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坦白
紅葉倚着門半站着, 笑容腼腆中帶着點羞澀, 她迎出來, 半摻着晴明進了屋。
晴明就坐在她對面, 看着她洗了手端上精致華美的飯盒, 看着她親手遞來的羹湯，一時沉默不語。
紅葉無疑是失望的, 眼裏慢慢地染了淚：“其實，早在你們救我那時，我就覺得你對小君不同……”
晴明：“有這麽明顯？”
紅葉背過身擦掉眼淚，用一種裝出來的輕松語氣道：“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準的。”
晴明沉默, 這一瞬間他頗有點束手無策。對紅葉，他一直不覺得有什麽愧疚, 可是此刻卻讓 他覺得有點沉悶。
他端起桌上的清酒, 一飲而盡。也許是他不經意間，傷害了紅葉。
紅葉見他多少吃了點，雖然聲音還是帶着點哭腔，但好在是不哭了。她說：“小君人很好, 如果是他, 我反倒不那麽難過了。”
晴明握着酒杯的手一頓, 唇角約莫帶了點笑意。
“對了, 公主待我一直很好，你不用擔心的。”
晴明敲了敲桌子：“我擔心的不是公主，她從小與我一起長大，我很了解她, 我不放心的是辛安。”
“辛安小姐？”紅葉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我……很少接觸到她，不是很清楚。”
晴明還未說話，紅葉又道：“我想留在這，陪陪公主……她也是個可憐人。”
話已至此，晴明倒是不好再說什麽了，他讓紅葉站在屋內，起身推門，藍色的光芒從周身散開，穿透濃黑的霧直射雲霄，迷霧中的屍人皮膚開始潰爛，剝離，慢慢的露出正常的膚色，呆滞 的瞳孔在一陣陣直達肺腑的龍吟聲中恢複清明。
博雅放下弓箭，抱怨道：“晴明這家夥，來這麽晚。”
公主府出了這麽大動靜，整個皇宮為之震驚，天皇直罵陰陽寮是吃幹飯的，更是要廢除陰陽寮現任主事田池的職務，要不是晴明帶着公主率衆向天皇求情，陰陽寮一幫官員恐怕就不止罰俸那麽簡單了。
Advertisement
就在晴明博雅破除迷霧時，皇宮東南角忽然走水，火勢兇猛，好在也沒有傷人。只是時間如此巧合，讓人不得不聯想，是否跟公主府出事有關。
晴明本想再占一挂，然而還未來得及，便聽人通傳太子率人回京，此刻正在殿前候着，想觐見天皇，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個神秘的女人。
一襲青藍薄紗下，玲珑身姿盡顯，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八百比丘尼站在大殿上，任由周圍或驚奇或深沉的目光打量。
太子派衆而出：“父皇，此人便是傳說中長生不老的八百比丘尼，兒臣特意将她從鳳凰林請出。”
霎時間人群炸了鍋，八百比丘尼，那個傳說中長生不老的女人？
博雅曬笑，怪不得這群人激動，這世上恐怕沒有什麽比長生不老更吸引這些達官貴族了。
晴明搖着扇子，笑而不語。
八百比丘尼越過衆人的視線，徑直停在晴明身前道：“今天這事，你可做的不聰明。”
這語氣聽起來可不怎麽友善，衆人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聽到敢用這種語氣跟晴明說話的，紛紛都豎起耳朵聽起八卦來。
可惜晴明并未遂他們的願，仍是不冷不淡地站在那，渾身上下散發着與世隔絕的氣場。
接着她站定，并不看向衆人，翻手起了一挂，冰藍色的鳳凰圖騰從腳下升起，在衆人驚嘆的目光下，那鳳凰萦繞在她四周，連帶着她的臉也變成了冰色。
她的聲音緩慢，如果仔細聽甚至還帶着一絲玩味：“辛安是吧，真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呢。”
博雅朗聲道：“第一次聽你誇別人，竟然還是女人。”
八百比丘尼并不理他，只是吩咐太子去查那個女人。
太子恭敬應聲，即刻便有人去了辛安府上，傳回來的消息令人驚訝，那一府的人竟然都成了幹屍。
“晴明，故此往往容易失彼，她能在公主府作妖，靠得不僅僅是皇宮中的一點龍氣，還有他們全府人的精氣。”
八百比丘尼見他不作聲，退後一步嘆氣：“也不能怪你疏忽，你的心思早都不在這了。”
晴明這才笑了：“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不如這裏就交給你了。”他轉身對天皇道：“在下還有要事，先行告辭。”
未等上位者發話，八百比丘尼倒是先同意了：“去吧去吧，反正我也習慣收拾你的爛攤子了。”
話到這裏，衆人才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一絲熟稔來，原來這兩人早有交情，那些期待着看好戲的人瞬間失望極了。
晴明果然不再理會此間之事。唯有他的父親還在為他的忤逆恭恭敬敬地向天皇讨罪。
天皇倒是很大度，一擺手就算了，他此刻的心思完全放在了眼前這個美麗神秘的女人身上，晴明再好再有本事，也不及長生不老這四個字的分量。
十裏地外，許君聽到龍吟聲便知道晴明趕上了。
大天狗目光投向皇宮的方向，看着許君欲言又止：“你……妖氣更重了。”
“嗯？”許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打算跟那兩個陰陽師一起？他們畢竟是人類。”
“我也是人。”許君脫口而出，雖然他現在半人半妖，俗稱人妖，但……骨子裏還是認同自己身為人的身份。
“不多說了，我還是趕快回去。”
“小君。”
許君回頭：“什麽？”
大天狗的側臉隐在樹影中，看不真切，他遞來一根羽毛：“我帶你回去，還有，如果你哪天不想待在那，可以随時來找我。”
那舒展的羽毛還帶着點溫暖的體溫，許君握在手中的一瞬間，那羽毛便被燙得卷曲起來。
“嗯？”許君還沒反應過來，忽然之間，原本萬籁俱寂的森林像是一瞬間蘇醒過來，鳥獸傾巢出動。
“怎麽回事？”
緊接着，東方露出一道魚肚白，在那朦胧而不真切的顏色中，青龍散發着強烈到熾熱的龍息從天而降。
巨大的龍爪頃刻間向許君招呼過來。
“停！”在許君被呼死的千鈞一發之際，晴明一手攬着他腰，一手抵住青龍碩大的爪子。
青龍不滿意的哼哼兩聲，又拿大腦袋來拱他，兇狠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上下找兜，在确定許小君同學今天嘚瑟的穿了沒兜衣服後，終于鼻孔朝天死了心。
許君站穩後問晴明：“你怎麽過來了？紅葉呢？”
晴明：“沒事，我們回去說。”
“沒事就好，剛大天狗說什麽來不及，差點吓死我。”晴明這才注意到大天狗，道：“原來如此。”
大天狗似乎是點了點頭，重新遞給許君一根羽毛，然後就像是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似地飛走了。
許君：“我總覺得他那個表情，像是被醜到了。”一扭頭對上晴明那張人神共憤的臉，不得不仔細思考，大天狗該不會是被自己醜哭了吧？
當然最後，他把這一切都推到那個張着鼻孔喘着粗氣還在獨自生悶氣的某龍身上。
嗯，你醜。
天已大亮，在白日，妖十分容易犯困。許君還在夢裏沉浮的時候，晴明已經和衣起來了。
許君在那種輕微的動靜裏翻了身，臉頰忽然碰到了涼涼的東西。下意識地撥開，卻發現觸感濕滑……似乎還帶着熱乎乎地氣息。
一瞬間驚醒。
縮小版青小龍張着爪子流着口水一臉鄙夷地看着大驚小怪的許君，翻翻身找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了。
許君蓐了把頭毛，轉頭就看到晴明附身湊過來的臉。
一個簡簡單單的早安吻把許君親懵了，陽光從晴明的肩頭落在他側臉，耀得睜不開眼。晴明就拿整張臉替他擋住。
不知道為何，許君在那溫柔裏反而越發的困了，腦袋沉沉地靠在枕頭上，複又睡了過去。
這一次，紙門拉動的聲響和門外的鳥聲再也進不去他的耳裏。
安倍家書房，太陽高高挂起時，晴明才匆匆來請安。其父安倍一直在書房內練字，晴明就一直在外間站着。
兩人不過只隔了一到半掩的門，卻像是站在兩個山頭的人。
侍女趿着木屐低頭邁着碎步從長廊的另一邊過來，小心地跨過門檻。晴明無心去聽他們在說什麽。
枝頭的鳥與遠處高高的雲，此刻更吸引他。
半響侍女出來說：“源公子在外廳候着。”
晴明朝書房的方向躬身，擡頭的那一刻，他父親的筆在宣紙上洇出一大片力不從心的痕跡。
前廳，晴明從內室步出：“什麽事？”
博雅笑着說：“知道昨天誰找我了？雅子，還帶着紅葉，她說在宮中無聊，想見許君，這不 我才趕緊過來？你那天到底怎麽跟紅葉說的？”
晴明皺眉，博雅放下茶碗：“怎麽舍不得，要我我也舍不得……”他湊過來悄聲說：“诶，你怎麽敢在你父眼皮底子下把人帶回來？”
晴明面無表情接過侍女遞來的茶，顯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食指輕扣桌面：“八百比丘尼呢？”
作者有話要說： 那些說有生的……最近閑了回來更……我一定不會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