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番外一 結義
二人初見是在彼此十六歲時,那時他已一一劍名震江湖,而他,慕容家少主也是名動武林,一人意氣風發,一人自視甚高。
見慕容清那一本正經、自認清高的樣子,直教宮垣看他不舒服,二人初識倒也是以此為契機,只是誰待誰都是印象極差,雖說是切磋,但出手間不帶一點收斂,那一次,他們二人打了個平手,各自回家養傷一月有餘。
一月的時間,宮垣躺在床上養着傷,聽着李叔的一陣勸解埋怨日日花時間鑽研慕容家劍術,只為求克敵制勝之術,一月下來倒也沒有荒廢時間,休養罷了,再練了一陣子功夫,他又提劍上門下戰帖。
本是勝券在握好不得意,宮垣只想着這回定能将這裝模作樣的假正經打得落花流水,自此江湖上便會盛傳慕容清這個謙謙君子被打成狗熊,他心中好不愉快!可誰能知道他此次仍然未勝。
原來他研究樂慕容家的劍術,那慕容清心性甚高如何忍得了贏以外的結果?所以那一個月間,他養傷、也鑽研了宮垣的劍法。
雖說知己知彼則百戰不殆,可若是知己的同時也被他人所知,這結果又是大不一樣的了。
這一次,他倆又是平手,再各自回家養了一個月的傷。
如此反複,慕容清與宮垣竟糾纏了一年有餘,江湖上有關他二人的風言風語也是越發的盛了。
共戰三十場,十二場平手,兩人各自勝九場敗九場。往往是慕容清輸了,休養幾日去尋宮垣再戰。宮垣輸了,休養幾日再去尋慕容清。
兩人年紀相仿,且武功又不相上下,向來武人相重,這一年多下來,他們二人間倒不再似起初那般兩看兩相厭反倒似相識恨晚,不知覺間竟成了知交好友。
相處的時日久了,宮垣起初對慕容清所有的“裝腔作勢”“瞧不起人”諸如此類的想法竟是漸漸消失了,相處後方才知曉原來慕容清不過是面冷心熱,心中抱懷其實與他宮垣不相上下。
十七歲生辰,宮垣本與慕容清相約要一同飲酒作樂,卻不想突生禍端,被牽扯進了一場紛争之中,更被困于一邪道門下的地牢之中。那時宮垣是真的覺得他要命喪于此,卻不想命不該絕有貴人相助,第三日,慕容清僅憑一人一劍闖入此邪道門派獨身救下了身受重傷的宮垣。
那一日,慕容清也是負傷頗重,幸那貴人暗地裏相助,所以慕容清與宮垣才得以逃出生天,随後宮垣便被體力不支的慕容清硬撐着帶回了他慕容家。
猶記得被慕容清背在身子上時,那人不平的氣息、微暖的身子、泛着血腥子氣的衣衫。總是以一襲白衣現于人前的他即便是與宮垣對戰也從不曾狼狽至此,可如今一聲白衣血跡斑斑,殘破得幾乎輕輕一扯便可碎成破布……
背與胸相貼,那跳幅頗高的心跳不知是宮垣自己的,又亦或是那慕容清的。
“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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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垣氣若浮絲地輕聲喚道。
“嗯,我在。”
那清冷聲音淡淡地應着,分明自己也是氣力耗盡,卻硬是裝作沒事。
宮垣的眸子忽地有些濕潤。
“你真是個傻子。”
那人不語,只靜靜地走着。
“何必只身犯險來救我。”
“若我不來,你便死了。”
身子四處都疼得厲害,可即便如此,宮垣仍收了收他環着慕容清脖子的手,那人許是要被勒着了,可他卻未吭聲。
“我這樣聰明,怎的就認識了你這樣傻的人。”
宮垣的聲音間有着哽咽,也不知慕容清有否聽出。
“我傻,你不也一樣。”
慕容清這一語教宮垣心知他知道一切了。
那一日宮垣本該是去與慕容清相約的地方,只是半途恰好聽到有邪門中人與慕容家有仇要去尋慕容清的麻煩,唯恐慕容清會遇上什麽事,他便出手了……
宮垣不由得輕笑了一聲,眼淚順着眼角落下。
“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怎麽會,傻子。”
“你才是傻子,慕容傻。”
喃喃着,許是身子裏的中的毒教他意識迷離,接下來宮垣說了幾個字,他沒有意識可慕容清應該是聽清了,宮垣只覺得慕容清身子一僵,他沒有回話,一路上便這樣沉默着。
宮垣在地牢裏頭受了好些酷刑,鞭刑、烙刑、甚至還被折斷了手腳,最後還被喂了毒,他們說那是無可解的毒,慕容清興許是不知道的,宮垣也不想說,他不想慕容清有虧欠他的心思,可他沒想過,回慕容家總是要找大夫來的,那一點毒即便解不了可人家大夫總不會連這都看不出來。
同樣也是受了不小的傷的慕容清沒理會自己的身子也該好生歇息,一直到宮垣恢複神智為止他都未曾休息,一直陪在了宮垣的身畔,聽着宮垣的夢呓,從來不茍言笑的他也會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淺笑;在聽到宮垣偶有幾句的肺腑之言,他又會不由自主地目光放柔,不自覺地伸手去撫一撫宮垣沾着些汗的烏發……
宮垣睡了要有六七日方才醒來,他全身都被被包滿了細布,一身藥味間雜着一點汗臭味,而一旁,同樣包紮得甚是狼狽的慕容清則是靜靜地倚靠着床欄閉眸淺睡着。
覺着幾日未動身子怪難受的,宮垣正想翻個身,卻不想慕容清已然醒來,一雙細眸已望向了他。
“你醒了。”
慕容清的聲音難得如此溫柔,教宮垣不由得一怔,随即他點了點頭。
“你一直……在這裏守着麽?”
雖是問話,可宮垣心中已有幾分了然。
那人沒有回答,他扶着宮垣起了身讓他坐起來:“可有什麽想要的?”
思忖了一下,宮垣道:“……我……想沐浴。”
倒也不是宮垣愛幹淨,可身子泛着這樣那樣的味道也實在是第一次,他雖能不介意,可他也得顧慮着他身邊這位向來愛幹淨的慕容少主。
慕容清沉默了會兒颔首:“不過你身上都是傷,不得沾水,就以濕巾抹一下身子吧。”
宮垣沒反對,便應下了。被折斷的手腳雖是被接回去了,可還是酸軟疼痛使不上力氣,宮垣不由得慶幸那幫人雖沒人性,卻總算沒有挑斷他的手筋和腳筋。本以為慕容清會差使個下人來為他抹身子,卻不想竟是他慕容大少爺親自上陣。
宮垣害羞之餘,又不免覺得這無上光榮。
慕容清下手十分輕柔,舒服得不得了,宮垣來不及想慕容清為何突然待他如此溫柔,慕容清卻忽地說道:“待我養好傷……”
“嗯?”宮垣聽出慕容清言語間的遲疑,“怎麽?想與我再切磋切磋?何必那麽客氣嘛,只要我也養好了傷,我自然奉陪的。”
宮垣笑着應道。
“不是。”慕容清斂眉,面有沉色,“待我養好了傷,我便要成親了。”
“!”宮垣愣住了,他想笑,卻笑不出,“你、你在說什麽……我、我怎麽從沒聽過?”
“……前些時候決定的。本想在你生辰那日……告訴你,也算是送你的生辰賀禮。”
宮垣背對着慕容清看不出他現在是何表情,只是聽着聲音,那聲音與平日一樣,同樣是平靜得不帶一點起伏。
“……這還真是……最好的生辰賀禮……”喃喃着說道,宮垣忍不住落淚,雖不想給慕容清察覺,可顫抖不已的身子早已出賣了他。“這個時候,我該對你說什麽才好?恭喜?還是……祝你與那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夫人能共諧連理,白首偕老?”
“……我待你,不過似兄弟……”
那人淡淡地說着,可宮垣再平靜不下去了。
這幾日他雖昏睡着,可意識迷離間,他總會感覺有人在親自己,那觸感如此之真,兼之那氣味如此熟悉,他豈會弄錯?
“……若真待我為兄弟……”
又何必親我?難道那是兄弟之儀麽?
雖想這樣問,然宮垣還是未問出口,慕容家家大更是名門,不同于他宮垣,慕容清作為獨子日後娶妻生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若你,真待我為兄弟,便與我結拜吧。”
若是如此,至少他也能斷念了。
心中期許着慕容清拒絕,可期許不過是期許,慕容清還是同意了。
九月初二,是他與慕容清結拜之日,慕容清為兄,他為弟,從此只為兄弟不可逾越。
慕容清所受的傷還是比宮垣輕得多,不過大半月便好得差不多了,聞着外頭的鑼鼓喧天,推說自己身子不适不好出去攪了他人興致的宮垣呆坐在床上,含着淚只問着大夫:“我還有幾天能活?”
大夫一臉奇怪:“宮公子在說什麽笑呢,什麽還有幾天能活,你不就受了點傷麽?”
“我、我身體裏……不是有毒……!”
宮垣忽地覺得不對勁,這大半個月來他都沒有受毒所擾,即便慕容清找來的大夫再怎麽厲害能拖延一下毒性發作,可也不可能似這樣……
“公子不知道麽?慕容少爺去求了百藥莊莊主、哎,也就是他岳父大人,您這毒呀,早解了。”
“!”
一時,宮垣似是知曉了什麽,他再顧不得其他,連忙沖向喜堂,那裏頭已響起媒婆的喊聲:“夫妻對拜!”
至大堂,宮垣正巧撞見的是慕容清與一旁百藥莊大小姐夫妻對拜的一幕,眼睛一陣酸痛,他被拉進了堂裏,入了座,一杯水酒入肚,竟是出了奇的苦澀不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