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暖日玉生煙(五)

前路漫漫,艱險不可知,可赤炎還是義無反顧的從一雲的懷裏躍下,選擇與我同行。

狐貍尾巴顫了個尖,本尊抱着她,半響才道:“我不會有事,你本不必跟下來的。”

她在我懷裏,淚光盈盈,擡起頭來,眼神真摯溫存,半響才擡了爪子,繼續緩慢的寫道:“你也本不必救我的,在辛夷山,在古青城。”

她頓了頓,水汪汪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我:“我這條命是你的。”

本尊啞然,不覺撸了她一把毛。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石室,約莫三丈高,三丈寬,房間中的正中央放着一方石桌,其餘的地方皆是空無一物。

本尊粗略擡頭算了算,我閉眼了三息,石室約莫是在碧連天下三百尺處,應該是原來的水君住處。至于水君住處為何空無一物,我想應該是之前的碧連天太過強盛,已經将這裏原本的水君趕走,他走時,該是搬走了這水君居裏所有的東西。

前面有一扇門,黑漆漆的洞口也不知道是通向何處。我在這石室裏左右看了半天,理所當然的就順着那扇門往前走去。

通道裏寒氣逼人,本尊單手抱着狐貍,另一只手手指上燃起一團丹青火,将四下都照亮起來。這是一條見不到盡頭的暗道,光滑的四壁似乎用奇特的玉石打造,質地光滑細膩。

我想無論是哪一方的水君,可能都沒有那麽好的閑心,來在自己的水君居後面修這麽個奇奇怪怪的玉甬道。

而且還是不點燈的玉甬道。

丹青火燃盡世間萬物,如今這一道丹青火被我拿來照亮前路,實在有些大材小用。狐貍躍上我的肩頭,站在我的肩膀上,伸了爪子,好奇的去扇風,想試試能不能将它吹熄。

眼前玉甬道漫漫不見盡頭,我也就由着赤炎去了。她站在我的肩頭,細膩的白色狐貍絨毛在我的發絲旁蹭來蹭來,弄得怪癢。

她自己倒是沒發覺,還樂呵呵的去用爪子扇風,閑來無事,這玉甬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盡頭,本尊思忖了片刻,開口問道:“你今年,多少歲了?”

這修建在碧連天水底的通道遠遠的看不到盡頭,倒不如和赤炎聊會兒天打發時間。赤炎愣了一下,縮了前爪,伸出四個爪子,想了想,又縮了一根。

我心下了然,說道:“那我是要比你大十來萬歲,我已經十四萬歲了。”

赤炎看着我,看着自己的爪子,再看看我的臉,一臉呆滞。狐族本就不長壽,至多不過六七萬歲的壽命,我這十四萬的年紀,在她們族裏,怕比起最老的老人都是兩倍長。本尊繼續開口問道:“你們青尢一族,這些年可好?”

我想我一個青尢的罪人,在天命錄上都寫着的魔頭,來問這句話實在有些欠妥。但赤炎卻毫無異色,她點點頭,在我手心寫道:“很好。”

她看了看我的臉色,又寫道:“青尢山裏,立了白珏先祖的玉石像。”

本尊心裏一動,臉上卻波瀾不驚,問道:“立了她的玉石像?所為何?”

這世上能立像雕廟的神仙,一只手都能數過來,青尢會立白珏的玉石像,未免也太過離奇了。她雖然是青尢裏一代風姿卓絕不世出的美人,替青尢掙盡了臉面,可她到底出身是山野白狐,青尢裏那麽些愚昧的老古董們怎麽可能同意給她立像?

赤炎仔細的觀察着我的表情,她看我面色冷淡,這才放下心來,在我手心裏慢慢寫道:“東烏帝君心悅白珏仙子,在她死後便為她在青尢山裏立了玉石像,以作思念。”

原來是只手遮天的東烏帝君,他若是提了為白珏立像這件事,這世上還有誰敢不允呢?

我不由得冷淡道:“他若是思念白珏,為何不将那玉石像立在他的東烏天宮裏,反倒立在青尢山?他怕是癡情癡錯了地方,倒讓整個青尢都得替他作那榜樣。”

赤炎繼續寫道:“并非東烏帝君刻意将白珏仙子的石像立在青尢,而是白珏仙子的所有玉石像,一旦離開了青尢,就會碎裂。我聽族裏的長老說,當初東烏帝君百思不得其解,他召來了天庭最巧妙的巧匠,照着白珏仙子的畫像雕刻出玉石像,可那玉石像一旦離開了青尢,便會莫名其妙的碎裂。到最後東烏帝君也嘆息了,他說定然是白珏死後依然記挂着青尢的萬千狐族同胞,舍不得離開青尢。所以到最後,東烏帝君便不再強行挪動那玉石像的位置,将它留在了青尢。”

我想起白珏的模樣,她微笑的時候是一種模樣,她颦眉的時候又是另一種風情,一言一動,風情萬種儀态萬千,我知道這世上是不會有人能将她的風韻神情描摹下一分一毫的,與其說是白珏思念青尢不願離開,還不如說是白珏怕那工匠雕刻的玉石像太粗糙,怕搬出去露于世人面前會毀了她的絕世傳說。

赤炎聽我這麽說了,不由得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甩着尾巴,興奮寫道:“真的嗎?不知道那個白珏該是怎麽一個美人,能把東烏帝君都迷得神魂颠倒,我聽說當初東烏帝君為了娶白珏仙子,還拒了上一代天界戰神的婚事呢!”

本尊頓時老臉一黑,咳了一聲,臉一拉,說道:“上一代戰神就是我。”

赤炎眼睛圓溜溜的,吐了吐粉色的舌頭,狡黠的甩着尾巴,寫道:“原來是真的啊?以往我還不相信呢!”

看着赤炎同情的小眼神,本尊瞬間被萬箭穿心,胸口一陣絞痛,赤炎看似天真無邪,其實裏面全是黑的,被她這麽一套話,本尊覺得當年丢人的事都被她翻了個底朝天。

幸好丹青火火焰呈現淡青色,不然她又要看到本尊的臉色更黑了一點。赤炎聽了這勁爆八卦,一臉心滿意足,趴在我的肩頭上,伸了粉嫩的小舌頭,得意洋洋的安慰我:“沒事,東烏帝君看不上你,我看得上你。”

本尊覺得自己臉應該和人間燒飯的鍋底一個色了。

她這番話說的我與那沒人要的棄婦一個德行,尋死覓活哭哭啼啼的求人婚娶,本尊是那麽不成器的人麽?

赤炎寫字的時候,小爪子撓動我的手心,毛茸茸的絨毛劃過我的肌膚,嫩呼呼的肉墊觸感十足。本尊朝她一望,又問道:“你為何會被魔神抓住?”

赤炎的爪子凝固了一下,她慢條斯理的寫道:“魔神說我像一個人。”

我繼續問道:“魔神說你像一個人?像誰?”

赤炎擡頭,眼巴巴的看着我,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長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一樣忽閃,尚且還是狐貍形态,她便是已經是個出類拔萃美貌出衆的狐貍了。

她才擡了爪子,準備寫,前方突然傳來一陣輕柔缥缈的歌聲。

歌聲虛無缥缈,聲音柔嫩溫柔,像是一個滿懷心意柔情蜜意的少女在思念心中的戀人,低聲婉轉的述說着思念之情。

本尊手上的丹青火悄無聲息的熄滅,抱着狐貍隐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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