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人坐在餐桌前，各自吃着，誰也沒開口講話。陸暄有些納悶，剛剛還和他有說有笑的唐媽也不知道為什麽表情有些古怪，而唐爸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最後，唐爸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你……你好像不太了解唐逍……”

陸暄想他和唐逍才認識兩天，怎麽可能了解，但想到唐逍前一天說的謊，不好揭穿，只好說：“我們雖然是同事，在公司關系不錯，但私下不怎麽交往。”

唐媽怔了怔，說：“你們真是同事啊，我還以為……”

陸暄越發奇怪了，他從昨天就覺得唐爸唐媽對他的态度很奇怪，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審視，此時聽說他們只是同事又好像很失望……

他暗自猜測，唐爸唐媽一定是把他當成了別的什麽人，而那個人肯定和唐逍關系很好，可是他從來沒帶回家過……

想到這裏，他心下猛地一震，一個不可能的想法冒了出來——他們會不會錯誤地将他當成了唐逍的男朋友？唐逍其實和他一樣，也是GAY？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唐逍說他和他爸有矛盾，卻一直不願明白是為什麽，這也許就是原因。唐逍是同性戀，所以唐爸才會說他丢臉，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唐逍才幾年不願回家。

他暗暗打量了一下唐爸唐媽，決定出言試探一下，于是笑了笑，表情自然地問：“阿姨是不是以為我是唐逍的男朋友？”

唐爸唐媽臉色都僵了一下，唐爸沒說話，唐媽有些尴尬地說：“我們确實誤會了，唐逍以前從沒來朋友來過家裏……”她看了陸暄一眼，略帶歉意地說：“我這段時間和唐逍通電話，隐約覺得他有喜歡的人了。所以見他帶你回來，我還以為你和他是那種關系。”

陸暄沒想到自己一探就探出來了，不禁暗自笑了笑，可是聽唐媽說唐逍有喜歡的人，他又覺得有點難受。他假裝漫不經心地問：“唐逍有喜歡的人？沒聽他說過啊。”

唐媽嘆氣：“雖然我到現還是有些接受不來他是……的事，但是他畢竟是我兒子，就算不能娶妻生子，我還是希望他能找個人定下來。我也和他提過這事，可是一說起這個話題就他遮遮掩掩的，我套了他的話，他雖然沒直接承認，但我猜的應該沒錯。小陸，你是唐逍的朋友，幫我開導下唐逍，讓他別再有壓力，有喜歡的人就直接帶回來，我……還有他爸都不會罵他的。”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唐爸狠狠瞪了一眼。

陸暄聽得心裏一陣酸澀，但面上卻沒什麽變化，他保持着溫和的微笑，說：“這些話，你們若是直接和唐逍說，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唐爸看着陸暄，問：“你也是同性戀？”

陸暄被問得一怔，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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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爸卻沒等他的答案，又說：“你如果不是同性戀，怎麽會對唐逍的事這麽坦然？”

陸暄笑了笑，說：“我在國外留過學，思想比較開放，所以并不覺得同性戀是什麽丢臉的事。相反，我覺得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是很勇敢的行為。”

唐爸聞言，臉色一沉，沒說什麽。

唐媽嘆了口氣：“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想就好了。”

陸暄說：“為什麽要管別人怎麽想呢？他是你們的兒子，他幸不幸福，只和你們有關，別人怎麽看他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們理解他。”

唐爸和唐媽怔怔地聽完，最後唐媽笑起來：“還是你們年輕人想得開。”

陸暄微微一笑，說：“我想，若是能得到你們的支持，他會比現更幸福。”他這麽說的時候，忽然有些心酸，在知道唐逍是同性戀的同時，也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唐逍一覺醒來，已臨近中午。他走出房間時，陸暄正和唐爸在下棋，兩人邊下棋邊聊天，好像還挺聊得來。

唐逍盯着陸暄，忍不住深深佩服起來。唐爸年輕時當過兵，思想古板，他對年輕人抱有偏見，總覺得他們不夠穩重，缺乏歷練。但從他和陸暄的對話中，唐逍卻聽出他對陸暄的賞識。唐逍在心裏暗自吐糟：出過國留過學的就是不一樣。

吃過午飯，他們坐了一會就準備回V市。出門前，唐爸看着唐逍，僵硬地說：“以後有空常回來看看我和你媽。”

唐逍愣了一下，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回V市的路上，唐逍心情很好，以至于臉上一直帶着笑意。他想到離開前父親說的話，就忍不住十分開心。這些年裏，和父親之間的隔閡是他的一個心結。離家的第一年，他也試過與父親好好溝通，但每次他給父親打電話，聽到的都是罵聲，因為那些不堪入耳的罵聲，令他漸漸對父親心生怨恨，不願再去面對這個問題。他沒有想到，這次回家父親的态度居然有所轉變。雖然他不知道父親是否接受了他的性向，但他開口讓自己以後常回家，這足夠讓他高興了。

“你很高興？”

聽到陸暄的問話，正沉浸在自己的歡樂中的唐逍愣了一下，才點頭說：“是啊，你不知道，我爸很久沒這麽和藹地和我說過話了。”他說着，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

陸暄笑了笑：“也許他是想通了。”

“嗯，希望是的。”唐逍說完，才發覺這話有些不對勁，他扭頭看向陸暄，有些緊張地問：“我爸是不是和你說什麽了？”

陸暄眨眨眼，笑道：“你覺得他會和我說什麽？”

唐逍聽他的話模拟兩可，心一下子懸起來，可是又不敢細問，只好幹笑：“我爸有些糊塗，而且有些事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他要是真和你說了什麽，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陸暄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下，說道：“放心吧，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唐逍暗自松了一口氣。

回到V市之後，生活又恢複了原樣。回來的當天，唐逍曾和陸暄提過要請他吃飯以表謝意，陸暄因為有事所以沒有立即答應，只說有空再說。之後，唐逍和陸暄又變成了以前的樣子，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幾乎沒有交集，不，不是幾乎沒有，是完全沒有。

唐逍十分失落，他雖然一下提醒自己他和陸暄之間有差距，也知道陸暄絕不可能喜歡上他，可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很希望陸暄能當把他當朋友，他們可以偶爾見一面。但照眼下的情形看來，他可能想太多了。

雖然意識到連朋友都做不成，但請吃飯的事還是要兌現的。所以，他查了一下公司的通訊錄，找到了陸暄的電話號碼。一整天，他都處在在打不打陸暄電話的思想鬥争中。直到臨下班的時候，他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原來唐媽剛拆了石膏，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打電話跟他說一下。說完，唐媽又想起什麽似的，問：“唐逍，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啊？”雖然唐媽對他的性向早就妥協了，但這麽直白地讨論這件事，倒還是第一次。

唐逍愣了一下，才語氣僵硬地回答：“媽，你問這個幹什麽？”

唐媽語氣嚴肅而認真：“我昨天和你爸談了一晚上，你爸現在已經差不多接受了你的事。我們現在也沒別的想法，就希望你能找個伴……”

唐逍聽得鼻子一酸。

唐媽又說：“你那個同事，其實人挺好的，我們起初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呢……”她頗為惋惜地嘆了口氣，“要是他和你是一對，我和你爸倒是挺放心的。”

唐逍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問：“你們是不是和我同事說什麽了？”

唐媽有些意外：“他沒告訴你？”想了想又說，“也是，看你們的樣子，好像也不是很熟……”于是，把那天早上的事情大致講了一下。

唐逍聽完，心髒咯噔一下，一下子落到無底深淵。他終于明白為什麽那天回來的路上陸暄話中有話，也明白為什麽回來之後陸暄都不和他聯系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裏說不定已經在輕視自己了吧。

挂了唐媽的電話，唐逍看着才存進手機的電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将那號碼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