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寧柯
倪弦的房間在酒店的頂層，有個觀景臺，站在那裏幾乎可以一覽四周的風景線，無奈現在天氣漸涼，倒是少了幾分觀景的雅致。
這間酒店夏岑本身并不陌生，這個房間她更是十分熟悉，只是如今她沒有資格住進這裏。
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在這個圈子的位置問題。
走進房間的夏岑端正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雖說她很希望盡快的走近這個人，可如今倪弦就在自己面前，反而有些忐忑。
怕自己說錯了什麽話，而暴露自己。又或者是說了什麽讓她敏感的言辭，對自己有所防備。
那些在腦海中過了無數次的劇本，真到了開機時，面對倪弦卻有些力不從心。
而這一系列拘謹的反應，映在倪弦眼中倒有幾分乖巧的模樣。
“不用緊張，我剛下飛機去看了你們的拍戲現場，正好見你在拍雨戲，我知道雨戲其實很不好拍。”倪弦拿着倒滿礦泉水的水壺插上電，側身看着端坐在沙發上的身影，稱贊道：“不過你拍的很好，導演對你的評價一直都很高。”
“謝謝倪總。”
燒水的過程兩個人之間并沒有對話，倪弦把姜糖放在白色的杯子裏，倒入開水用勺子攪拌，味道很快飄散在四周，濃香的姜茶味。
“在我面前無需緊張，怎麽說……我也算是你的學姐。”倪弦把杯子遞給夏岑，見她眼神下意識躲避自己，溫和的笑了下，“要不……你就當我有私心好了。”
衛淩馨見倪弦并不會緊張，她可以肯定這份緊張跟閃避，是夏岑的本能反應，但對于這份私心，她大致猜到了答案，擡眼看向眼前人，“私心？”
倪弦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點了下頭，認真道：“夏岑，你很有演員的天賦，但在這個圈子只有天賦是不夠的。沒有可以給你機會的人，不讓大家看見并且認可你的天賦，這兩個字就會從褒義變成貶義。”
夏岑聽着這些話，看着眼前人，哪怕看上去她在認真的聽，心裏卻在努力的适應這樣的反差。
太奇怪了，卻又不得不去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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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衛淩馨比倪弦大了十三歲，所以倪弦在自己面前通常都是乖巧可愛的樣子，而現在的倪弦卻比夏岑大七歲，整個人的氣場都與印象中截然不同。雖說年齡不代表什麽，但這一刻，夏岑感受到了年齡上的優勢。雖說不适應，但因為面前的人是倪弦，反而莫名的喜歡這種感覺。
這是她從小缺失的感覺。
“倪總，你會成為給我機會的人嗎？”
“這個要看你的選擇，但在這之前想聽聽我的建議嗎？”倪弦見夏岑點頭唇角勾出笑容，用眼神示意了下，“姜茶要趁熱喝，喝完再說。”
夏岑端起溫熱的茶杯，小口喝着，直到杯子裏的姜茶見底，放在一旁道：“我喝完了。”
“天賦是你與生俱來的東西，這個只屬于你。但有些表演上的精髓卻不能完全在劇組中學到，光靠天賦是不夠的。我希望在拍完這部戲之後，好好留在學校學習課程，直到畢業。”倪弦見夏岑眉心微蹙，笑容加深，“別擔心以後的問題，我相信兩年後的萬天娛樂會是一個成熟的公司，而你也會得到一份滿意的合同。”
這樣的倪弦讓人意外，她憑什麽相信自己會答應她的要求呢？又拿什麽肯定自己一定會簽萬天娛樂，有了疑惑的夏岑開口問道：“倪總，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倪弦點點頭，“你問。”
“這個圈子很大，有天賦的演員也很多，我承認我是新人，但跟了兩部戲都是倪總公司的劇，我知道很多演員都很想簽入萬天娛樂，所以我想問……倪總為什麽會選擇我？”說到這裏，夏岑頓了頓，下意識抿了下唇，“總感覺倪總不像是會親自跟新人交流的性格，更別說給我這樣新人中的新人一份承諾了。”
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夏岑擔心在與倪弦的相處中，是否暴露了自己，畢竟她們曾經太過熟悉。
倪弦沒想到夏岑會問的這麽直接，不過确實如她所言，自己并非這樣的性格，至于為什麽，她淡淡一笑，“有兩個原因。”
“兩個？”
“這第一個原因，那些想簽入萬天的演員，主要是想進入至尚娛樂，他們都想把我這裏當作一個跳板。你不用驚訝，這個社會很現實，這個圈子更現實。”倪弦看着夏岑的表情，特別是這雙清澈的眼睛，看久了如同憂郁的海，很像那個似曾相識的人，不過心裏十分明白，她們不是一個人，“至于第二個原因，等你簽入公司的那天，如果你還想知道，我再告訴你。”
“倪總，你就不擔心……”
“如果你真的想進入至尚就不會拒絕徐韋的邀請，就算沒有徐偉也會其他的人。但我想，你是有自己想法的人。”多餘的話倪弦也不想多說，看了眼時間，“不早了，回去洗個澡早些休息吧。”
夏岑聽話的起身表達完謝意後離開了房間，在關上門的那一剎，她清晰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嘗試用呼吸平複，腦海中萦繞的滿是倪弦吐出的每一個字，和每一個表情。
她長大了，成熟了。
這樣的她給了自己太多意外與驚喜，是全新的她。
而自己……
盯着對面窗子裏映出的樣子，夏岑笑了。
也是全新的自己。
……
之後幾天倪弦都在劇組，一方面是跟導演王一男交流工作上的事，另一方面是等一個人。
自從那天之後，兩個人就沒有過任何的交流，但夏岑的戲倪弦都會在，就像今天是夏岑在劇中的最後一場戲，拍攝完之後習慣性的看了眼坐在人群深處的身影，收拾東西離開。
倪弦看着收工的夏岑與身邊的導演聊了兩句，就接到了一通電話，起身離開。
剛走進化妝間準備卸妝的夏岑就聽見旁邊的人議論紛紛，內容是金牌經紀人寧柯回來了。這個名字對于夏岑來說一點都不陌生，可以說沒有寧柯，就沒有衛淩馨，更是她多年的好朋友。
“夏岑，你不卸妝了嗎？”跟夏岑住在一間房的張銘心問過去，沒想到就換來了關門聲。
“能幹什麽去，當然是去看寧柯了呀。那可是金牌經紀人，萬一搭上了指不定就是下一個衛淩馨。”正在化妝的王璐看着鏡子裏的張銘心，不屑的笑了笑，“你也是傻，跟夏岑住了這麽些天，不知道她已經勾搭上了王導，預備簽約萬天了嗎？”
這條富有八卦的消息，自然傳入了在場的每個人耳朵裏，新人都面露驚訝甚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畢竟圈內誰不知道王導怕老婆，這下不會玩大了吧？老人都面不改色，繼續做着手上的工作，心思卻早就轉移到平日裏王導對夏岑的誇贊上進行對比，從而忽略了夏岑的演技與能力。
畢竟這個圈子哪裏都是複雜淩亂，哪裏會有純潔的合作關系呢？
“我沒覺得呀，我看夏岑除了拍戲之外，她就沒出去過。” 張銘心看了周圍工作的人，還有其他正化妝的演員，提醒道：“沒根據的事別瞎說。”
“我哪裏瞎說了？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是你太單純。”
這話之後并沒有繼續，是因為一個巴掌拍不響，畢竟有關導演的話題誰也不敢搭話。
王璐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跟周圍沉默的人，抿了抿唇直起身，扔掉手裏的眉筆，“一群膽小鬼，不知道你們在怕什麽。”
張銘心聽着王璐的關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雖說話題結束了，但這件事卻埋入了在場的每個人心裏。
……
“小弦，好久不見。”寧柯穿着卡其色的風衣，一頭烏黑的長發，如果不是這渾厚的嗓音，很難從背面分辨出是男是女，看着遠處出來迎自己的人，快走兩步給了倪弦一個友好的擁抱，“這兩年忙公司還習慣嗎？”
倪弦用拳頭用力錘了寧柯的肩膀，一臉不滿，“你倒是輕松，去美國一去就兩年，你知道我這兩年悶的有多難受嗎？”
寧柯擡手捂着自己的肩膀，笑的異常開心，“我的錯我的錯，國內的空氣太幹燥了，要不先離開再說吧，我給你帶了禮物。”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車離開，站在遠處的夏岑看着昔日好友的背影，不免傷感，現在她并不能與其并肩而站。
——“淩馨，你之後三年的行程我都幫你安排好了。”
——“三年之後呢？”
——“想讓你休息兩個月，我再安排。”
——“你知道的，我不需要休息。”
——“你是人，不是機器，休息不是為別的，而是充電。才能有更好的狀态，你要相信我的專業。”
“……寧柯。”
——“淩馨姐，你怎麽總是一個人悶悶不樂的？”
——“我？”
——“我希望你可以像我一樣，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沒有煩惱。”
——“每天都開心，是不是太奢侈了？”
——“你把我當成鏡子裏的你，這樣看見我的笑，你就會開心了。”
——輕笑一聲。
——“你瞧，淩馨姐你笑了。”
“……倪弦。”
“我就說吧，你跑出來就是想認識寧大經紀人，可惜了……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王璐的聲音出現在身後，見背對着自己的夏岑沒有回應，以為是戳穿了她不敢面對自己，嘲諷道：“別以為導演喜歡你，你就可以火，在我眼裏你就是個賊，偷別人角色的賊。”
王璐之所以讨厭夏岑不是沒有原因，同樣是大一出來演戲，畢業之後簽約至尚娛樂，這兩年憑着自己這張臉跟中規中矩的演技，也算圈內小有名氣。這個角色公司之前的安排就是給她來試演，為此她準備了好幾個月，結果還沒等到試鏡，就被通知已經定好了演員。
從拿到這部戲的劇本王璐就知道，明年熱播大戲之一，而這個角色也一定讨喜。起初以為與自己競争的人是同公司的新人小花，沒想到竟是一個剛大二的學生。骨子裏的傲慢自然是不服氣，外加導演時不時對她的贊許，要說沒問題誰會信？
“怎麽，被我說中了，心虛了是不是？”
夏岑深吸一口氣，她并不想理會這樣的人，卻也不想任她胡說八道，轉過身淡然的盯着王璐，“你在這個圈子也混了幾年，一個角色适不适合，光憑你這張嘴就可以定嗎？如果覺得自己合适，為什麽不去争取，跑到這裏來質問一個全部殺青的我，真是有意思。”
“你！”王璐緊咬着牙，“你別得意。”
“得意？”夏岑輕蔑一笑，“我不覺得我有什麽可得意的地方。”
這樣的反差，直接戳到了王璐的自尊心，沒想到這個新人如此牙尖嘴利，“夏岑！”她的聲音有些大，吸引了很多劇務人員。
“夏岑！”遠處張銘心跟着跑了過來，接上了王璐的話，擡了擡聲音，“快去卸妝吧，助理安排車送我們回去了，你們倆對戲歸對戲別讓人誤會了。”
王璐留意到周邊的人，沒有吭聲的轉身離開。
夏岑一路被張銘心拉着回去，發現并沒有什麽車，明知故問，“車呢？”
“我們壓根就不是簽約的演員，怎麽會第一時間給我們安排車。”張銘心拉着夏岑往裏走，小聲提醒，“她畢竟是至尚的簽約演員，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在張銘心的表情上夏岑捕捉不到一絲的虛僞跟假意，收起了自己的戒備心，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謝謝你銘心。”
“哪裏的話，我來這裏就是為了交朋友，我就覺得你人很好。”
……
天色将近黃昏，立交橋上的汽車緩慢行駛着，漫天雲霞如火燃着，映在一座座高樓大廈的玻璃窗上，車內播放着衛淩馨最喜歡的音樂。
倪弦擡手關掉聲音，看着窗外喃喃道：“其實這兩年我很怕碰觸淩馨姐曾經喜歡的東西。”
寧柯看了眼倪弦，擡手把音樂再次打開，問道：“你相信淩馨會自殺嗎？”
……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慢慢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