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頭的風景高遠,涼風悠悠。

傅爸夾在中間打圓場,拉着喬西過去,可惜喬西膝蓋的擦傷剛結痂,不方便走路。

“最近都沒看見你,很忙嗎?”傅爸問,久經商場的人心思深,表面都和氣,但他對喬西不是假情假意,全看在已故的老太太面上,畢竟以往老太太可勁兒稀罕喬西。

喬西說:“還行,這兩天比較空閑。”

“難得你有心來一趟。”

傅爸很會說話,兩三句就把剛剛凝滞的氣氛緩和。

喬西想把花放下,無奈不好蹲下去,怕痂繃開,自從摔了一跤簡直受罪,起先彎膝蓋時稍不注意痂都會裂開流血。一旁的傅北把花接過,彎身替她放下。

動作一點不遲疑,下意識的行為。

五年前梁玉芷不接受她倆這樣,現今依然如此,只是傅爺爺沒發話,輪不到他們管。她看了看傅爺爺,傅爺爺态度一向耐人尋味,他從來不嚴厲斥責反對,亦一點不支持,對着喬西也好傅北也罷,都一個樣,摸不準他到底什麽想法。

不過肯定是不同意的,只是做得不會太過。

祭拜費不了多長時間,跟傅家梁家的人沒什麽好敘舊的,喬西上完香就走,臨走前客套地和一行人招呼一聲。

傅爸笑着說:“有時間回大院了,就過來吃頓飯,你師姐她們回江城了。”

算來,喬西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兩位師姐,好像自從老太太去世了,師姐們漸漸就沒了影,亦不怎麽去大院。她點點頭,“行,一定去。”

其實還是走個過場,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大家都在裝樣子,傅家會歡迎她嗎?不見得會,傅爺爺和梁玉芷始終自欺欺人,當年就沒把事情說穿,直到傅北出國了,對喬西還是典型的長輩樣子,可心裏究竟怎麽想的,不難猜到。

傅家的面子重要,不會撕破臉皮。

望着喬西走了,傅北眉間隐隐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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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芷終于憋不住,斂了斂神色,提醒道:“再點一柱香。”

傅北沒點,撂下一句:“祭拜完了,我去山下等你們。”

傅爺爺的臉色這才變了,嚴厲道:“想去哪兒?留着,哪兒都不準去!”

可傅北充耳不聞,徑直穿過他面前,兩三步就走開。

傅爺爺氣得臉頰肉都抖了抖,傅爸和梁玉芷在一旁噤聲,說也不敢說,勸也不敢勸。只有梁晉城,眉尾一挑,若有所思地看着傅北的背影。

喬西沒料到傅北會跟過來,她走得慢,傅北跟上了也不吱聲,相對默然。

各自都明白,挺難分得清。

喬西倒不氣,慢吞吞走出一段路,身後的人忽而說:“走慢些。”

她停了一下,偏頭看了看,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只問:“你舅舅為什麽來了?”

老太太明着表示過許多次,不喜歡梁晉城,就不應該讓他去祭拜。

“外公沒時間,代他來的。”

梁家傅家雖是姻親,卻有些不對盤,親家即冤家,反正這麽多年就那樣,有點相互看不上的意思。

墓園的路蜿蜒曲折,坡度大,這麽遠走下來,痂還是裂開了,一絲絲滲血,喬西沒感覺,還是傅北先發現。因為腿不方便,最近都不能開車,所以今天是打車過來的,傅北讓她坐自己的車,荒郊野外的,喬西沒拒絕,畢竟這裏可不好打車。

“痛不痛?”傅北倏爾問,語氣裏竟有兩分關切的意味。

喬西怔了怔,以為聽錯了,後知後覺沒吭聲,傅北擰開一瓶沒喝過的礦泉水,浸濕紙幫她擦膝蓋周圍的血。

突如其來的轉變和溫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喬西眨眨眼,低眸,一個坐着一個彎着腰,便無意瞧見這人卡其色內搭的v領裏,形狀姣好的白嫩柔軟,傅北的頭發被山上一陣一陣的風吹得有些亂,耳後突地垂下兩縷發絲,柔柔貼着細細的脖頸,發尾正正鑽進深深的溝壑之中。

靠得近,就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絲絲入鼻。

“別擦了。”她擋開傅北,自己抽了張紙,“我自己來,不用你。”

白天山頭的風尤其溫柔,輕拂着,跟沒有重量的鴉羽似的。傅北讓開,又拿了瓶過來,這瓶是給喬西喝的。

“回小區?”

喬西頭都沒擡,“店裏,還有事情要做。”

明晃晃的好,她不怎麽接受,亦改變不了僵持的局勢。

江城的氣溫徹底降了下去,保持十幾度沒變過,南方一貫濕冷,空氣幹燥得不行。

花店照舊每天送花上門,喬西對此沒有半點感動,久了,毫不理虧地照單全收,用以裝飾店鋪。客人誇花好看,她就順手抽兩支送人。

客人怪不好意思的,“一大束多漂亮,拆開可惜了。”

說是這麽說,還是會接下。

喬西不在意,“喜歡可以多拿兩朵,反正放這兒沒幾天就枯萎了。”

客人只笑笑,沒有多拿。

擦傷結痂特別癢,脫落非常緩慢,喬西都快沒耐性了,懊惱那天就不應該出門扔花,早該這麽送人的,省得倒黴。

送花趕不上收花的速度,等到痂全部脫落那天,店裏櫃臺上已經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膝蓋不方便,原本答應過周一要去秦肆那裏幫忙,結果沒能如約,秦肆的爸媽來江城了,她忙着應付家長沒空過來。

早上萬三路過,竟買了一堆營養品過來,不知是他要送還是誰要送,他叮囑喬西:“記得都吃了,別放着。”

認識這麽久,喬西知曉萬三不是那種會主動關心別人的人,心裏奇怪他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好,嘴上還是客氣地說:“謝謝萬哥,破費了,買那麽多。”

萬三爽朗地笑道:“下回出門注意點,別又摔了。”

這話是秦肆讓他轉達的,原話一點不溫柔,萬三給改了改,聽着都舒服。

喬西一句都沒問秦肆,萬三幾番欲言又止,到底還是識趣不多嘴。喬西沒察覺到他的變化,哂道:“下回請你和嫂子吃飯,改天約個時間。”

當做答謝。

萬三一下子噎住,感覺自己這趟是白來了。

前幾天傅北來過,待不了多久又離開,她好像特別忙,喬西不問不管,直到喬建良過來看自己,拉家常時問:“小西,你還記得陳碩嗎?”

去機場接秦肆時,撞見傅北去接陳碩,怎麽可能不記得。可喬西還是佯作不清楚,沒所謂地回答:“不記得了。”

“就以前老是跟在小北後面那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喬建良說。

喬西哦了聲,沒興趣聽這些。

喬建良說,傅家和陳家這陣子走得挺近的,估計是為了應對譚二爺,梁晉城這回算是捅了馬蜂窩,不痛一下哪能脫身。喬建良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幸災樂禍,他可記得地産項目投資失敗時,以為自己和梁晉城關系鐵,上門找對方借錢,結果人家理都不理,還獅子大開口讓他拿手裏其它投資換,簡直落井下石,如今梁晉城栽了大跟頭,他面上不表現出來,心裏卻出了一口氣。

喬西覺得他過于關注別人的家事,一概不發表任何言論。

喬建良來這兒,除了看她,聊聊這些有的沒的,似乎還有其它事情要講,可最終還是沒能開口。他近來比較奇怪,估計是有事瞞着,喬西當做看不懂,兀自做自己的事。

周家母子倆最近消停不少,在忙着周林出國留學的事,周美荷為了兒子能穩妥讀大學,可謂煞費苦心,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生怕兒子錯失任何一個機會。

對于普通人而言,進入大學的唯一一條路就是高考,但對于有錢有路子的人來說,不算太難。

周美荷跟喬建良吹耳邊風,明裏暗裏都是讓他出一份力,總之就是要錢,一大筆錢。喬建良不是那種小器吝啬的男人,可獨獨這回裝耳聾,都到這份兒上了,周林還錄不上的話,還出什麽國,家裏蹲得了。

為此,周美荷憋屈得要命,跟周佳琪說起這事都氣得牙癢。

周佳琪意有所指地問:“姑丈該不會真要把家産全都留給喬西吧?”

周美荷臉色霎時無比難看,結婚之前她跟喬建良簽過協議,雙方的財産分得很清楚,各是各的。越是有錢的人,稍微有點腦子的,都會把這些分得明明白白,以防将來出什麽變故,當初結婚時周美荷心甘情願,畢竟分不到肉還能喝兩口湯,可真進了喬家的門,摸清了喬建良的底,加之喬建良對她們母子倆還行,她的心思想法就變了。

誰不愛錢?

有的人并不是天生就壞,更不是生來就惡毒,可大千世界,誘惑之下能保持本心的,少之又少。

當初周美荷嫁進喬家,喬西曾十分給面子叫過一聲“阿姨”,而周美荷也想過要安安生生的,對親兒子和繼女一碗水端平。

誰成想呢,這種家庭注定過不了清淨日子。

“給不給她,還早着呢。”周美荷咬牙切齒地說,臉上全是不甘。

剛聽過陳碩的大名,喬西第二天晚上就見到了本人。

開學季來臨,一大堆事情壓得人喘不過氣,唐藝幾乎是一有空就趕緊叫上喬西出去玩。她倆在七井街吃了一圈,遇見萬三他們。

萬三眼尖,先喊道:“哎,這兒這兒,喬西!”

秦肆就在其中,她回了一趟s市,把秦家爸媽親自送回去,今晚終于得空,跟着一群朋友出來聚聚。本來是要在大學城附近吃飯的,不知誰提議要來七井街,結果就來了。

唐藝拉着喬西過去。

喬西跟大家打招呼,輪到秦肆,還沒開口,對方就吊了吊眉梢,先問:“腿傷了還出來到處跑?”

“哪兒傷腿了,就膝蓋磕了下,都結疤好了。”喬西說。

磕得太慘,痂還沒完全脫落,留了一小塊,傷痕不算明顯,但完全恢複一點都看不出來,需要一定的時間。

秦肆低眼看了看,按以往的性子,多半要挖苦喬西走路都要摔,今兒竟然什麽都沒說。

奇了怪了。

萬三很有眼力勁兒,提議既然都遇見了,就一起喝兩杯,上回秦肆回來,本來都計劃要去玩兒的。

喬西遲疑,猶豫要不要去,孰知唐藝比較興奮,一口應下,挽着她的胳膊就跟上人群。

“喬西的朋友對吧,之前見過你好多次了。”有人對唐藝說,主動拉近距離。

關系融合就得這樣,多聊聊熟悉熟悉,才不至于冷場,萬三他們一人一兩句話,把喬西和唐藝當做中心,搞得兩人分外不自在,想臨時退縮都不行。秦肆走在隊伍末端,萬三轉過頭朝她挑挑眉,賤兮兮地笑。

看着走在前頭的喬西,秦肆瞥了他一眼,懶得理會。

一行人去的酒吧,恰巧,去的莊啓楊那家。

莊啓楊就是甩手老板,有空才過來一趟,其餘時候都不會來,今晚沒見到他,興許是沒來。

處在人流量還不錯的地段,酒吧生意紅火,來這兒消遣的年輕男女特別多,連過道裏都有抱在一起親密的人,火氣難消。

現在管控嚴格,酒吧沒那麽亂,而且莊啓楊不是吃素的,不會讓別人自己的地盤上亂來,大體環境還過得去,不算特別亂。唐藝很少來這種地方,張望看稀奇,一行人要了一個卡座,秦肆大方請客,大家歡呼要玩個痛快。

喬西對這些沒多大的興趣,反正跟着大家走就是了。

萬三挺照顧她的,萬三的女朋友就在一旁看着,竟也不吃醋,還幫着一起關照喬西。

搞得喬西非常不自在,感覺這兩位對自己過分熱情了,她找了邊上的位置坐,唐藝跟過來一起,孰知還沒坐下,萬三女朋友忽然說要跟唐藝換一下,因為萬三就在唐藝旁邊。

人家男女朋友要一塊兒,那肯定得讓,唐藝二話不說就到另一邊坐。

秦肆去了一趟吧臺,回來時位置已經差不多被占完了,萬三女朋友連忙讓萬三挪一挪,自己亦挪開,挪出一個位置給秦肆。

人多,你勸我勸地幾杯酒下肚,氣氛就熱起來了。

喬西今天穿的裙子,不長,很襯玲珑有致的腰身,加上一張冷豔的臉,着實吸引了不少矚目,有人躍躍欲試想過來,無奈這裏人多,不好意思過來。

酒吧裏吵嚷,音樂聲震耳,裏面的人黃湯喝多了暈乎,嗨瘋了。秦肆跟喬西說話,可惜被音樂聲和吵鬧聲掩蓋,喬西聽不清,便捂住一只耳朵湊過去,“你說什麽?”

秦肆湊了過來。

傅北跟着莊啓楊出來,就見到了這一幕,秦肆都快把喬西攏進自己懷裏,幾近貼着喬西的耳朵說話,親密缱绻,暧昧的意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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