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晴明

許君吞下那個帶着些微腥氣的藥丸, 開啓了傳送法陣。下一刻光芒将他包裹, 帶着鬥氣卷進另一個空間。

時間緊迫, 許君來不及解釋, 拉着石案前的晴明去找小座敷。

小座敷還在睡, 揉着眼睛一臉迷茫地看着許君,埋怨他好多天都沒來看自己了。然而當他看見許君身後的晴明時……原本笑着的臉繃得緊緊的, 不容侵犯地把許君護在身後。

許君蹲下身抱起他:“沒有時間了,爸爸現在帶你出去。”

小座敷:“去哪?”

許君摸了摸他的頭,看着晴明說:“白天八百比丘尼來了,說實話她的态度有點暧昧, 我以為她不會幫我,但晚上她托夢讓我在游戲裏等她。”

說曹操曹操到, 八百比丘尼一席白色衣袍從山側緩緩走來, 聲音清澈如少女:“來得有點遲哦。”

許君攤手:“不止來晚了,黑晴明也已經發現了。”剛才進游戲的前一刻遇見的那個黑影,應該就是鐮鼬吧,想來這會別墅一定是人仰馬翻, 晴明即便是醉了也不會睡得太沉, 好在他傳送時在法陣動了點手腳, 應該能拖延一段時間。

八百比丘尼臉上一片冷漠:“還真是麻煩啊。”她雙手舉起神杖, 嘴唇微動,悠長的咒語傾瀉而出,山搖地動,腳下的土地“轟隆隆”裂開一道狹長的口子。

“就是這了。”

深不見底的裂隙吹來陣陣妖風, 許君抱着小座敷退後幾步,他試探性的往下面的斜坡走了幾步,忽然發現身後的人沒跟過來,他轉身一臉疑惑的看着晴明。

晴明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看着他。

許君看着他的表情,心裏一緊,然而面上卻毫無痕跡,只是語氣變得強硬起來:“有什麽事出去再說。”

晴明:“我出不去的,小君,你只能一個人走。”

許君垂着頭站在原地,看不清表情。

“其實你都知道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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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慘然一笑,手捂着眼睛:“知道什麽?你是想告訴我你舍不得這裏?”

晴明垂下眼:“兩個靈魂,同一個身體,我們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彼此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盡管我以前從不承認。”

“黑晴明對你的所作所為,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晴明走到他身前,接過小座敷,藍色的眸子像是浸過水一樣,溫潤而明亮,即便如此,也隐藏不了其中濃濃的怆然:“現在你還想帶我走嗎?”

許君固執地拽着他的手:“不,你被封了力量,阻止不了他啊?這不是你的錯。”

晴明搖着頭,語氣裏滿是拒絕:“不是的,小君,你還不明白嗎?你所謂的黑晴明不過是我的惡念,他只是做了我內心想做卻一直沒做的事。”

晴明閉上眼,聲音宛如嘆息:“傷害了你,我很抱歉。”

“沒事的,晴明,你跟我出去,我會想辦法幫你把黑晴明封住的。”

晴明搖搖頭,終于說出了那句話,那句他百年來想說卻一直沒說出口的話。

“黑晴明就是我。”

許君面色慘白如紙,這些天的囚禁與侵害,讓他的恨意全部集中在黑晴明身上,他一直在想,等有朝一日劍在手,自己所受之辱一定要讨回來。

然而那個加害者卻忽然變成另一個人,那個他心心念念的與之交換誓言的戀人。

晴明将手腕上的藍色琉璃珠遞給許君,許君顫抖着握住,冰涼的珠子緩解了發燙的手心,那裏五芒星隐隐發熱。

別墅內燈火通明,晴明半敞着睡袍露出精壯的肌理,臉色危險而冷漠,在他對面三個圓球一般的鐮鼬排成排。

“你們怎麽進來的。”

三只鐮鼬抖了抖身子,抱着頭,左邊的看看中間的,中間的示意右邊的回話,然而右邊的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完全沒打算搭理中間那個。

荒川扇子一揮,三人瞬間失去重心,腳下原本所處的地毯瞬間變成一片汪洋,拉扯着他們往下陷去。

鐮鼬瞬間哇哇大叫着,三只分別抓着對方,掙紮着在水裏漂浮:“你那個防守結界的兔子……跑得太慢了……我們趁機就進來了。”

“真的真的。”

“我只是想找點吃的。”

山兔在一邊,吓得蘿蔔都掉了,晴明黑着臉又問:“剛才碰見了人在哪?”

“啊有人嗎?”

“有有有。”

“掉到那個法陣裏去了,哎呦救命啊。”

荒川手一收,三只鐮鼬瞬間觸到了柔軟的地毯,大喘着氣癱在地上。

晴明不再管他們,起身直接進了游戲。

游戲內,許君一手握着琉璃珠,一手握着妖刀,半響,妖刀出鞘,帶着戾風直擊晴明而去。

晴明站在那不動:“如果這樣……”

刀勢在接觸到晴明的前一秒硬生生轉了方向,擦着晴明的臉橫劈向他後方。黑晴明被那淩厲的刀鋒逼地一滞。千分之一秒間,晴明擡手,食指與中指穩穩接住刀刃。

許君:“你放開。”

晴明嘆口氣,便依言放開。

黑晴明唇角勾起,毫不将許君放在心上,一邊游刃有餘的只退不進,一邊跟晴明聊天:“你跟他說了?呵,還是你說話管用,我跟他說了好幾次他都以為我騙他。”

許君手下不停,提刀又上,然而被封靈力後,他所有的力量都依靠妖刀,但現下來看妖刀并不足以與黑晴明抗衡。

漸漸地他體力支撐不住,扇柄重如千斤一般敲得他手腕上,他再也握不住刀,手腕一沉,妖刀無聲的掉在地上。

黑晴明将他雙手反剪在後,以一個絕對強者的姿态冷睨。

“自不量力。”

晴明:“你夠了,別逼我動手。”

八百比丘尼冷眼站在一旁:“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他現在的身體容不得這樣的刺激。”

黑晴明不屑一笑,并不答話,只是對許君說:“某人心疼了。”

許君垂着頭,腳邊是剛被打落在地的妖刀,小座敷在晴明懷裏掙紮着喊着麻麻,八百比丘尼站在一邊,所有人的聲音圍繞在他耳邊,吵雜不堪。

在這種環境裏,恨意從腳底驟然升起,在體內肆意。他咬牙顫抖着,過往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裏重現。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晴明,他阻止小座敷亂揮的手,同一時間黑晴明也感覺到了,他兩本為一體,五感互通。

八百比丘尼暗道一聲糟糕。

許君心髒瘋狂的收縮,他眼前出現了一片淨土,那土下面埋着的種子此刻蠢蠢欲動。

許君眯着眼:“這是?”

種子左右搖擺了下,頂尖向上,在破土而出的前一刻,一道聲音在許君心裏響起:“我就是你呀。”

下一刻,枝丫從幼小的身軀裏吐出,帶着嫩綠的新葉向許君展示着。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內裏升起,那力量莫名的熟悉,與修煉得來的靈力不同,那力量與他靈魂契合着,他甚至不需要一點适應的時間就可以使用如常。

許君在震開黑晴明的同一時間,腳腕輕輕一踢,妖刀從地上直飛他手中,“哐當”一聲只劈他面門。

他的身體充滿了力量,這一擊竟然隐隐有金石之勢。

黑晴明沒預料到突如其來的變故,猝不及防地被許君劃破了前襟,許君持刀站在面前,木刀的頂端一絲血順着刀落在他手上。

小座敷呆呆的望着原本抱着他的晴明:“血……”

晴明臉色蒼白,嘴唇幾近透明地搖頭,八百比丘尼慌忙扶着他,按住他的衣襟對許君喊:“別……你動他,晴明也會受傷。”

許君緊握着手裏的刀,嘴裏滿是彌漫的血腥味:“當初你也是這麽看着他折磨我的?”

八百比丘尼沒想到許君這麽說,急道:“你怎麽能這麽說晴明,他是……”

晴明忽然喊道:“夠了!”他慘白着臉推開八百比丘尼,在後者着急的視線裏走向許君,伸手握着妖刀。

妖刀周身缭繞的黑氣瞬間襲上他的手腕,一圈一圈纏住,萬鬼帶着森寒的冷意與哭嚎聲撲向他。

許君嘴角緊抿,舌尖滿是苦澀:“你讓開。”

晴明說:“這一刀本是我該承受的。”

接着黑晴明詭異的笑着,化成一道黑煙漂浮着向晴明奔去,兩道魂魄纏鬥着、互相吞噬,最後融為一體。

眼前的晴明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嘴角勾起一抹笑:“雖然我不想平白無故地挨一刀,但,晴明他非要這麽做,所以……”

他抓着刀一寸寸桉向自己胸前,黑色的鬼氣瞬間在穿透的那一刻,周圍空間扭動,妖風四起。

與晴明簽訂契約的所有式神全被傳喚到這,姑獲鳥拔劍放在許君脖子上,許久不見的茨木與酒吞緊張的對着他。他們與晴明簽訂契約的最後一條便是,只要陰陽師有生命危險,無論他們在哪都會被傳送到陰陽師身邊。

他們被召喚的那一刻都莫名的詫異,百年來從來沒有人傷過晴明,沒想到……竟然是許君!

瑩草捂着嘴,難以置信地喊:“許君大人?!”

晴明不在意的揮手示意式神們退下,動作閑适,仿佛此刻被一刀刺到胸口的人不是他。

姑獲鳥收回劍,茫然地張口,許君搖搖頭,他一一掃視過衆人,視線落在大天狗身上是頓了一秒,然而他也在衆人裏站着,看不清表情。

也是,他們原本就是他的式神,他又有什麽立場讓他們站在自己這邊?

他第一次知道什麽是孤立無援。

但……還好,許君看着撲向自己的小座敷,心裏莫名一陣暖流。

“晴明……”短短兩字從舌尖溢出,帶着無法言喻的苦楚,許君一瞬間覺得很累。

小座敷抱着他的腿緊緊不放,想給他一些安慰,他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對着他麻麻,包括阿臉、瑩草、山兔,一瞬間他鼻子酸澀,眼淚滾滾落在衣襟上。

阿臉焦急的望着小座敷,在看到他眼淚下來的那刻心都要碎了,他抓了抓耳朵,急得不知道怎麽辦,猛然看向身旁的大天狗,也許……也許……大天狗大人肯以幫忙呢?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大天狗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上前的打算。

阿臉別無他法,只得自己一個人往前湊去,他現在比以前長大不少,一動就很顯眼,但在這樣的高壓下,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把刀上。

“前塵過往,一并揭過,這一刀我并沒有刺穿,就當是我跟你交換的條件。”他擡頭,直視晴明,眼裏是千帆過盡後的沉寂。

“我要帶小座敷走。”

晴明噙着一絲笑,但那笑意卻十分冰冷:“我偏不。”說着便按着刀全部捅了進去。

刀劈開骨肉的摩擦聲被放到無限大,血瘋狂地順着刀流了許君一手。

“我不準你走。”

許君從沒見過這麽紅的血,瞬間的慌亂讓他差點握不住手裏的刀。酒吞瞬間移動到他旁邊,巨大的葫蘆朝着他面門砸來,許君咬牙,直接抽出妖刀,再也不去看晴明,迎面撞上。

木質葫蘆與妖刀撞擊聲中傳來瑩草的尖叫,一堆式神圍上去查看晴明的情況,八百比丘尼震怒的聲音傳來:“抓住他!”

許君一手抱着小座敷,一手持刀與酒吞纏鬥,酒吞不虧為鬼王,酒葫蘆所攜帶的妖風讓許君喘不過氣。

因為要顧及着小座敷,許君便頗為受制,漸漸支撐不住。酒葫蘆一下砸在他右肩上,妖刀被拍飛出去。

許君喘息着跪在地上,右肩被葫蘆壓着起不來身,小座敷在一旁喊着:“麻麻麻麻?”

許君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小座敷雙手推着酒葫蘆,然而葫蘆卻紋絲不動,酒吞緩緩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晴明如此對你,你為背叛他?”

許君笑出眼淚:“你是在為紅葉不值?”

酒吞皺眉,只見許君喃喃道:“我倒是覺得幸虧晴明沒愛上紅葉,這樣的愛,真要不起。”

那邊晴明已被瑩草簡單包紮過,慘白着臉半坐起身,八百比丘尼急道:“為何這樣作踐自己?”

許君心裏一急,好在同時小座敷偷偷把火放在葫蘆底下,木質的葫蘆立刻被火苗覆蓋,許君一手推開,妖刀飛來直入手中,萬分一只秒中,許君回頭瞥了眼衆式神中間的晴明,不知是疼痛還是什麽其他原因,他的眼角竟然綴着滴淚。

許君不再看其他,抓着小座敷縱身跳下深淵。阿臉早就擠到涯邊,追着小座敷也蹦了下去。

裂隙在震天的轟鳴聲中迅速合攏,快到甚至沒人能反應過來。

空氣中一片靜默。

晴明開口,聲音仿佛老了好幾歲:“我記着那道深淵是你的時空法術……必須要你帶着才行……”

八百比丘尼接着說:“沒有我帶路,他們很可能會迷失……永遠都出不來。”

晴明閉上眼:“你曾勸我放縱自己另一面,我試了,結果……”他的話音幾不可聞,再說下去就像一個失敗者在推脫罪行一樣。

一切都是他的錯,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呼,這章從昨天開始寫,寫了改,改了删一直到現在 = =

希望大家喜歡,鞠躬

這章算是對前面的一個了結吧,當然乃們可能覺得虐了點,但其實我覺得不太夠╭(╯^╰)╮

下章應該回歸到大家喜歡的甜甜甜啦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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