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驚鴻掠影(五)
我本該與這只單尾的白毛狐貍沒什麽交集的。
青尢與北陵雖然只有一山之隔,互為近鄰,但是我們朱雀一族是為戰神,日後自該是叱咤風雲。而青尢的狐族們縱使成了仙,也只能是個閑散人物,算不得什麽仙君。
朱雀一族與青尢九尾雖然和平共處,但內裏卻是互相看不順眼。兩族長輩們來往和氣,可在我們這些小輩眼裏,可就不那樣了。
阿爹在天庭任職戰神,顯赫一方。二哥雖然心性散漫不喜歡被天條拘着,但也是天庭裏挂了名號的鬥珏星君。有這樣一位父親和兄長,九尾一族的長輩們,見了我大抵也是要行禮的。
二哥曾跟我說過,莫要去招惹青尢的狐貍,因為按照青尢一族打架的招數,我這只尚且一兩歲的朱雀怕是會吃不消。
當時我很不服氣,雖然我對二哥的說一知半解,但自小啄遍北陵無敵手的北陵小霸王顯然不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而退縮。
只是那幫九尾狐小輩們都被父母囑咐的緊,不敢來北陵山作威作福。偶爾在路上遇到了,他們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與我打照面。
我每天都要去巡視北陵山的邊界,挺着灰色羽毛覆蓋的小胸脯,趾高氣揚的在北陵山作威作福。我從未與那些九尾狐族的小輩們起過沖突,直到有一次,我找了個麻煩,非要管一個閑事,被九尾狐一族的小輩們以多欺少暴揍了一頓。
因為我又遇到了那只狐貍。
狐貍被二哥放回去之後,府裏也不再關心那只狐貍的去向。畢竟一只單尾的普通狐貍,能在北陵山的仙府呆幾天,已經算是偌大恩寵了。
我倒沒有想過,我會再遇到她,更沒想到,還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的。
我眼看着那群九尾狐貍尾巴甩的快上了天,圍毆一個單尾的白毛狐貍。狐貍本就瘦弱,髒兮兮的身上全都是那群九尾小輩們踩的五瓣梅花腳印子。
一個為首的小輩氣勢洶洶,甩了自己的九條尾巴,朝蜷縮在地的狐貍高傲的哼道:“切,以為自己去過了北陵仙山,就能得道修仙了?最後還不是被趕出來了?你這種低賤的狐貍,怎麽可能妄想得了仙緣?你簡直是丢了我們青尢的臉,我們怎麽會跟你這種低賤的種一起修道?”
狐貍蜷在地上,一動不動,小聲的啜泣着。
她閉着眼,咬着牙承受着那些拳腳。她的尾巴蜷縮的緊緊的,似乎要将自己的尾巴藏起來,不在這些狐族小輩面前露出這種恥辱的證明。
作為北陵小霸王,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別人在我的地盤上作威作福?我站在北陵與青尢交界的地方,捏緊了翅膀,氣勢洶洶的立起了頭頂上的白色羽冠,沖了出去。
然後我就被九尾狐族的小輩們暴揍了一頓。畢竟赤手空拳難敵一群猛牙利爪。當時情況十分混亂,為首那個九尾狐小輩先揍了我這個強出頭的北陵小朱雀,再一看我羽毛淩亂的模樣,認出我是誰,吓了一跳。
旁邊的白毛狐貍吓呆了,蒙着一雙淚汪汪的眼把我望着。
若今日裏沖出來的是其他朱雀還好,可我卻是北陵的女君。打了我肯定不能善終,為首那個九尾狐小輩故作鎮定,他朝旁裏的幾個小狐貍崽子們說。這裏是青尢山的地盤,就算殺了我也沒什麽關系的。
要是放我回去告了狀,他們說不定還要挨一頓胖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讓我徹底閉嘴。反正這裏又沒有其他人,誰都不會找到他們的腦袋上。如果實在不行,他們還可以把罪狀推到旁邊的單尾狐貍的身上。
反正狐貍沒有成形,她連話都不會說。所有人都會相信這群小輩統一了的口徑,而不是去相信一只低賤的單尾狐貍。
被打趴在地上的我一邊憤怒的朝他們啾啾叫,一邊看着他們不知從哪裏撈出一把刀子來,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朝我走過來。
任是個朱雀,我也知道他們心懷不軌。
我是不怕死的朱雀,可是我要是死了,可就再見不到阿爹和二哥,再也不能喝二哥一起到後山去摘桑葚給阿爹嘗,更不能挺着胸脯四處作威作福了。
寒光白刃,我一邊憤怒,一邊想掙紮着起身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這樣想着,只要我能回到北陵,我一定要把這群九尾狐小輩子們的毛扒下來做絨墊。
一只九尾狐伸出前爪踩住我的尾巴,另一個手裏捏着白刃,向我刺來。
寒光一閃,我卻沒有感到痛。一個白色的影子撲過來,擋住了刺向我的的寒刃。
單尾狐貍趴在我的身上,絨毛細膩的臉上挨了一刀,鮮血從她髒兮兮的皮毛上淌下,滴在我的羽毛上。旁邊幾個九尾狐似乎有些驚吓,卻還是沒有放棄讓我徹底閉嘴的念頭,掀開狐貍就要繼續往我這兒來。
單尾狐貍被他們粗暴的踢到一邊,臉上的鮮血将她的眼睛染得一片血紅。我吃驚的看着她,只心慌意亂。二哥說過,九尾狐一族最珍惜的就是他們的皮毛他們的臉蛋,要是一個九尾狐毀了容,那還不如直接殺了她來得好。
二哥還說過,若是讓別人為你受了傷,讓別人放棄了最珍貴的東西來救你,那你一定要回報給她最珍貴的東西,這樣才算得上是一只好朱雀。
我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想過去看看她的臉到底傷的如何。旁邊幾個九尾狐看着我,面面相觑,終于還是狠下心想來捅我一刀。
旁邊虹光一現,一個北陵山巡山的仙使赫然在旁出現。他吃驚的看着我,臉上震驚不已,看了一眼面前尚且未成形的九尾狐小崽們,再一看他們手裏的刀,旋即明白了面前這種情況。
仙使當即憤怒的蹙起了眉,只一邊心疼的把我撿起來,一邊厲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襲擊女君!”
九尾狐們當即吓得腿軟,作鳥獸一哄而散。
仙使将我撿起來,看都沒有看旁邊臉上流血的單尾狐貍一眼。我憤怒的啄了啄他的手,讓他把我放下去。仙使這才看了一眼旁邊的單尾狐貍,将我放了下去。
我撲騰着翅膀跌跌撞撞的躍到單尾狐貍旁邊。狐貍眼睛紅彤彤的,全是臉上流下來的血。她嗚咽了一聲,擡起前爪,抹了抹自己臉上的血。
我一看她那傷口那麽深,恰好又在臉上,頓時心下驚慌失措狂跳不已。
我朝旁邊的仙使說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仙使聽着,面上浮現一陣吃驚,看着我瞪着他,他只得朝那個在旁邊蜷着的單尾狐貍按着原話說道:“女君問你,你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回北陵。”
狐貍嗚咽了兩聲,低且緩慢的搖了搖頭。我看着她臉上鮮血直流,急的跳腳,只得下定決心朝旁邊作傳達的仙使說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仙使這下臉上更吃驚了,他一雙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卻不得不朝狐貍傳達着我的話:“女君說,你莫要傷心了。若是你這張臉毀了,女君會娶你,她會對你負責。”
旁邊的狐貍愕然擡頭,淚眼迷茫的眼睛一片震驚。
我啾啾啾的叫着,伸了翅膀,去扯她的前爪,一邊朝她點頭。旁邊的仙使差點沒笑出聲,忍着笑朝旁邊的單尾狐貍說道:“女君說她不會虧待你的,她把好吃的,好玩的,全都分你一半。”
我狂點頭,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梳理了一下自己淩亂的羽毛,一本正經的去牽狐貍的手。
在一兩歲的朱雀眼裏,與人成親,同人婚娶,不過就是和她一起玩耍。以前我還想着,二哥是世上最好的人,所以我以後一定要嫁給二哥,與他一同玩耍。但如今出現了一個為我而毀了容的狐貍,我不得不割舍嫁給二哥的想法,而娶了面前這只單尾狐貍。
我去牽狐貍的手,狐貍盯着我,淚光盈盈,半響才輕輕的低叫了一聲。
她回握住了我的翅膀,小心翼翼,卻又認真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