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ktv很吵,不知哪家包廂的人在唱莫文蔚的他不愛我,聲嘶力竭,哭聲嗚嗚,大約是失戀以後,醉酒撒潑。

顧寶看不清裴廷的神情,只覺得對方腳步過于匆匆,顧寶去抓裴廷手臂,被猛地一甩,他愣了,看着自己的掌心,立在原處。

直到裴廷身影消失在拐角,顧寶猶疑着要不要追,包廂門被人猛地撞開,紀圖滿臉震驚地跑出來,快步到他身前,掐着他的肩膀:“你跟範嬌談戀愛了?!”

他語氣惡狠狠的,像要将顧寶吞掉。

顧寶胃裏似包了塊鐵,他以為紀圖會祝福他,會羨慕他,怎麽也想不到是這種反應。

紀圖也覺出自己的失态,他松開了顧寶的肩膀,後退一步,勉強道:“臭小子,還以為你高中不會談戀愛,不聲不響的,都不告訴我,不夠兄弟。”

顧寶揉着肩膀:“範嬌才跟我表白,之前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跟她談了?”紀圖不可思議道,問了跟裴廷一模一樣的問題:“你喜歡她?”

不知為什麽,一股無名火湧上顧寶心頭,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生什麽氣,他語氣很沖道:“我不能喜歡她嗎?!”

紀圖聽出了他聲音裏的惱火,臉色變了幾變,繼而軟下聲音:“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問。你當然能喜歡她,你喜歡誰都可以。”

顧寶只覺得剛戀愛的興奮都被紀圖和裴廷打散了,還朋友呢,個個都不為他高興。

裴廷更是,竟然甩開他。

他看向洗手間的方向,打消過去的念頭,準備進包廂。這時楊扶風出來了,顧寶搶先開口:“對,沒錯,我談戀愛了,你也要教訓我嗎?!”

紀圖在他身後攥住他的手臂:“寶,別…… ”

“沒事。”楊扶風打斷了紀圖,他面上浮現了笑容,淺淺的,像風吹過就能散了:“寶寶,恭喜你,範嬌和你,你們很登對。”

雖然感覺手臂被紀圖掐得有點疼,這不妨礙顧寶的心情變好,他的戀情總算受到合理的祝福:“是嗎,我也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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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臉跟紀圖說:“你看看扶風,哪像你,這麽兇,我談戀愛你應該為我高興啊。”

紀圖松開抓着他的手,垂下眼睫,不看他。

顧寶伸手去勾他脖子:“什麽啊,你到底怎麽了?難道你也喜歡範嬌?”

如果是這樣,紀圖喜歡範嬌,那他不會跟範嬌繼續交往。

他和範嬌才剛剛開始,感情不深,他跟紀圖好多年了,他不想失去這個好友。

紀圖嘴唇動了動,面容複雜,剛想說什麽,楊扶風大步走來,将紀圖拽到自己身邊:“別理他,他喝醉了,在發酒瘋。你快進去吧,班裏的人都在等着你解釋呢!”

顧寶為難笑着,害羞且腼腆的:“哎呀,有什麽好說的,怎麽這樣八卦。”

雖是這麽說,顧寶還是進了包廂,接受衆人的盤問。範嬌坐在他身邊,與他十指相扣,笑得甜美。

洗手間裏,燈懸在高空,暖光被光潔的大理石折射在每一個角落,鏡子幹淨光滑,清晰地照出裴廷的狼狽。

帽子随意棄在一旁,額發被水打得濕透,連同臉頰一起,往下滴水。深色的內衫潤出幾個橢圓濕印。他眼睑泛紅,眼窩深陷,透露出幾分憔悴。

水珠從眉骨落入眼角,就似淚痕。

裴廷伸手抹掉臉上水珠,低眉扯出幾張擦手紙,粗暴處理手上的水。

他取出車鑰匙,想把上面的太陽花扯落。那小東西材質不好,只需稍微用力,就能從扣上解離。

掌心裏握着太陽花,膠身柔軟。裴廷久久沒動,想了許多,又似沒想,到底還是舍不得。他将鑰匙放了回去,重新整理衣着。

裴廷強迫自己理清那些紛亂情緒,把所有難受、惆悵,痛苦都鎖入心頭。沒什麽不能接受,亦無事不能忍。

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鬧笑話。

這般想着,裴廷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他又像從前的裴廷。不失态,也不脆弱。

洗手間至包廂,十幾米路,裴廷卻像走了一個世紀。

足下猶如火燎,踩着利刃,步步遲疑,直到推開包廂門,看清那昏暗屏前的那對人,拿着話筒,互唱情歌,那些垂死掙紮終于消停,好似再也不會動彈。

說來也好笑,沒有今日這遭,他還不知何時才能看透自己的心。

可惜了,現在說什麽也太晚。

顧寶坐在高腳凳上,腳踩着地,旋身過來,朝門口的裴廷露出個全無芥蒂的笑容。

他心大,進了包廂,撐過盤問,被起哄與新晉女友一起對唱情歌,已經把剛才裴廷的甩手和冷臉,全部抛之腦後。

廂裏五顏六色的燈,幾乎晃花人眼,大家都喝多了,有人笑有人哭。裴廷的身影被範嬌擋住,他眼裏只看見了女友那滿是欣喜的臉。

不知是誰起哄抱一個,親一下。顧寶握着話筒手足無措,還是範嬌主動。說來也奇怪,她這樣積極的女生,怎麽會到今日才能表白。

範嬌上前,雙手摟住顧寶的肩,臉龐湊近,一雙人影貼在一塊,起哄聲幾乎要掀翻整個包間。

角落裏,紀圖的手指深陷楊扶風的胳膊,他紅着眼瞪楊扶風,氣苦道:“你有自虐症嗎,怎麽還不走!”

楊扶風拍拍他手背:“別說了。”

楊扶風哄着紀圖,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包廂門口,他想,真正有自虐症的人在那。

裴廷身子筆直,端着看不出情緒的臉,視線錯也不錯地看着那雙人。如果不是看見那緊握的拳,青筋畢露,還真能騙過去。

他擡手摟住紀圖,把人的臉頰按進自己懷裏,低聲地說:“我沒事。”

紀圖顫抖地抓住他的衣領,有濕潤沁透他的衣服,紀圖哽咽道:“我讨厭你。”

顧寶猝不及防地沒了初吻,嘴唇上殘餘香軟氣息。範嬌的唇遠沒有她本人大膽,顫抖,害羞,沒有深入,只青澀地貼在一起,又因為他這個男主角沒有更進一步的反應,她只能退開了。

整個晚上,顧寶都被人團團包圍,從這裏被哄到那裏,喝了不少酒,到後面身子軟了,人也暈了,什麽時候昏睡過去都不知道。

再次醒來,是因喉嚨幹澀,胸腔疼痛。一場醉酒,喝得他胸骨巨疼,不像喝醉,更像被人打了一頓,照着胸口捶。

他勉強睜開眼,四周像在酒店,底下是張雙人床,浴室裏傳來水聲,磨砂的窗勉強透露出人影。

顧寶渾身上下,只剩條內褲,胸口還有印子,紅紅的,像被人掐了一般。

他怎麽會在這?

直到艱難地從酒精裏找回記憶,他畢業了,他有了女朋友,是範嬌。

那現在又是怎麽回事,他剛有女友就失身了?他酒後亂性,帶範嬌來了酒店?

頭疼,眼疼,到處都疼。顧寶掀開被子,眼睛找着自己的衣服。浴室門開了,水汽彌漫出來,空氣中多了抹暧昧的味道。

顧寶看清了浴室裏的人,是裴廷。他放心地松了口氣,露出個笑來,聲音沙啞地喊哥。

裴廷穿着酒店的浴袍,用毛巾搓着頭發,聽見顧寶的聲音,望了他一眼。這一眼将顧寶瞧愣了,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即使他現在醉酒,也能感受出來。

下一瞬,裴廷收回眼,又什麽都沒有,好似他的錯覺。裴廷從包裏翻出醒酒的藥,裝了一杯溫水,送到顧寶面前:“喝吧。”

顧寶捂着喉嚨:“哥,我嗓子好難受。”

裴廷嗯了一聲,說:“你吐了幾次,衣服都髒了,我送去幹洗,明天才能送過來。”

看顧寶四處摸索,裴廷問:“找什麽?”

顧寶:“我手機呢?”

裴廷将一部摔得粉碎,甚至開不了機的手機遞給他:“抱歉,我背你的時候,把你手機摔壞了,明天我再陪你去買一臺。”

顧寶看着那部手機,如果不是裴廷說這手機是從口袋裏掉出來,他還會以為是從十八樓丢下去的。

不過也挺正常,手機有時堅硬有時脆弱,摔得多碎,全看運氣和落在地上的角度。顧寶把手機放到一邊:“算了,反正也該換了。”

他吃下解酒藥,将那杯水喝光,又蔫蔫地躺回被子裏:“喝醉好難受啊,我下次再也不要喝醉了。”

裴廷坐在床的另一邊,沒有說話。

顧寶想要繼續睡,卻睡不着,他忽然傻笑起來,裴廷問他笑什麽,語氣很怪。顧寶沒留意,繼續笑道:“我覺得我好幸福啊,我的願望實現了,十八歲之前,談了個女朋友。”

裴廷一直背對着他:“開心嗎?”

“嗯。”顧寶軟軟地答,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交到了你這個好朋友。”

裴廷不語,顧寶的困意漸漸湧了上來:“哥,下次……我們帶範嬌去那個海灘吧。我想和她一起,再在海邊走一走,好不好。”

他一直沒有等到回答,直到房間的燈被關上,屋裏陷入黑暗,再也不會暴露模樣與情緒以後,裴廷才輕輕地說:“不好。”

“顧寶,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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