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墓園裏寂靜無聲,煙霧缭繞,過道間偶爾走過的幾個人神色肅穆莊重。
周眠站在墓園門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其實連許靜婉在哪兒都不清楚,他在墓園門口向內張望,始終沒有找到許棠的身影。
就在周眠打算離開時,許棠帶着一束白菊姍姍來遲。
“周眠?”他怎麽也想不到周眠會出現在這裏,“你在這做什麽?”
周眠神色間的陰霾在看到許棠的那瞬間消失殆盡,他癟起嘴,垂下腦袋走到許棠身邊。
許棠挑眉:“說話。”
“我錯了。”周眠就差沒把老實兩個字寫在兩邊臉上,小聲認錯,“我之前在學長家的床頭櫃裏看到了許阿姨的照片,就、就拜托舅舅幫我小小的……嗯,查了一下。我本來打算先去拜訪一下許阿姨的,沒想到許阿姨已經……”
許棠擡眼看他,默然不語。
周眠眨巴眨巴大眼睛,腮幫子鼓得仿佛一只嘴巴裏塞滿食物的小倉鼠,委屈又可憐。
許棠看了一眼周眠手裏包裝精美的花束,沒有多想,側身說:“跟我來。”
雖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有沒有糊弄過去,但許棠沒尋根究底,說明他不會追問,周眠松口氣,乖乖跟在許棠身後走進墓園。
許靜婉墓碑上的照片比周眠在許棠家裏看到的更加清晰、明媚,眼神內滿是溫柔。
許棠剛想蹲下,周眠快他一步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抿着唇角拿起一旁擺着的東西給許靜婉擦拭墓碑。
“許阿姨,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我叫周眠,是許棠的學弟,您放心吧,我和學長關系特別好,學長在學校一直很照顧我……”
“只是學弟?”許棠突然問。
周眠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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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棠和周眠并排蹲着,從周眠手裏接過幹布,一邊擦一邊介紹道:“媽,他是我男朋友,我帶他來見見你。”
周眠心中狠狠一跳:“學長……”
許棠轉頭看他:“你不是麽?”
“是!”周眠的笑意控制不住地顯露在嘴角,他平複一會兒心情,重新看向許靜婉的照片,“阿姨,我是許棠的男朋友,我不知道您會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但我喜歡許棠,非常喜歡,就算您不同意我也不會放手的。”
許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周眠自來熟的性格讓他就算面對着一塊冰冷的墓碑也能說個沒完,還有額外的精力,忙前忙後将許靜婉墓前這塊空地清掃得幹幹淨淨,安靜的墓園裏導致一丁點動靜都能傳得足夠遠,周眠又沒有刻意壓住聲音,于是路過的人頻頻将視線投過來。
“周眠。”許棠無奈叫住他。
“嗯?”
“太吵了。”
周眠前傾,湊到周眠面前問:“許哥哥,我很吵嗎?”
在某種特定時刻才會叫出來的名字這會兒當着許靜婉的面喊出來,許棠喉結上下一滾,耳垂肉眼可見地變紅。
他故作淡定地推了推眼鏡:“吵。”
“嫌我吵你也只能忍着。”周眠用鼻尖蹭了一下許棠的臉,咬着小虎牙發狠話道,“既然都已經接手了,本店不提供退換服務。”
許棠嘴角松動:“我說過要退換了麽?”
周眠莞爾一笑。
在墓園裏待了一會兒,兩人旁若無人手牽着手,說說笑笑——應該是周眠負責說笑,許棠負責聽——告別許靜婉。
周眠握得很緊,一月份,寒風凜冽,許棠和周眠交握的手心居然還能保持暖意,他垂眸看了看兩人的手,問:“回去嗎?”
周眠被他問得一怔,遲疑道:“……學長,我還得去舅舅那邊一趟。”
今天見面後許棠心裏怪異的感覺在這時候達到頂端,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周眠,蹙眉道:“周眠,出了什麽事?”
周眠眼皮一跳:“沒呀。”
“認真的?”
“真的。”周眠松開許棠,手指在許棠的掌心抓了抓,哀怨道,“學長,你又不相信我了。”
他裝得懵懵懂懂的樣子,竭力掩藏的情緒卻怎麽都逃不過許棠的眼睛。
聯想到周眠來到這裏後的種種表現,許棠隐約猜到周眠反常的原因或許和自己有關。
不過……不管周眠知道了多少事,只要他沒說出口,許棠也不太願意去回想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有些不算愉快的經歷過去就過去了,再去追尋無非是殘忍地将傷疤浸入鹽水中,除了給自己造成困擾外沒有其他作用。
“既然這樣。”許棠道,“我先回唔——”
周眠輕輕咬住許棠下唇,溫軟的舌頭在稍涼的唇瓣處舔舐一番,随即探進去。
許棠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閉上雙眼,慢慢回應着他。
幾分鐘後,周眠放開許棠。
“學長,你先回學校吧,等我處理完舅舅這邊的事情就回去找你。”他笑得純粹幹淨,“我保證。”
許棠總覺得有些奇怪。
送許棠坐上去火車站的公交,周眠嘴角的弧度緩緩平複下來,他在公交車站的座位上發呆坐了近乎大半個小時。
手機提示音響起的那一刻,周眠木然地掏出手機,看着屏幕上和許棠的聊天框以及聊天框裏簡單的“我到了”三個字,突然決定了一件事。
周眠說他周一就會回來正常上課,結果許棠發出去的消息一直沒有收到周眠的回複。
周一的課結束後,許棠來到生化院的教學樓轉了一圈,只在樓梯口遇到商量怎麽給秦念過生日的于青和秦子意。
“他沒來上課啊。”于青被許棠問倒,回憶着上課的情況,跟秦子意确定了一下,回答說,“周眠好像是請假了,這幾天都來不了。”
許棠追問:“幾天?”
秦子意說道:“不清楚,許學長你不如直接去問問他?”
許棠沉聲:“我聯系不上他。”
于青和秦子意面面相觑。
不安的情緒闖進許棠的腦海,攪亂他的所有思緒,許棠平複片刻,冷靜地道了聲謝。
“沒事。”于青頓了頓,提醒道,“許學長不用擔心,再有一周不就要考試了嗎,周眠總不可能連考試都不參加,這兩天估計是臨時有事絆住了腳,等他忙完一定會第一時間找你的。”
許棠推了一下眼鏡,淡然應聲。
回到家裏,糖粥嗷汪叫着來到許棠腳邊,它似乎察覺到許棠心裏有事,十分聽話地跟在許棠身邊。
許棠鎮定自若地給糖粥碗裏加滿食物,轉而搬出電腦坐在客廳,慢慢處理胡組長給他的表格。
周眠從沒出現過現在的情況,以前哪怕許棠不回他消息,周眠也會定期發消息過來逗他,但這會兒卻是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來。
他出現這一變化是在他們一起去了小城鎮,去見了季叔叔季阿姨、去見了許靜婉,甚至可能……是因為知道了許棠所有的事,後悔了……
許棠的思路鑽入一個極端,在這一極端裏無法控制地蔓延開。
糖粥埋頭狂吃一陣,吃飽後滿足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來到沙發邊小聲汪了幾聲。
許棠回過神。糖粥用兩只前爪扒着許棠的褲腳,脖間的銘牌被它折騰得暴露出來,它像是在安撫許棠的情緒,不停地小聲叫着,仿佛周眠在許棠身旁撒嬌:“汪汪——”
“……等他回來。”許棠抱起糖粥,摘下眼鏡放在茶幾上,緩緩道,“咬他吧。”
糖粥:“汪?”
兩天後,許棠沒有等到周眠,卻在家等到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周母套着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頭戴一頂貝雷帽,眼角還帶着些許紅暈,她站在許棠的門口,看到許棠時淡淡笑了一下:“小許,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