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思

海上雜談,曾言有巨獸沖天而起,踏浪而來。

似濃似淡,身形不聚,飄忽随風,眨眼既逝。

古人言,此為海市蜃樓。

梁泉聽到有侍女瑟瑟發抖地和同伴說道,“我們要死在海上了……”

“慎言!”旁邊窩着的是個對梁泉有所信心的姑娘。

畫舫周圍,不斷有水龍躍然而起,同新生巨獸鏖戰。咆哮轟隆的聲音不斷在他們耳邊回響,震聾發揮。

一層薄薄的水霧在外層包裹住了畫舫,外面席卷如何,這內裏還算是平靜。

但這不能持久。

梁泉畫符的速度從不是問題,但是畫靈符需要消耗更多的靈力,而靈氣不是無窮無盡。

海上不斷湧現着新生巨獸,那霧中還時不時傳來嘎嘎笑聲,“來來來,要多少有多少,喲吼,又來一個。”

楊廣挑眉,“你以為是在買菜一把又一把?可惜誰都看不上。”

“我要把你的腸子都給扯出來!”

“來啊,你倒是進來啊。”

“你給我等着!”

諸如此類幼稚的話語你來我往,吵得梁泉神色微冷。

“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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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兩字從梁泉嘴裏跌落,頓時冷成冰渣子般砸碎在船板上,一時間不管是楊廣還是霧中人都啞然無聲。

梁泉斂眉,咬破指尖,染着血色開始畫符。

這靈符不比往日的輕松,梁泉在剛才那場消耗戰中都沒有冒出冷汗,卻因為這短短兩筆就開始額頭冒汗。

隐隐有種威懾從虛空中壓下。

“……你在作甚!”霧中人的聲音有些尖銳,聽着頗為不詳。

梁泉不理。

勾折轉撇,紅光大作,随着梁泉的動作,他身上也開始冒出點點紅光來,那紅光從梁泉的指尖開始蔓延開來,漸漸蓋住了他整個人的模樣,融入了紅光中。

驚鴻乍現,一道巍峨魁梧的身形在頭頂破開雲霧,一手伸入了濃霧中,硬生生把一只似鳥非鳥似魚非魚的東西給扯出來。

霧中聲音瞬間消失,迷霧潰散,片刻後,有一物從天跌落,撞擊在船板上。

不過瞬息,那紅光消失,梁泉搖靠在門柱上。

到底有些費勁了。

青光是地官,藍光是水官,這兩位所屬的符,梁泉都基本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天官的符就略顯為難了些,以靈力做符更是如此。

楊廣順手攙住了梁泉,看着那被随意丢棄在船板上的東西嗤笑了聲,“就是這不鳥不魚的東西在搗鬼?還是直接炖了做湯罷了。”

随着這頭奇怪的生物被扯出來,畫舫周邊的霧氣也漸漸散去,滔天倒挂的水龍也猛然砸入水中,激起巨大浪花。

那似鳥非鳥似魚非魚的生物在死後漸漸化為一顆大貝殼,貝殼完全失去光澤很是暗淡。

在這水浪搖晃中,船上的人開始看到岸上的景色,湖中島嶼也開始出現在眼前。剛才的畫面宛若幻影,剎那破滅,又回到了現實。

“轉舵!要撞上了!”船夫剛松了口氣,擡頭就看見距離畫舫不遠處的礁石,臉色大變!

那礁石不過方寸之地,可撞上了就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梁泉斂眉,伸手沒入楊廣懷裏把那錦囊給掏出來,解開帶子,順手用受傷的手指在小紙人身上擦過,“去吧。”

小紙人蹦跶着自由落體,眨眼間就從他們眼前消失。

就在船夫竭盡全力打算轉舵的時候,一股巨力從船頭傳來,就像是有人在側面狠狠推了一把,力道不大不小剛剛好,讓畫舫險之又險地擦過了那小島。

半晌後,小紙人帶着水珠,邀功似地在梁泉手心膩歪着,抱着梁泉的中指不肯動。

梁泉輕笑,“不許吸多,對你不好。”

小紙人喜悅地點了點紙腦袋,然後靠着他的手指不動了。

楊廣挑眉,“這是何意?”

梁泉道,“血中蘊含着的靈氣最多。”他剛才割開手指逸散出來的靈氣,足夠小紙人飽飽地撐上一年有餘。

楊廣正看着眼前的情況,卻聽梁泉輕聲道,“不做餌?”

楊廣勾唇,捏住梁泉指尖的傷口,慢條斯理地從尖往上挪,“小道長是在調侃我?”兩人站得極近,呼吸幾乎交纏在一處,“還是在擔心我?”

梁泉認真點點頭,“貧道的确懷疑阿摩出了問題。”他看着被水汽淋濕的畫舫,幾乎沒有幹透的地方,索性就席地而坐。

他向來大方直接,楊廣倒也不在意,随意掀開下擺坐下。

原本掩藏在畫舫上的黑衣侍衛在四處走動,沒有任何人能靠近他們二人。梁泉摩挲着小紙人說道,“那東西叫蜃。”

蜃,大蛤蜊也。

傳說海市蜃樓,除開後世人以為的解釋,許多都是蜃所操控。蜃天生便會操控雲霧,往往會造出精美樓閣等吸引人,以人為食。

這蜃功底深厚,該有數百年的年歲,喜水,藏在這洞庭湖不知多年,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這才讓梁泉有些脫力。

“蜃食人,性惡。阿摩乃是帝王之身,它本不該靠近你。”梁泉的聲音有些淡淡。

不說帝王,尋常人都不可能這麽頻繁地遇到這些魑魅魍魉,梁泉游歷三年也不過寥寥,自從和楊廣遇上後,這撞見的次數愈發多起來。

不止如此,實際上,隋朝的氣運猶在,哪個敢插手君王事?

楊廣為隋帝,頻繁遇事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梁泉定了定神,細細觀察着楊廣周身,他已經許久沒有觀察過楊廣的氣運。可仔細看來依舊是沖天血光,紫光漫布,似乎并沒有差別。

梁泉微眯起眼睛,斂眉細想,伸手按住楊廣的手腕,[三官大帝在上,弟子請法眼。]

言靈無需靈力,無需請求,此言一出,梁泉眼前的景象大變!

血光占半壁江山,黑色不逞多讓,另有紫金光芒穩穩鎮壓住兩處不安分的躁動,梁泉眼中熠熠盡是光芒,幾乎閃耀視野。

“竊鈎者誅,竊國者侯。”梁泉斂眉,同時斂去滿目光芒,淡聲道,“阿摩惹上麻煩了。”

黑色為不祥。

楊廣眉峰微挑,隋朝的龍脈起于弘農,正是生龍活虎的時期,不該有這般衰退的情況。梁泉在外游歷,自不會錯過弘農這處,三年前便已經走過,當時情況并非如此。

梁泉心中一動,“此前太白山一事?”

楊廣勾着唇角道,“那太白山的事情早有察覺,推遲到最後才去,是為了汲取龍氣。”換句話說,就是為了在最後關頭強插一腳。

朝代更替是常事,要是氣數盡了也便罷了,若是斷在人禍理由上,的确難忍。

梁泉回望着越來越靠近的岸邊,沉吟幾許後才說道,“貧道當初去弘農,并沒有發覺不妥。”

楊廣輕聲道,“來和當初算過,不管是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算不得好事。”

來和是楊堅身邊最為信任的方士,他是在推算這事時反噬,在短短數月內就逝世,留下來不少未解的謎團。後續接手的張衡等人并不能全然接替,這才是隋帝廣召天下能人的原因。

梁泉抿唇,他會選擇來巴陵,是因為那封信。驟然有此遭遇,梁泉不禁懷疑起這中間的關系。

當年老道是否算到了這劫,這才巴巴地給未來的徒弟留了份信。只是他師傅依舊吊兒郎當,這信上什麽指代都沒有。

畫舫很快就靠岸,他們回到了宅子裏休整,而後梁泉才取來了他師傅的信。楊廣垂眉掃了一遍,輕笑出聲,“我倒是想看看小道長的道侶是何人呢?”

梁泉一本正經地拽過信,“你的關注點錯了。”

楊廣似笑非笑地搖頭,“我倒是以為,你師傅對第一點才是看重呢。”

梁泉不理,低頭又看了眼,這才道,“師傅既然要我來這裏,便該有需要處理的事情。”總不會無緣無故留下這樣的信。

楊廣忽然說道,“小道長不能用那能力?”

梁泉回頭看他,他在楊廣面前只用過兩次言靈,在外行人眼中這同道法并沒有任何不同。但楊廣是除他師傅外唯一一位反應如此敏銳的人。

“貧道通常不會選擇用它。”梁泉娓娓道來,他看着楊廣的眼神真誠,含着溫和的情緒。

言靈很好用,但他不以為沒有任何代價,不是在現在,就是在将來。

楊廣勾唇一笑,并沒有再提及。

……

夜晚,星光點點,有些黯淡。

屋子中跪着幾個黑衣侍衛,楊廣坐在椅子上,姿态散漫,神色卻冷,“回去徹查清楚,朕要天和四年到開皇八年關于朕所有的行蹤。”

他語氣悠悠,像似漫不經意,輕挑起的眉眼含着無盡寒意,一瞥就讓人身骨發寒,“不惜任何代價。”

梁泉和楊廣各自回了房間後,梁泉抽出那份信,仔細看了幾眼後,這才開始默默掐算起來,數次後他慢慢皺眉,像是發現了不好的事情。

他輕嘆了口氣,要緊的東西還沒查到,倒是知道了阿摩的動靜,當真是……

梁泉摸了摸突然從衣襟裏面冒出來的小劍,“乖,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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