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017/09/07 和程膺的争執

因為演員間配合默契,劇本角色少,場景上的細節也不算繁複,這部戲的拍攝已經進入尾聲。距離殺青越近,劇組裏的每一個人越是卯足幹勁,一時之間效率倍增。

清早起床,大家坐一桌吃着早餐,我上衣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在座的基本都能憑鈴聲識人了,朝我暧昧地笑笑,也不言語。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食指蹭了蹭鼻尖,把林彧初的電話接了起來。

他如往常一般問候了我幾句,而後告訴我左岩術後恢複很不錯,已經能慢慢記起以前的事了,這話說完後,他又揀了許多旁的說給我聽,仿佛左岩這件事只是夾在前言和後語中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他這樣做了,卻仍抵不過我只着眼那一件事。

我想,左岩記起從前的事了,林彧初現在在他身邊,維埃拉遠在兩萬裏之外——我将這三點放在一起,登時就沮喪煩悶起來。

我是個這樣小氣的男人,被這種情緒折騰到工作開始前的半小時仍沒調整好自己。唐穎将劇本立在我眼前,我才意識到自己該全身心投入工作了,只好把亂七八糟的心事随便往心底壓一壓。

今天拍沈宣和江映昙剛躲進山洞那一段。

這季節其實最不缺自然降雨,但因了地形問題,怕人和機器不安全,反倒要等天晴時用摻了牛奶的水人工往下灑。

九月初的清晨讓人很舒服,我從劇本中擡起頭,朝忙碌的人群中望去,工作人員正在山洞口試灑水效果,程膺在不遠處被人五花大綁,等着進洞。

那晚之後,我盡量避免和程膺私下相處,在拍攝過程中,程膺照舊十足敬業,他也沒有像從前工作中遇到的那些男男女女般見縫插針地糾纏不休。我看不懂他,但仍舊慶幸大家的工作能正常進行。

導演那邊喊了“action”,我和程膺就接着昨天的那段演——沈宣将奄奄一息的江映昙按在石壁上,朝他嘴裏塞幹糧。

山洞外淅淅瀝瀝下着小雨,下得溫和又矜持,山洞裏的人感受不到絲毫危機,甚至覺得這樣一場雨遮在山洞口,平白像個隔開外界的屏障。

我将程膺逼到了角落,一只手掐着他的臉,一只手拿着分成塊饅頭往他嘴裏塞,為了使畫面更猙獰,我整只手幾乎是按在他嘴邊的。

他艱難地下咽,我一面動作,一面斟酌着在不影響拍攝效果的情況下調整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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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感覺到一個濕滑的東西蹭着我的手心,我險些僵在原地。

幾乎是在片刻之後意識到那是程膺的舌頭,且絕對是故意伸出來戲弄我的,我有些窩火,可山洞戲重來一條,很多準備工作都得跟着重來,這些天我跟程膺都盡量保證山洞戲能一條過。這段戲更是沒什麽技術含量的一段,實在犯不着重來。

我壓着火,憑本能續着演,又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手掌的位置,算是給程膺的暗示與警告。誰知程膺全不當回事,舌尖就跟着我掌心的紋路描,我被惹得又癢又煩,手下徹底失了輕重,只知道一個勁兒把手中的東西往他嘴裏塞。

待到導演叫了停,我将手心在褲腿上胡亂抹了抹,才鐵青着臉向山洞外走去。我去一旁洗完手回來時,程膺搬了個馬紮坐在導演邊上。

導演遠遠就沖我道:“修哲,這段不錯。”

我尴尬地沉默着。

程膺接道:“眼神很到位。”程膺沒用戲谑的語氣,但我知道他說的是戲谑的話。

接下來幾個鏡頭程膺都沒做什麽出格的事,一早上的戲拍攝得也還算順利。直到午餐時,他跟我前後腳進了飯館的衛生間,我們才說了今早以來第一句臺詞之外的話。

我在洗手臺前洗手,擡頭從鏡中看到了跟來的程膺,下意識皺了皺眉頭。他沒往裏間走,就正正地停在我身側,擺明故意跟來的。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扯了一旁的抽紙擦手,禁不住想怎麽從前交往時沒發現程膺是這樣無賴。

“早上拍得不錯。”程膺眼裏噙着笑意,沒頭沒尾道。

我直截了當問他:“早上第一場戲你抽什麽風?”

“為了讓你更入戲啊,”程膺一臉理所當然,“早上接完他的電話就魂不守舍的,我還以為你被踹了。”

我一肚子的火藥順着程膺的話被點炸了,幾乎是一瞬間,我冷着臉一把揪起了程膺的脖領子。

“程膺,你給我适可而止。”

程膺撩起眼皮看我,兩道目光撞在一起,都帶着火氣,他眼裏那點笑意漸漸褪去。

“你就這麽相信林彧初?”程膺捏住我的手,強硬地要掰下去,我不松開,我們兩人就僵在那裏。

程膺眼底的冰碴兒倏忽又化開,他彎着眼睛,那只手又順着我的手腕一路摸向小臂。我徹底被他的厚顏無恥驚住了,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手狠狠按在了貼滿瓷磚的牆壁上,腕骨撞在瓷磚上的聲音很響,我聽見了程膺抽氣的聲音。

他接着開口道:“我和你之間發生的事,難道不可能發生在林彧初和左岩之間?”

語畢,我立在原地,喉嚨裏像卡了根刺。

任誰都知道林彧初是如何有情有義——左岩死訊公布後,他整整三年不再表演魔術;六年後,左岩奇跡般地被找回,他為了時刻關注左岩的情況,以此為由停掉了之後所有的工作。

自出生到現在,三十年,林彧初生命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給了魔術,而這一切,都是可以為那個人讓步的。

我已經忘記這兩個名字有多久沒有在我耳邊被并列提起,如今程膺在我面前,用極盡輕佻的語氣翻出了那段我最不想回顧的過往。

我忘了回答,也無法思考他所謂的我和他之間發生過怎樣的事。

就是這一晃神,程膺的膝蓋蹭上了我的下體。

我登時清醒了,胃裏翻滾起來,本能地惡心,揪着程膺的衣領就将他拽倒在地。

右拳随着一腔怒火高高舉起,到底還是沒落下。

程膺不閃不躲,仰躺在地上沒有絲毫掙紮,我隐約從那雙眼中看到憐憫。

我仍然覺得惡心。

只是這一拳我不能打下去,因為我可以斷定自己的怒火不單單是由于被他冒犯,還有太多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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