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病床上,麻藥的效果似乎已經過去,徐爺爺睡夢中呻|吟一聲,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痛苦的神色,許棠當即放下手機守在病床邊,好在徐爺爺并沒有蘇醒,幾分鐘後,滿是老人斑的手指微微一動,又安靜下來。
杜叔叔看看許棠擺在一邊的手機,小聲提醒道:“年輕人,你的手機。”
許棠走過去看了看,周眠那邊久久等不來許棠的回複,直接撥通了電話。
杜叔叔看懂許棠的為難,笑道:“你出去接電話吧,這兒我幫你看着,有事叫你。”
“謝謝。”許棠拿着手機走出病房。
他斜靠在病房外的牆壁上,緊貼着病房門,接起電話。
周眠可憐兮兮的聲音傳到許棠的耳朵裏:“學長……”
許棠一愣:“怎麽?”
“你明天不來就不來嘛,幹嘛都不回我消息。”
“抱歉,剛剛有點事。”許棠擡擡眼鏡,又道,“明天去不了了。”
周眠皺眉看了眼時間,問:“你從下午一直忙到現在?”
“嗯。”
“晚飯吃了嗎?”周眠忽然搖身一變成了不放心的老媽子,尋根究底地問。
許棠沉默幾秒,說:“嗯。”
周眠哈了一聲,笑聲裏聽不出半點笑意:“學長,你說謊。”
“沒時間。”走廊的燈光照射在眼鏡上,刺眼的光讓許棠眼前一片模糊,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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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有點像做錯事被抓個現行,許棠其實不太喜歡別人過多牽涉到他的私事中,但說實話,周眠的話卻宛如一股暖流,通過聽筒慢慢流入他的心裏。
宿舍裏,周眠的兩個室友在聯機打游戲,剩下周眠一個人窩在老板椅中邊刷網課邊跟許棠打電話。
其實周眠剛開始也沒想着打給許棠,學長不回他消息又不是第一次,這種事經歷着經歷着他也就習慣了,但一來周眠今晚無事可做,二來他突然想起于青下午提到過“晟哥”兩個字,頓時就沉不住氣了,腦子一熱便把電話撥了過來。
居然到現在都沒吃飯。
那個晟哥到底在讓學長做什麽?
周眠打散掉滿腦子奇奇怪怪的思想,癟着嘴說:“學長,你現在在哪兒呢?我們不如出去吃夜宵吧!還有個把小時,能趕回宿舍的。”
“我不在學校。”許棠道。
周眠眼皮一跳。
這麽晚了還不在學校?
“那你在哪兒?”周眠斟酌開口,生怕從學長口中聽到“賓館”兩個字,或者更直接一點,聽到電話裏傳來稀奇古怪、不堪入耳的動靜。
對方一陣沉默。
周眠其實很清楚,以現在自己在學長心目中的關系而言,他不應該問這麽多,可他偏偏忍不住,話到嘴邊,自然而然地問了出口。
夜晚,醫院的住院部寂然無聲,偶爾有陪床家屬走過,腳步聲也是極輕的,生怕吵醒其他房裏的病人。
不遠處的一間病房倏地傳來一陣聲響,病人的情況好像迅速惡化,醫生護士很快趕到現場,幾名護士将病人轉出病房直奔手術室,一堆人後面,家屬哭紅了眼,緊緊跟在醫生後面。
許棠目送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想了想,回答道:“在外面。”
“……學長。”走廊鬧出的動靜很大,周眠聽得一清二楚,但許棠不願意說,周眠只能把疑問全部咽回肚子裏,故作輕松道,“好吧,那,學長晚安?”
“嗯。”許棠停頓片刻,發現對方沒有挂電話的動作,又補充道,“晚安。”
周眠美滋滋地應了一聲,挂斷後,臉色卻沉了下來。
一關BOSS刷完,周眠宿舍的老金伸個懶腰揉着眼睛回到自己房間,路過周眠的位置時驚了一下,打趣道:“怎麽了,你男朋友出軌了啊?臉色這麽差。”
“沒有。”周眠把手機摔在桌上,一張臉皺成個“苦”字,心裏酸得直冒泡。
老金哈哈兩聲笑,拿着水瓶和校園卡出去打熱水,回來後被周眠叫住。
周眠:“你們說……”
老金和望過來的老王對視一眼:“說什麽?”
周眠鼓起臉頰,半晌後自暴自棄道:“算了,當我沒說。”
老金:“?”
次日淩晨,徐爺爺終于蘇醒,醫生過來看了看徐爺爺的恢複情況,又向許棠叮囑了些注意事項,帶着幾個護士離開。
許棠擔心睡着後會聽不見徐爺爺的動靜,忍了一晚上沒睡,徐爺爺勸說未果,冷下臉就要罵他,許棠頂不住徐爺爺的遷怒,最後還是陪護椅打開,縮在上面。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窩在那麽小的陪護椅上着實難受,但許棠熬了一夜,幾乎倒下便睡着了。
徐爺爺刀口痛,一時半會兒也睡不着,側過頭看向許棠,許久,他微不可見地輕嘆一聲,又慢慢扭頭看向窗外。
杜奕衡被剛剛的動靜吵醒,這會兒正手捧茶杯,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茶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贊道:“你家這小孫子是真孝順,就是不太愛講話。”
淩晨的溫度很低,蒙蒙亮的微光照耀進來,躺在陪護椅上的許棠下意識往薄毯子裏縮了縮。
“他不是我親孫兒,但他比我孫子還懂事。”徐爺爺的聲音沙啞,又帶着濃濃的滄桑感,說出口的話和語氣卻非常欣慰,更像是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小孫子,“小許呀,面上看着冷,其實心善,這孩子小時候日子不好過,長大了變得不愛說話,我就怕他這悶葫蘆性格将來吃了虧,又沒處說去。”
不是親孫,但依舊會在聽到徐爺爺住院的消息時立刻請假趕回家陪護照顧,這其中怕是有點什麽,杜奕衡心裏門兒清,不過他不會八卦陌生人的事情,只是微微一笑,說:“我看人準的很,這年輕人聰明得很,您呀,好好養着身體,他也能放心學習放心工作不是?”
徐爺爺和許棠一起生活了幾年,早已把他當自家人對待,現在聽到有人誇許棠,樂不可支,連傷口都宛如痊愈了一半。
許棠一覺醒過來已經是十點多鐘,隔壁杜奕衡出了院,護士正在收拾他的床位,徐爺爺讓護士幫忙遞了杯子過來,杯子裏插着一根吸管,方便他喝水。
見他來到床邊,徐爺爺示意他把杯子拿開,關切地問:“什麽時候回學校去?你學業不能落下了啊。”
“沒事。”許棠剛醒,睡意還未完全散去,頭發軟踏踏地搭在額前,平時疏遠旁人的氣場這時候也還沒展現出來,十分乖巧,問什麽答什麽,“等晟哥回來,我就走。”
徐爺爺知道許棠的脾氣,不再多說。
季敏帶着衣服和一袋早餐走進病房,見許棠一副要睡不睡的樣子,笑眯眯地說:“小許,趕緊去洗把臉,阿姨給你帶了早飯,吃完再休息。徐叔,怎麽樣了啊?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醫生來看過沒有?”
有了季敏照看,許棠放下心,走出病房。
擰開水龍頭,冰冰涼的水嘩啦啦從裏面流出,澆在臉上冷得刺骨,瞬間趕走許棠所有的瞌睡蟲,他簡單洗漱一下,用袖子擦擦眼鏡,把鏡框重新架回鼻梁,習慣性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微信裏,徐譯晟告訴許棠他已經請到了假,讓許棠再辛苦一天,他明天會回來。
許棠回了消息,無意間看到周眠今天早上八點多發過來、已經被一堆群聊擠到下面的消息。
眠:學長早上好OVO
眠:昨晚忙到那會兒,今天早上一定要記得多吃一點~
眠:唉,可惜學長不能來現場看我的英姿了,下回要讓學長陪我打羽毛球才行(氣)
許棠抿抿唇,壓下不自覺牽起來的嘴角。
X.T.:決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