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變化

“……對, 也不是沒有可能。”談笑嫣聽舅舅講到墓葬中發現了幾根細小的金絲,不由的點頭。

真的有可能是金縷玉衣。

墓葬之中,沒有找到屍體。文隊長還開過玩笑, 說盜墓賊太厲害了,連屍體也不放過。

如果有金縷玉衣, 屍體不見就好解釋了。

盜墓賊要金縷玉衣,是不可能和屍體分開的, 只能一并盜走。

因為種種跡象表明, 墓葬主人應該是公元五世紀的人, 所以一開始大家就沒往金縷玉衣上想。

但是,墓葬中發現了金絲。

漢代帝王下葬用“珠襦玉匣”,形如铠甲,用金絲連接。這種玉匣就是人們日常說的金縷玉衣。

金縷玉衣是漢代規格最高的喪葬殓服,大致出現在西漢文景時期。到三國時期,魏文帝曹丕下過命令,不準再造金縷玉衣,之後真的就不再造了。以目前的考古發現來講, 确實只有漢墓才會有金縷玉衣。

但其他朝代就真的不可能有嗎?不一定。

在漢朝,有一個名為“東園”的地方,是專門負責玉衣制作的。

東園的工匠會對玉片進行選料、鑽孔、抛光等加工,并把玉片按照人體不同的部分設計成不同的大小和形狀, 再用金線相連。

曹丕的旨意,魏國無人違背,之後的朝代就難說。

只要有玉片、金線, 有工匠,就能制作。

玉片、金線,對于有權有勢之人來說,唾手可得。肯花心思,工匠也能找得到。所以漢代以後,制作金縷玉衣,并非不可能。

談笑嫣和舅舅通過電話,站在窗前,目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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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成一套金縷玉衣所需花費的人力物力十分驚人,以師兄的人品,絕不可能讓他的身後事如此奢侈。

退一步說,即便她離開之後,師兄性情大變,不再體恤百姓愛惜財力,也會知道金縷玉衣價格昂貴,往往會招來盜墓賊,以致“漢氏諸陵無不盜掘,乃至燒取玉匣金縷,骸骨并盡”。所以,如果真的用了金縷玉衣,那絕非師兄的本意。

如果真的用了金縷玉衣,那應該是……歉意、補償……

談笑嫣身上發冷。

新帝曾對被囚禁在神獸尊中的她傾訴過,“我已經失去你了,不能再失去師兄。”“師兄必須活着,不許死。”

新帝健康的時候,一定要師兄活着。頻死之時,又會怎樣?

恐怕臨死之前,會先……

談笑嫣閉上眼睛,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可憐的師兄。

年輕的男服務員端着銅火鍋從這裏經過,不知太累了還是怎麽着,腳步不穩,火鍋沖着談笑嫣倒過來。

“小心。”低沉的、熟悉的男子聲音。

沉浸在哀傷之中的談笑嫣,被男子有力的臂膀拉着,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迷惘擡頭,是小魚哥哥精致的臉龐,關切的眼神。

這眼神,似曾相識。

……

服務員誠惶誠恐的道歉,談笑嫣見他面相很正常,知道剛才只是無心之失,當然不會和他計較,“沒事,我不會投訴。你快點打掃幹淨,別讓經理發現就行了。”

服務員一再道謝。

韓墨宇手上濺上了湯汁,談笑嫣陪他去洗手,“小魚哥哥,幸虧有你,不然我就狼狽了。”

韓墨宇照着鏡子,微笑。

談笑嫣嘴角也翹起來了。

她知道,小魚哥哥是沖她笑的。

洗手池是公用的,洗手池兩邊分別是男衛生間和女衛生間。

從女衛生間出來一位客人,這位客人看到鏡子前的韓墨宇和談笑嫣,眼圈就紅了。

談笑嫣不用回頭,也在鏡子裏看到了這位客人。

“冷霜,你好啊。”談笑嫣沖着鏡子打招呼。

“你好。”冷霜咬咬嘴唇,口是心非,“見到你很高興。”

“小魚哥哥。”冷霜語氣溫柔起來了,“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韓墨宇和談笑嫣一樣,也沒回頭,沖着鏡子揮手,“嗨,又見面了。你還好嗎?”

冷霜強顏歡笑,“謝謝小魚哥哥,我挺好的。”

談笑嫣端詳着鏡子裏的冷霜,驀然發問:“盧一松的爸爸媽媽,請你吃了什麽?”

冷霜臉上血色全無,連嘴唇都是白的,“你,你怎麽知道……”

談笑嫣一笑,“小魚哥哥你洗好了吧?咱們去見見宴請冷霜的那對老夫妻好不好?”

“好啊。”韓墨宇欣然答應。

談笑嫣拉起已經開始發抖的冷霜,韓墨宇陪着她,進到一個小包間。

進去之後,韓墨宇就把門關上了。

坐在桌旁的一對老夫妻,盧一松的爸爸盧教授、媽媽蘇教授,都有些驚訝,“霜兒,這兩位是……?”

談笑嫣秀眉微蹙,目光中不無厭惡。

眼前的這兩位都是退休大學教授,按理說應該是很有文化修養很受人尊敬的,但這兩人心都黑了,面相兇惡,一臉橫肉,不認識的人見了,大概會以為這是一對屠夫吧。

新社會了,人人平等,職業不分高低貴賤,談笑嫣沒有看不起屠夫的意思,只是這兩位的面相太兇了。

這些年來,他們一定生活得很不如意。

年輕時候的相貌,是天生的。年老時候的相貌,和自身修養密切相關。

心情平靜生活幸福,會反映在外表上。

冷霜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談笑嫣:“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談笑嫣,談允川的女兒。”

這對老夫妻聽到她的自我介紹,眼神兇狠,好像要吃人一樣。

談笑嫣當然沒把這兩個人放在眼裏,“不錯,我就是你們的仇人,是我嗅到盧一松身上的罪犯氣息,我爸爸才會聯系刑警隊,把盧一松繩之以法。”

談笑嫣指指沙發上一個黑色的包,“這裏又有一瓶你們從實驗室裏偷出來的致死奇藥,對不對?你們今晚請冷霜吃飯的目的,就是勸說冷霜再找辦法接近我,找機會害我,這樣的話,我爸爸痛失愛女,和你們一樣慘,你們就報仇了。”

“你胡說。”盧父眼中閃過驚恐之色,竭力否認,“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盧母面相比盧父更兇,語氣也是,“你不要胡說八道!你已經超過十八歲,成年了,說話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們說話,當然是負責任的。”韓墨宇冷笑,“在我們進來之前,已經報過警了。你們攜帶危險物品,等着跟警察解釋吧。”

“什麽?你們報警了?”盧父眼中冒火,“你們憑什麽報警?”

盧母不相信,“胡扯。全是胡扯。你們怎麽知道這個黑包裏有什麽?別在這兒虛張聲勢了,我不吃這一套!別想敲詐我!”

盧父清清嗓子,坐得格外端正,“我和我妻子都是聯大的教授,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不是随随便便誰都能诋毀的……”

“拉倒吧。”談笑嫣不耐煩聽他吹牛,“就你們還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你們有什麽值得尊敬的,學術造假就不說了,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兒子,是個罪犯!”

盧父也不知是真的生氣還是裝的,憤怒的指着談笑嫣,頭一歪,昏過去了。

盧母尖叫着沖談笑嫣撲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盧母的手,被韓墨宇穩穩的抓住了。

盧母拼命掙紮,用力尖叫。

談笑嫣調侃,“就你這模樣,還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你這作派哪是教授,就一市井潑婦好嗎。”

盧母更生氣,“我就當個潑婦讓你看看!”留着長指甲的手,狠狠往韓墨宇臉上抓。

冷霜一直在旁發呆,但此刻她暴發了,張嘴咬住盧母的手,咬得盧母連聲慘叫。

冷霜一直咬着盧母不放,直到警察來了,才把她們分開。

盧母被咬得鮮血淋漓,冷霜也沒好到哪兒去,頭發被盧母揪掉不少。

盧父盧母意見很大,但警察是按流程辦事的,檢查過黑包,找到危險物品,讓盧父盧母回去協助調查。

盧母很嚣張,“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教授,德高望重的教授!”

“不管您是什麽身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警察很有禮貌。

盧母喘粗氣,“從來沒人敢對我這樣,從來沒人敢……”

談笑嫣冷冷的嘲諷,“還神氣呢?你還沒有意識到嗎,正是你這唯我獨尊的性格,把你的兒子盧一松給害了。盧一松年輕時候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惡人,如果你沒有拆散他和他的初戀,說不定他現在還過着平凡平靜的小日子呢。”

盧母氣得要沖過來打談笑嫣,不過警察及時攔住她,強行帶上警車。

“冷霜,不要再被盧父盧母利用了。”談笑嫣提醒,“在盧父盧母眼中,你只是一個工具,一個棋子。但實際上,你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在校大學生,如果你願意積極向上的生活,可以有很美好的未來。”

冷霜好像沒聽到一樣,不安的看着韓墨宇,“小魚哥哥,你以後還理我嗎?”

小魚哥哥勸過她,要她放下仇恨。她沒聽小魚哥哥的話,還在和盧父盧母聯系,小魚哥哥會不會生她的氣,以後都不理她了?

“冷霜,希望你做個好姑娘,自尊自愛,好好學習,好好生活,永遠不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韓墨宇答非所問。

雖然如此,冷霜還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小魚哥哥沒罵她,小魚哥哥讓她好好學習,好好生活……

“我一定做個好姑娘。”冷霜眼中含淚,“一定自尊自愛,一定不害人。”

談笑嫣:“……”

小魚哥哥力量好大……

冷霜依依不舍的的走了。

談笑嫣真心希望,冷霜能放下仇恨,做個正常人。

談笑嫣和韓墨宇回到包間,大家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紛紛埋怨,“你倆幹什麽去了?去了好久,還以為你倆失蹤了,正商量要不要報警呢。”

翠姐一向愛開玩笑,“你倆是不是放下大話要請客,然後又後悔了,想結伴逃跑?”

“一頓飯而已,不至于吧。”大家都起哄。

房悅盈關心,“小嫣兒,小魚哥哥,你們不是遇着什麽事了吧?”

談笑嫣和韓墨宇再三道歉,“實在對不起,出了點意外。”

賣了會兒關子,他們才說出實情,“也沒什麽啦,就是幫警察抓了幾個壞人。”

“了不起!”萬萬、陶陶、昂昂等倒吸冷氣,伸出大拇指,“我們吃火鍋,你倆抓壞蛋啊。”

豐禾莞撅起嘴,“小魚哥哥,你走了好長時間,我一個人好無聊哦。”

昂昂疑惑,“你怎麽會一個人?我們一直在啊。”

“我們不算人嗎?”

“我們不算人嗎?”

萬萬和陶陶異口同聲。

豐禾莞矜持的擡起下巴,“大家都是朋友嘛。不過小魚哥哥是不一樣的,他是我爸爸最喜歡的學生。”

“那小魚就是你師兄了,确實不一樣。”萬萬等人表示理解。

飯後大家玩了會兒游戲才散。

應豐禾莞的要求,韓墨宇送她和張鳴珂、朱寶璐回校園。

萬萬和陶陶也要回學校,邀昂昂一起,昂昂不好意思,“我哥來看我。我和他一起住酒店。”

昂昂有些忐忑的看了眼談笑嫣。

徐斯禮來了。他很怕徐斯禮會對小嫣兒不利,很怕很怕……

談笑嫣和房悅盈、翠姐已經在往停車場走了。

三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今晚打算聯床夜話。

“住我家好了。”談笑嫣邀請,“我才換了張三米大床,睡三個人沒問題。”

“好啊,平均一人一米了。”房悅盈和翠姐挺樂意的。

……

床很大,很舒适,身邊是熟悉的、喜愛的人,談笑嫣卻睡得很不安穩。

她一直在做夢。

夢裏有很多個場景,但結尾都是一樣的:新帝臨終之前下令殺害師兄,“朕賜你金縷玉衣,玉能寒屍,令你不朽。”

師兄總是一臉平靜,“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教書育人。不出二十年,我的弟子,定會颠覆你家的天下。”

……

談笑嫣自夢中醒來,滿身是汗。

她沒有驚醒身邊的小房子和翠姐,輕手輕腳下床,進了隔壁的書房。

她從書架上取出一部厚厚的歷史書,逐頁翻看。

如果夢境是真的,那麽師兄沒有吹牛。

十五年後,确實改朝換代了。

新帝所有的子子孫孫全部被殺,無一幸存。

歷史,就是這麽殘酷。

她在椅子上坐下來,頭靠在椅背上,轉了幾個圈。

轉着轉着,她停下來了。

古玩行發生的事,仿佛又浮現在眼前。

她分析着小魚哥哥的答案,發現了一個讓她暗自驚心的情況:以公元五世紀為分界,之前的文物,小魚哥哥頗有見解;之後的文物,他就有些茫然了。

從前小魚哥哥不是這樣的。

變化,應該是從小魚哥哥和她一起進墓葬開始的。

談笑嫣心怦怦跳。

确實是這樣嗎?不是她想多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2分評送紅包,截止到明天下午三點。

謝謝大家,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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