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麻花辮姓宋,部下紛紛稱之為宋大人。為表忠心,我也在心中正式改稱。

此刻我站在宋大人身側,堂下正審一位亡魂。

那人獐頭鼠目,生前作惡多端,謀財害命。在人間被繩之以法,處以死刑。然而死刑不是最終懲罰,在地獄還有更多罪孽需要他全數償還。

宋大人又掏出他的小本本,用毛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想必那定是傳說中的生死簿了。

高瞻遠矚的宋大人親手在他的□□上判決我一萬年後投胎。

陽間無期徒刑可減免,不知我的一萬年可否縮水。

仿佛注意到我正伸長脖子虎視眈眈地偷窺他,宋大人合上小本本,揮揮手命我上前。

不得不說,地府官員們的工作确實任重道遠。絡繹不絕的亡魂,永不見盡頭的長龍,意味着了無生趣的流水線工作。

我一會為宋大人研墨,一會為宋大人端茶倒水,好不容易迎來休憩時刻。

鬼差們如豺狼虎豹般一擁而出,我明白到飯點了。

說飯點可能有些奇怪,鬼不需要進食,需要補充的是靈力。所謂靈力是支撐亡靈的重要能量,一旦靈力不足,亡靈完全有可能魂飛魄散。

靈力的補充方式有很多種,吃人吃鬼吃草。

或許我解釋得有點簡單粗暴,事實上,萬物皆為生靈,靈之根本始于誕生,也就說,作為一個生命體,自然有靈力。——from每日獄報

這才有厲鬼害人之說,地府官員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惡化,限制了鬼魂的行動,即廉租房和打工政策。

當然也有異端份子常年飄忽在外,吸食生者或同類的靈氣而活,這種厲鬼都是牛頭馬面的第一捕捉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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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間的亡魂與鬼差所進食的,大多為花草樹木的靈力。

食堂內很擁擠,領完屬于我的午餐,發現壓根沒座位了。

正當我尴尬之時,幾位衙役模樣的鬼差主動揮手邀我同桌。

“新來的怎麽稱呼啊?”

剛坐下,其中一人湊到身旁,奔放地跟我勾肩搭背。

同事間和睦相處是好事,我沒在意,大方向他們自我介紹。

“剛來還不适應吧。”這位前輩很貼心,“有什麽疑惑可以問我。”

“謝了,”我誠懇請教,“可不可以問下這玩意兒怎麽吃?”

我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光球上——剛才領的靈力。

“你沒拿勺子嗎?”

“拿了。”我舉起右手的勺子。

“吃過冰淇淋嗎?”他又說。

不是吧,靈力這玩意兒的吃法居然如此之low。

我用勺子挖了一勺,送進口中,冰涼涼的,還真跟冰淇淋沒差。

“多謝指導啊。”我朝身旁的前輩道謝。

“小事情。”他笑笑,随口問,“對了,你跟宋大人好像關系不錯啊。”

分明是冤家路窄的關系,我斬釘截鐵否認:“絕對沒有!”

“那你怎麽會成為宋大人的秘書?”

“沒啊,我就個打雜的。”

“你們咋認識的啊?”

現在鬼差都那麽八卦嗎?

我老實巴交道:“我得罪了大人,他罰我打工,就這麽簡單。”

幾個鬼差互相對視,眼神交流了一番,顯然被我的解釋說服,紛紛點頭表示了然。

用餐完畢,正式午休。

我準備參觀一下傳說中的地府,熟悉熟悉未來的工作環境。

走在長廊上,四周的鬼差總有意無意地瞅我,隐在暗處竊竊私語。

心裏難免納悶,我自認長相不醜,為了形象,也把臉上的血清理幹淨了。他們為啥像圍觀動物園的大熊貓似的,莫非我很稀奇?

我拐進後花園,這裏長滿鋪天蓋地的怪異植物。

往深處,見中心有一潭黑水,水面立一亭,亭中有面銅鏡,鏡周紋百鬼。

我正想湊近細看,被人制止了。

“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是宋大人,他從另一條小路緩步走來。

“大人,那是什麽啊?”我不懂就問。

他又不說話。

我哪有那麽容易死心,又問:“莫非是什麽鎮府之寶?”

“……”

“大人你不願意親口告訴我,能否指點一下在哪裏能看到科普啊,每日獄報上有嗎?”

“你會耕地嗎?”宋大人用他無神的眼睛注視我。

“啊?”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命你明天開始去鐵樹地獄耕地。”他波瀾不驚的語氣不像在開玩笑。

“鐵樹地獄……?”

“明早馬面會帶你去。”

what the f**k?

“大人我做錯什麽了嗎?”我目瞪口呆。

他冷冷道:“我不喜歡你跟他人走得太近。”

我跟誰走得近了?我明明跟宋大人您才近如比鄰啊!我在心中吶喊。

“可是……”我還想為自己辯駁,獨斷專行的宋大人飄然拂袖而去,留我一人在原地發傻。

社會我宋哥,人狠話不多。

果然以後還是用麻花辮稱呼他更好,去特麽的宋大人。

我一邊揮舞鋤頭,一邊咒罵麻花辮。旁邊的馬面坐在小板凳上跟我科普陰間知識。

“這裏是第三層鐵樹地獄,桀桀,你知道的,陰間有十八層地獄,每一層關押的都是罪大惡極的囚犯。”

“雖然目前人口泛濫,但我們陰間實際地廣人稀。可大部分土地都不适合普通亡魂居住,上頭提出開墾荒地的政策,想加以利用。”

“目前第二層地獄正修建新房新路,往後陰間的亡魂可搬到那裏居住。現下第三層,也就是我們腳下的土地,是開墾出來種植彼岸花的。”

我氣喘籲籲,抹了一把汗。馬面狗腿地迎上來給我遞水:“辛苦,辛苦啊。”

“為啥要種彼岸花?”

“彼岸花的靈氣可供食用,另外鐵樹地獄多為荒地,愛護陰間,種植綠化,人人有責。”

“可這裏為什麽只有我一個人?”

我放下鋤頭,放眼望去,方圓百裏內除了我和馬面外,空無一人。

“這個嘛……”馬面畢恭畢敬地說,“那自然因為宋大人聖心難測,我等參不透。”

“你們這都是宋大人管事嗎?閻王老爺呢?”

“呃,”好像被問到忌諱事,馬面猶豫了片刻,“我們這一殿暫無閻羅,不過只要宋大人願意,他随時可以任職。”

這就讓我很驚訝了。閻羅可比判官的職位高一個臺階,麻花辮有什麽理由拒絕升官?

馬面一副天機不可洩露的模樣,悄然轉移話題:“桀桀,陳先生請務必好好耕田才是,一會待我離去也莫要偷懶,您可随時随刻被大人監視着呢。”

聞言我心裏一緊。監視是什麽鬼!麻花辮還有變态偷窺癖嗎!

“等等,你不在這裏陪我?”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鄙人還有其他公務在身。”他語氣惋惜。

馬面一走,那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就只剩我一人了。

耕田不可怕,孤獨才最可怕。我可是個不甘寂寞,不唠嗑會死星人。

“別啊,馬大人。你走了我怎麽辦,這裏鬼氣森森的,萬一發生什麽事我該如何是好啊。”

“莫怕莫怕。宋大人已命我在花田周圍布下固有結界,其他惡靈無法接近。”他安慰我,“只要陳先生你不踏出結界自然不會有事。”

我頓時語塞。

沒想到麻花辮考慮得那麽周到,連結界都用上了。不過這種被惡意圈養的感覺,還是令我感到萬分不自在。

馬面又向我強調了幾遍不能踏出花田範圍,才屁颠屁颠離去。

我一人站在原地,看着腳下的田地。

今天的任務是必須耕完這塊田,并撒上彼岸花的種子。

考慮到這樣的田還有好幾十塊,我想等完成這件豐功偉績,我定能轉職為一代大花匠。

一天內從美好的辦公室小白領變成階下囚苦工。

該死的麻花辮。

我把土想象成他的臉,用鋤頭狠狠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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