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江城徹底變天了。

小鎮離城區不遠,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城內到底怎麽回事,喬西不清楚,她安置好喬建良,準備妥帖後提前悄悄回去了一趟。

往日安寧的大院成了無形的牢籠,氣氛壓抑沉郁得可怕,以前與傅周兩家來往密切的人紛紛縮頭縮尾,怕禍及自身的甚至早就借着旅游到國外躲避。

周美荷和周林還在周家沒回來,喬家的大門緊閉,了無生氣,隔壁傅家差不多,大門關緊,房門半掩着,一下午都沒見着一個人,直至天黑都沒人影。

直至晚上十一點多,傅爸開車帶傅爺爺回來。

傅爸以前開的卡宴,現在換成了國産雜牌車,大抵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被發現,傅爺爺身形佝偻,仿佛老了許多,連拐杖都用上了,他狀态特別差,由傅爸扶着進房子。

喬西就在二樓房間窗後看着,幾乎把唇抿成一條線。

傅家的事太過意外,始料未及,她沒想到譚二爺會如此狠絕,當時去找譚二爺,她曾拐彎抹角問過,對方話裏的意思是不會動傅家,只動梁晉城一個,她放了心,孰知着了老狐貍的道。

譚二爺不厚道,嘴裏說一套,做的卻是另一套。

喬西想得太過簡單了,有梁玉芷在,傅家哪可能跟梁晉城分得清清楚楚,一旦出了事,絕對撇不掉。打蛇打七寸,要打梁晉城,首先就要打他背後的支柱,權衡之下首選傅家才是最有利的,畢竟譚二爺還在跟高位上的那個鬥,暫時沒辦法能拿捏那個人,只能逮着傅家下手了。

傅家被制住,梁家自然不敢動,那些個小角色就更不敢亂來了,一個個跟鹌鹑似的。

說不清此刻心頭的感受,喬西胸口堵得慌,她不知道目前的情況究竟如何,不敢貿然行動,當夜糾結許久,還是找到莊啓楊的號碼打過去。

莊啓楊和傅北關系要好,一定知道些內幕。

夜深時刻,莊啓楊還在外面,接到電話時很是意外,當聽到喬西的解釋,沉默半晌,說道:“我到大門口來接你,見面說吧。”

喬西重新換了身衣服,風格與平時全然不同,內搭是帽衫,戴着帽子低頭出去,免得被認出來。

莊啓楊比她還低調,車都沒開過來,帶着人走出大院這邊,十幾分鐘後才到停車的地方。兩人全程無交流,直至上車,莊啓楊才說:“這裏不方便,重新找個地方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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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西點點頭,大院現在被重點關注,暗地裏指不定有多少人,怕添亂,她今天回來都是偷摸進去的,沒敢現身。

車往北區那片開,莊啓楊在那邊有棟老房子,在那裏不容易被注意到,相對安全些。

快到北區時,他特地解釋:“北姐說如果你回來了,就帶你來這裏住幾天。”

傅北把一切都安排妥當,更是料到喬西不會聽自己的話,早早就跟莊啓楊知會過。

聞言,喬西頓住,紅唇阖動又止住,輕聲嗯了下。

莊啓楊知曉她倆的關系,不過多幹涉,只做好傅北交代的事情,他最近忙得焦頭爛額,神色顯出幾分疲憊,本來不想多嘴,但甫一瞧見喬西,還是忍不住又說:“現在這麽亂,你就不該回來,本來也沒你們家什麽事。”

如今亂成這樣,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避開,巴不得甩得幹幹淨淨,哪個會在這種關頭往裏湊,就怕惹出禍端。

喬西原本就決定了要出去避一避,現在又臨時改變主意回來,還能是為了什麽?

其實喬建良不大同意她離開小鎮,可拗不過,沒辦法。她清楚将要面臨的一切,瞥了眼車窗外路燈照明的街道兩旁,半晌,才開口說:“我知道……”

事情早就超脫了控制,喬家一直安分守己,只要不摻和就絕對安全,不論是她還是喬建良都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喬西在小鎮上待不住,魔怔了,竟趕了回來。

回來又能做什麽呢,還不就是那樣,依舊改變不了當前的局勢,不過是拉近距離,能早些知曉這邊的動靜罷了。

老房子在北區邊上,比較遠,裏面設施樣樣齊全,幹幹淨淨,直到進去開了燈,喬西才問:“她現在怎麽樣?”

傅家出了事,傅北和梁玉芷都不知蹤影,如今傅家只有傅爺爺和傅爸在,喬西一回城就偷偷打探了下消息,但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傅北的消失與周群鐵定脫不了幹系,具體為何未知,她打電話問過周美荷,周美荷一問三不知,反過來哭訴,想讓喬建良幫忙拉周家一把。這次的動蕩不小,會鬧成什麽樣還不清楚,但勢必會有幾個犧牲品,現今傅家打頭陣,很難保證不出事。

這種時候放不放得下都不重要,度過這關才是關鍵。

喬西表現得克制,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看不出到底關不關心,語氣亦非常平靜。

作為旁觀者,莊啓楊一直都清楚兩人之間的糾葛,為難地看了看她,一會兒才說:“她暫時沒事,不用擔心。”

聽他語氣肯定,喬西神色微動,“她在哪裏?”

莊啓楊不正面回答,只說:“過陣子就回來了,等這些事結束。”

他故意不告訴喬西實情,不過也沒說假話,傅北确實沒事,至于眼下的局勢到底如何,什麽時候能回來,一個字都不多提及。

要是真沒事,傅家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都被拖下水了,哪可能那麽容易就脫身。個中道理喬西都明白,不自覺地抿抿唇,她想到了什麽,徑直問:“是不是譚二爺做的?”

莊啓楊愣了愣,停下動作回頭看向她,話到嘴邊又咽下,搪塞地說:“這些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我也沒辦法,她有她的打算,你別管就是,等時機到了她會過來找你。”

倒不是故意隐瞞,這回真的是為了保護她,渾水不好趟,喬西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喬建良和喬家,她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盲目插手只會把局面搞得更亂。

打定主意不肯說,再怎麽問都不管用,将這邊安頓好,莊啓楊連夜離開,走前特地交代:“有什麽需要的就打電話,我有空會再過來。”

人一走,空蕩蕩的老房子裏就只剩喬西一個。

這一夜喬西根本睡不着,天亮時分迷迷糊糊睡了會兒,卻做了噩夢,夢見了不好的事情,醒來時頸間都是冷汗,黏濕難受。

夜色與白天交替之際,天空一片澄明,她心有餘悸地瞧着窗外,許久才起身,去洗了一個澡,等完全冷靜下來,細細思忖眼下的局勢。

接下來暗自查詢周家的情況,再偷摸觀察趙家、陳家,還有譚二爺那邊。

喬西人脈有限,能查到的不多,周家現今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周群出了不少不問題,周老爺子急得不得了,然而急也沒用,壓根無濟于事,只能等着;趙家保持中立,誰都不偏向,從頭到尾都沒現身,看樣子是不打算摻和;陳家态度模棱兩可,即使陳碩與傅北關系不錯,可這次沒有絲毫要出手幫忙的意思。

這些人的做法不難想通,畢竟這種時候,都踢到鋼板上了,底線不是兒戲,輕舉妄動保準一起落水。

另一方面,自打傅家出事,那些個原本與傅家交好的紛紛劃清界線,恨不得能斷絕往來,生怕惹上禍端。

喬西打探到消息,傅家出事确實與梁玉芷有關,至于究竟何種關系,以及為什麽會牽扯到傅北,暫時還不清楚。

梁玉芷時常給梁晉城擦屁股,幫過不少忙,如今被禍及實屬意料之中,可傅家其餘人與梁晉城關聯不多,生意上亦鮮少有往來,這還多虧了老太太,老太太在世時不喜歡梁家那些人,覺得梁晉城心術不正,便不準傅家與那邊有交深,在老太太走後,傅爸亦一直在貫徹這個。喬西斟酌衡量一番,想想其中的利害關系,又思及莊啓楊的交代,最終還是選擇相信。

而在這一天晚上,梁晉城被端了。

他這些年幹過的龌龊行當不少,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如今是撲棱一下子掉進河裏,誰都救不了。

譚二爺行動迅速,近些年一直在潛伏,要麽不動如山,要麽把對方老底都給抄掉,絕不留下任何威脅。

莊啓楊在第二天早上來過老房子,不過只字不提這些,喬西心裏都清楚,倒不多問,在莊啓楊離開後,她仍舊待在這裏,沒有之前那麽焦急了。

接下來的變動不再透露出任何訊息,一點風聲都沒有,有些事沒有徹底解決之前不會擺到明面上,等再有消息流出,基本就到了落幕的時候。

傅家在風口浪尖游走了一圈,之後再沒有被卷進去,至于另外那些有關人員,一個都沒跑掉。當肮髒被披露,得以曝曬在太陽之下,所有的一切否慢慢顯現出來,凡是過線的人,一個都逃不掉,絕不會有漏網之魚。

譚二爺這一局簡直完美,動作迅速麻利,處理得幹幹淨淨,又沒有驚動大衆,狠戾果斷的一招就将對手斬草除根了。

喬西沒去細查譚二爺與高位上的那個之間的恩怨糾葛,這不在她的關心範圍內。

而對于普羅大衆來說,這一陣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年假,與往年沒什麽不同,高高興興過完年,等到初七又該返回城裏上班了。

那些争鬥與尋常人無關,影響不大。

初七過了,傅北依然不見蹤影。

她料到喬西會回來,讓莊啓楊帶人到老房子暫時避着,大概是以為自己能早些脫身,孰知不能。

喬西還算有耐性,等到初十,這才找莊啓楊問。

莊啓楊沒轍,坦白道:“我也沒消息,先等着,等等再看。”

除了等待也沒別的法子,連傅家都沒辦法,她們還能怎麽辦。

喬西回小鎮看了喬建良一次,唐藝他們還在那兒,一家人在小鎮上過得舒适開心,打算元宵節以後再離開。

公司那邊有陳秘主持大局,早就提前安排好,喬西亦不急,一面關注城內的動靜,一面在小鎮得過且過。

喬建良不用問都知曉出了事,對此只字不提,安生養病。

直至元宵節過完,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倒是周美荷一天打五六個電話過來,非要讓快點回去,一開始喬西還有耐心應付她,後來就懶得理了,周美荷之前一門心思都在娘家,現今倒是想起了喬建良,反應有夠快的。

十六那天,一行人一起回城,喬建良請唐藝一家去大院做客,一塊兒吃頓飯。

周美荷對喬建良的離開很是在意,等唐藝一家離開,嘴裏就叭叭叭念叨,她要是真關心這麽說倒沒什麽,然而只是在發洩,清楚喬建良和喬西這是故意出去躲着,生怕沾惹上關系,心裏百般別扭,覺得這是在針對自己。

她簡直拎不清,越想越委屈,心知喬建良不出手幫忙才是最正确的,可就是在意對方的态度,再想着喬建良是怎麽對喬西和前妻的,心裏是愈發介意。

晚些時候,夫妻倆吵了一架。

喬建良一個半癱,平時說兩句話都嫌累,哪吵得過,氣得血壓直飙。

喬西看不下去,還是擔憂喬建良的身體狀況,便冷冷瞥了周美荷一眼,沉聲說:“你有完沒完?”

就這麽一句話,徹底打破了以前平和的假象,鬧得一地雞毛。

喬建良這個病患在這兒,喬西走不了,最後周美荷帶着周林離開了。

父女倆各自沉默。

一連多日的等待讓喬西變得患得患失,沉抑壓得她難受,可又無能為力。

傅家也好,喬家也罷,還有她們這些人,其實都很平凡,沒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在這種緊要關頭終究是能力有限。

江城開啓了天天大太陽的時期,氣溫逐漸回升,暖洋洋無比舒适,萬物複蘇,樹木發新芽,所有事物都蓬勃生長。

喬家沉寂冷清,傅家亦沉寂冷清。

喬西每天都會在陽臺上守一兩個小時,可始終沒有見到斜對面的房間亮燈。

有些事情鬧得再大,好似天塌了一樣,可在法制欄目不過就是一小段報道,都沒多少老百姓會注意,日子還是照舊。

這次的事端陣勢大,處理起來卻無聲無息,都沒驚擾到大衆,輕飄飄就解決了,且消息一直被壓着,進展到底如何,暫時還不會公開。

傅爸三天兩頭往外跑,憔悴不堪。

再不久,傅家徹底空蕩下來,一夜之間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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