最終,馬上的将軍一聲令下,“殺!”

高高的殘垣上,犬戎王紮吉多目睹了他的族人被血洗的全過程。

他幾次要沖出去與對方決一死戰,卻被身後的犬戎死士們死死抱住了身體。

此刻,誰都無比清楚,他們的王,不能死!

嬰兒的哭聲陡然響徹整個夜空,也喚回了犬戎王瀕臨瘋狂的神智。

他抱起自己将将出生的兒子,與他一道跪倒在了黃沙地中。

他高高舉起自己稚嫩的小兒子,讓黃沙天裏的月輝灑滿小嬰兒的周身,他一字一句,字字血淚:“我紮吉多起誓,總有一日,要叫南國人,血債血償!”

兵士們在打掃戰場,他們的将軍去見了攝政王。

“陸勁,我未想過會在這裏遇見你。”

“彼此彼此。”

兩個大男人在黃沙天裏沉默,曾經的情誼早湮滅在了歲月裏。

半響,肖澈道:“你沖動了,此刻,并非與犬戎交惡的時機。”

陸勁:“我知道。”

肖澈:“若想回京,可随時差人傳信于我。”

陸勁:“不需要。”

肖澈:“至于我在塞北的行蹤……”

陸勁:“救你不過順手。”

肖澈笑了,“是我迂腐了。那麽,多保重。”

陸勁到底還是叫住了肖澈,他遲疑道:“你離開前,京中可有南湘的消息?”

“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兒童節快樂喲~

☆、進擊秘境景(1)

誰也未注意到的時候,一只眼睛緩緩睜開,靜靜窺視着這個世界。

起初,它的視野內暗黑一片。突地,有一道刺目的光射入。

光明驅散了黑暗,模模糊糊中,它就看見山洞內走進來了一對男女。

男人高大俊朗,一襲黑色鬥篷在身,似乎比它還要黑暗。

“你沒事戴個帽子做什麽?還一身黑……”怪寒碜人的。

“你不喜歡,那就不戴。”

女人囧了一下。

囧完了她局促,卻又強自鎮定,“你怎麽會來?”

陽光自翎城的背後射進來,他的臉幾乎陷在陰暗裏。他明明不動亦無言語,卻無端端有一種壓迫感朝南思直逼過來。這樣子的翎城叫南思好不習慣。無意識當中,她就後退了一步。

男人将女人的動作悉數收入眼底,他黑亮的雙眸就眯了一眯,“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緩緩道。

如此充滿溫情的一句話,仿佛一下子就沖破了兩人相遇以來的隔閡。南思不知怎的,心中一軟,話不經大腦就出了口,“是你先丢下我的。”

“是我的錯。”他不着痕跡上前一步,黑亮的雙目瞬也不瞬将她注視。

南思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的,她微微別過眼去,視線就落在了山洞的壁上,“肖澈說我中了毒。他此番就是來帶我找解藥的。”這話她說得別別扭扭,怎麽聽怎麽覺着自己是在……解釋。

尼瑪!她為毛要這麽低聲下氣地對他解釋啊?

“我被騙了。”翎城嘆息一聲道。

南思不解看他,此時方猛然驚覺,兩人間的距離已被這個男人不知不覺拉近了。透射在石壁上的影子告訴她,他高大的黑暗完全将她嬌小的身體攏住了。不知怎地,她的臉蛋就是一熱。

耳邊,他的說話聲音仍在繼續,“早知他也沒有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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