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貓受傷了,進了救助站
那個斜坡說高不高,一般摔下去不太會受到什麽太重的傷害,但也架不住有人摔得巧。栗亭似乎就屬于後者,方槐檸他們靠近的時候見他整個人側卧在地,雙手在胸前環抱,疼得臉色煞白。
“啊呀,這是摔到哪兒了?”趙磅緊張。
方槐檸已經蹲到栗亭身邊小心的查看,一邊想把他扶起來一邊問:“什麽地方疼?”
然而他才輕輕觸到栗亭的身體,對方就像只蝦米一般縮得更緊了,肩膀簌簌的抖着。
“手……手疼嗎?”方槐檸注意到栗亭一只胳膊不自然的僵直在身側,揚起聲音問,“還有哪裏?”
栗亭搖搖頭不說話,下一刻就覺兩只手臂從他的腰後和腿彎處穿過,他整個人被騰空抱了起來。
方槐檸對身邊道:“叫出租車去醫院。”
錢坤等人反應還算及時,愣了一下後,一個趕緊去攔車,一個則把倒在一邊的小電瓶扶起安置在一旁。
出租很快到了,錢坤坐前頭指路,趙磅和方槐檸坐後頭,只不過趙磅那身材一人就能占去大半的座位,為了不壓到栗亭的傷處,方槐檸簡短的思考過後不得已讓栗亭半個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腿上,而上身則靠在了胸前。
栗亭一開始是被疼懵了,在熬過那陣刺激之後,他漸漸恢複了清明,面上痛苦的神色似乎被隐忍了下去。
方槐檸感覺懷裏的人動了動,想坐起來,不過方槐檸沒有松手,橫在他腰腹的手臂堅持得緊了緊,還算溫柔的反對着對方的不配合。
栗亭僵了下,直覺性的擡起眼,正對上方槐檸垂下來的視線,一個人的頭頂抵在另一人的下巴處,這近在咫尺的距離足以讓他們看清對方的臉,只可惜各自都面無表情,只兩雙眼睛顯得格外的亮,裏頭清清明明的裝着對方的影子。
短暫又漫長的幾秒過後,兩人一道別開眼,栗亭沒再掙紮,方槐檸也沒說話。
醫院很快到了,這一回方槐檸沒擋住人,栗亭在車停穩的同時離開了身下人的腿,自己打開門跨了出去,一步一步艱難的朝醫院大門而去。
這人真是太要強了。
方槐檸跟在他身後想。
這種情況肯定是急診,醫生讓拍片,結果出來後診斷為肩膀脫臼,要複位,診室裏只能進一個人,三人面面相觑一番,方槐檸走了進去。
就見栗亭躺在那兒,醫生站在他身邊,抓起栗亭的手臂上下移動着。
栗亭穿得T恤被解開了幾顆扣子,方槐檸注意到他右邊的肩膀已經完全腫起來了,又紅又紫,頗為可怖。
“嚴重嗎?”他忍不住問醫生。
醫生哼了聲:“兩天裏脫了兩次,二度傷害能不嚴重嗎?之前一回還好,但你自己接上了吧?”他看着栗亭,“還接歪了,後來又受了外力再次脫位,這是不想要手了啊?再嚴重可要做手術了。”
兩次脫臼?不是剛才摔得嗎?方槐檸驚訝。
栗亭不說話,只是閉着眼,顫抖的睫毛洩露了他此刻承受的痛苦。
“是有點疼,忍一忍,肌肉要放松下。”醫生還是比較貼心的,一邊動作一邊唠叨,說現在大學生放假了更要注意安全,不要一鬧起來就不知輕重。
方槐檸耳聽他的話,眼睛卻盯着醫生的手,腳下一點點朝着床頭而去。
果然,醫生說到一半時忽然手上用力,緊接着一道清脆的卡啦聲傳來,方槐檸在此眼明手快的抓住了栗亭的另一只手才防止他整個人從床上蹦起來。
“好了……”醫生動作利落,脫下手套走到一邊去寫病歷。
栗亭在床上大喘氣,額頭已遍布冷汗,隐約的感覺到有東西被遞過來,他虛虛的睜開眼才看到是張紙巾,他伸手想拿,發現胳膊動不得,一只廢了,一只被人壓着。
栗亭只能無奈的看着,想說不用了,但那紙巾下一時已落到他的臉上,輕輕的抹去他額頭臉頰、頸項上的汗漬……最後在鎖骨處停下了。
“不急着起來,再躺一會兒。”方槐檸把紙巾收回,神态自若的走向那醫生。
“把手先固定,最起碼一禮拜不要用,然後辦住院手續。”醫生道。
“還要住院?”方槐檸問。
“不然你覺得他為什麽會疼成這樣?”醫生說着,又調出電腦裏另一張X光片,“看見了嗎?最疼的不是手,是這兒,肋骨骨裂,三根……”
肋骨也裂了?
不過醫生的後話更讓他吃驚。
“這不是新傷,這是幾年前的老傷沒養好啊,一摔打就容易出問題,所以說骨頭斷了一定要卧床休息,現在還年輕,不然以後老了可要吃苦頭。”
見方槐檸表情不好,醫生又安慰道:“住院呢,也是讓他再觀察觀察,看看心肺功能和其他指标,沒問題的話過兩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說着讓外頭的人來扶患者離開,順便付一下款。
錢坤已經借好了輪椅,方槐檸讓栗亭坐下,就見那一頭趙磅拿着繳費單面露難色。
請吃頓飯上個網的錢趙磅還是有的,但這那麽多檢查還有押金,對一個只接接小外快的大學生來說可不是一筆小錢。
“我來吧,”錢坤也注意到了,伸手要接時方槐檸已經把單子拿了過去。
“我去,你們先到住院部。”
見方槐檸動作,栗亭似乎要說話,但是趙磅已經把人推走了。
排隊付款的時候口袋裏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方槐檸掏出一看才想起來他在栗亭摔倒時發現到他砸在一邊的手機,就先撿起來打算一會兒還他。現在就見那款式老得都不知道哪個年代的山寨貨在那兒狂響,屏幕上還分布着蜘蛛網一樣的裂痕,勉強能看清來電人似乎是叫……栗什麽的。
栗亭不在,方槐檸不好接人家的電話,但是這玩意兒聲音太過刺耳,方槐檸想挂機,點了幾回卻都無效,最後通話竟然被莫名接通了。
方槐檸不得不把手機放到耳邊,只聽裏面傳來一個少年在叫着:“哥,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吃飯。”
同一個姓,似乎是栗亭的親戚?
“不好意思,我不是栗亭。”方槐檸說。
那邊聽見他的聲音愣了一下:“啊?你是哪位?栗亭呢?不方便接電話嗎?”
方槐檸沒回答自己的身份,只是想了下簡要把這兒的情況說了,說栗亭騎車摔了。
那位弟弟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問明醫院後表示會盡快趕到。
等方槐檸搞定費用再去到住院部,外頭的天都已經黑了。
三人病房只住了栗亭一個,他挂着點滴靠在床頭似乎睡着了,趙磅和錢坤則百無聊賴的坐在床尾。這一通忙活幾個人都有些累,尤其是趙磅,幾乎消耗了他一個月的運動量,胖子本就不大的眼睛都快眯縫上了。
方槐檸道:“你們先回去吧。”錢坤中午就說和女朋友還有約的,現在情況已經穩定,再放鴿子不好。
趙磅猶豫:“我再等等,等這水挂完。”
方槐檸明白趙磅這是覺得栗亭會摔跤是因為他自己亂咋呼吓到了人家,于心有愧,不過既然醫生已經說栗亭手傷了兩天了,方槐檸覺得應該是他駕車的時候沒控制好方向和油門才摔的,和趙磅關系不大。
“沒事,我等着吧,也快好了。”方槐檸道。
趙磅和錢坤都覺得頭牌今天似乎比往日熱情不少,但是心知他外表高冷,但內裏本就是一個十分有義氣有責任感的人,兩人倒也沒有多想。
“那有事兒随時叫我。”
留下這句話後各自離開,病房內只剩方槐檸和床上的人。
方槐檸想靠近看看點滴瓶卻發現不知何時栗亭已經醒了過來,正睜開眼睛看着他。
點滴裏大概有些鎮痛成分,他的臉上已經沒了剛才的痛苦之色,但略微淩亂的頭發,蒼白的面容,還有本就不怎麽強壯的小身板,被被褥裹在其中,更顯出一種憐人的脆弱來。
恍惚間,方槐檸又看見了那只隔着窗玻璃和自己對望的小貓。
小貓受傷了,進了救助站。
方槐檸眨眨眼,聽見栗亭開口道:“不用陪我,謝謝。”
他大概是想感謝今天的幫助,又想說不需要方槐檸費時,結果兩句放一起,莫名其妙就多了一分不近人情來。
不過方槐檸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徑自拉開床頭的椅子坐了下來。
第14章 對于陌生人的靠近和撫摸,哪怕是善意的,也會伸出警惕的利爪。
方槐檸坐下後沒有說話,栗亭也沒有,大概有一分鐘的時間裏,沉默彌漫在整個病房中,熟悉的BGM《尴尬》又開始無聲的悄悄播放起來。
最後還是方槐檸打破了寂靜,他說:“抱歉,剛才不小心接了你的電話,大概是你弟弟打來的,知道了你的情況,說等等會來。”
接着把電話放到了床邊,手指點在那縱橫交錯的屏幕上,似乎想要問些什麽。
栗亭看出了他的猶豫,主動道:“這手機前兩天就裂了,時好時壞。”
果然不是摔車摔成這樣的,方槐檸想到前天王複梁那組翻譯時怎麽聯系對方都沒有回複,怕是那時手機就出了問題,而他這一身傷的由來,或許也與栗亭為何會無故失約有些聯系。
方槐檸挺想問的,剛才抱着人時,對方那過輕的身量和尖痩的蝴蝶骨戳在手臂上的觸感到現在都依稀殘存,讓方槐檸總忍不住去回想。但他又覺得自己有點太關心了,這事兒已經過去,還涉及到人家的隐私,他其實不該多打聽,所以方槐檸只是點點頭。
栗亭說:“等我好了,會拿錢還你,或者你給我賬號,我修好手機轉賬給你。”
方槐檸微蹙起眉頭:“不急。”
栗亭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竟然問了句:“你以為我很窮?”
方槐檸一愣,差點跟着反問“難道不是嗎?”
然而栗亭的表情并不似玩笑,沒有逞能也沒有炫耀,只是十分平淡,像在敘述一件最正常不過的事。
所以……這位傷者其實并不拮據?
可有錢為什麽還要那麽辛苦的打工,又或者是辛苦的打工才變得有錢?
方槐檸好奇這裏頭的因果關系。
他選擇另一個角度表達想法:“你應該早點來看醫生。”如果經濟上真的沒有困難的話。
“受不了我會看的。”栗亭反駁,言下之意就是早上不摔這一下,他本來是受得了的,而他不想打破自己原本的安排。
方槐檸想到醫生的話,又想到看見他一臉煞白倒在那裏的模樣,心裏莫名郁塞,語氣也冷下來道:“身體是你自己的。”
誰知栗亭毫不退讓:“所以我很清楚。”
明明看着那麽脆弱,嗓音也軟軟的,但是個性真的是倔強又強硬,甚至有些不識好歹,方槐檸仿佛這才意識到,這只小貓是會撓人的。對于陌生人的靠近和撫摸,哪怕是善意的,也會伸出警惕的利爪。
真不可愛。
高冷驕傲如方槐檸,也不是一個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人,他當下就站了起來,看看差不多的點滴瓶,打算離開了,順便叫護士進來拔針。
不過這腳還沒邁出兩步就又被後頭的動靜給牽絆住了。
那兩句話不僅刺激到了方槐檸的耳朵,也刺激到了栗亭脆弱的氣管,他剛說完就忍不住咳了起來。
偏偏他還不願叫人幫忙,自己歪着身子要去拿床頭放着的紙杯,結果拉扯到挂了的那只手臂,不僅水翻了半杯,人也差點從床上掉下來。
虧得方槐檸察覺到不對急忙上前,伸手把歪到的人接了個滿懷,才沒有加重他的傷勢。
“沒事吧?”方槐檸攬着對方問。
栗亭這一震蕩咳得更加厲害了,方槐檸趕緊把他扶靠在床架上,重新去取了水回來。
栗亭要自己接,但方槐檸沒讓,直接把杯沿湊到了他的唇邊。栗亭難受得很,這回沒再拒絕,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蒼白幹澀的嘴唇被水浸染,下垂的睫毛和頸項上的喉結都在随着吞咽一下一下的滑動着,方槐檸就近看着,方才堵在心口的那點憋悶,就像被那杯中的水給慢慢沖淡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
怎麽跟個傷患計較上了呢。
自己從來不那麽小氣的。
“慢點喝,”再出口時方槐檸的聲音已褪去了冷色,甚至比剛才更添了一分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溫柔。
栗亭喝完水就倒在那裏閉上了眼睛,渾身豎起的毛也重新軟了下去,滿滿的人畜無害。
方槐檸知道他是咳得肋骨疼,卻不知道該如何緩解對方的痛苦,東想西想了一通,再回神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不覺按上了對方的胸口,不知是想拍還是想揉。
方槐檸一驚。
那頭栗亭大概也覺得不對,重新睜開了眼,兩人的目光再次對上。
栗亭的眼睛裏還有咳出的生理淚水,襯着微紅的眼眶,更顯得水光盈盈。
房間內尴尬複又彌漫,可在尴尬中還多了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詭異氛圍,讓人摸不着頭腦。
便在此時,一聲低喚幽幽的響起,也拉回了兩人的注意力。
“栗子……”
方槐檸和栗亭同時轉首,這才發現門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那人睜着大眼,看看方槐檸又看看栗亭,視線最後落到那只位置不太對勁的手上,表情複雜。
方槐檸怔了下,連忙收回了手。
門外的人見床邊二人的距離拉開,這才猶猶豫豫的走了進來。
“栗子,你怎麽樣了?”
來人長發披肩,小臉大眼,是個很漂亮的女生,方槐檸看着她一來就緊張的撲到病床前,對着栗亭一通亂摸,穿着運動短褲的兩條白花花的腿都快跪到床上去了。
栗亭沒說話,只是拍開了她的手。
女生倒沒生氣,但也沒從床上下去,仍是着急的要知道栗亭傷到了哪裏。一邊找一邊唠叨起來:“我昨晚等了你一夜你都沒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上午特意去了你打工的地方,看見你那摔爛的破車停在那兒,我一路打聽,附近的幾家醫院都跑遍了,總算給我找着了,你說你……幹嘛不告訴我……幹嘛!”
女生對着栗亭戴着支架的手,眼睛都紅了。
栗亭卻嫌吵的皺起眉。
女生這才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不得已從床上爬了下來,轉而再次望向方槐檸,試探着問:“你好,請問你是……”
方槐檸一直默默望着他倆,此時扔下手裏的紙巾,退了一步,面容已重回高冷,對栗亭道:“既然你朋友來了,那我走了。”
栗亭還來不及回答,方槐檸已經特別灑脫酷帥的雙手插袋離開了這裏。
栗亭看着對方的背影,耳邊又傳來一句幽幽的問詢。
“這是誰啊?”
栗亭斜了身邊人一眼,道:“田大恺,給我去買個手機。”
田大……不,田典一愣,這才看見栗亭枕頭邊擺着的那個不成樣子的通訊工具,眼裏才消去一點的淚花又湧了上來。
“栗子……對不起,我就是怕你這樣,所以才不敢告訴你那天我遇上他了的。”
栗亭沒什麽情緒的看着他哭:“是你招他了嗎?”
“什麽?”田典一呆,連忙否認,“怎麽可能,我巴不得見了蔡洋繞道走,怎麽可能再犯賤湊上去。”那天是那個渣男硬要請田典喝酒,田典在酒吧做服務生,秉着息事寧人的态度勉強幹了一杯,結果對方反而不依不饒,一來二去還動上手了,這才導致那樣的結果。
“所以對不起什麽,”栗亭不舒服的換了個姿勢,“我想抽人和誰都沒關系。”
田典還是覺得難過,他知道栗亭什麽意思,但想着想着又笑了起來:“我剛給酒吧打電話,小眯說,蔡洋他們幾個特別慘,有兩個也住院了。”
其實就栗亭的身手,打架十有八九都是不落下風的,之前在酒吧那些人朝他沖過來的時候栗亭也沒怵,那麽瘦弱的身板,動作卻特別矯健,力氣又大,防不勝防。但因為他采取逐個擊破,撂倒一個算一個的戰術,那三個大男人過程中多少還是讓栗亭吃了點虧。
不過直到讓最後一個男人趴下,栗亭也沒輸,而他之所以會傷成這樣,一來是胸口受到重擊舊患發作,二來是被酒吧前來的保安給制住了。考慮到田典還在這兒上班,栗亭沒和對方硬碰硬,誰曾想他這兒收了手,那蔡洋倒不罷休了,醉醺醺的抄起一個木凳向栗亭砸來,栗亭伸手一擋,這才造成了如今的下場。
當然栗亭也沒讓那蔡洋好過,拖着傷手還給了對方一頓胖揍,打得他至少掉了四五顆牙,臉腫得一個月不能見人,勉強消氣。
眼瞧田典又開始激動,栗亭不想再在這話題上盤桓,抖着手扯了紙巾往被角上覆去。
田典趕緊來幫忙,看着濕了一角的被子,又忽然想到剛才進門時看見的畫面,忍不住湊近了表情暧昧地問:“剛剛那個大帥哥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