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是被美味的香氣弄醒的。
這種香味不好形容,硬要說像饑餓時碰上的任何美味,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麻花辮端着個托盤正站在床前。盤子裏有一個白色光球,是靈力冰淇淋!
“……”麻花辮給我遞來一張紙巾。
“?”我不明所以。
于是他親手為我擦了擦嘴角。
我愣住了,我的領導不可能那麽溫柔!
“你口水快滴到我被子上了。”
“……哦。”果然不該對這個可惡的家夥抱有任何幻想。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在麻花辮的房間,睡在他的床上。
他的房間很簡樸,一張床一張書桌幾個櫃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吃吧。”他把托盤放到床前的木凳上。
得到許可,我端起靈力就一陣狼吞虎咽。麻花辮給我的這顆光球可屬冰淇淋中的哈根達斯,跟食堂套餐不一樣,大大大上層貨!
現在我很體諒獐頭哥的心情,原來上層靈力可以如此美味。
我用餐完畢,對我的大領導投去感激的目光:“宋大人您真好,吃了您親手端來的靈力,我覺得現在生龍活虎。”
“是嗎?”他無動于衷,“那你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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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回哪?”我愣住。
“這是我的床。”他冷冷道。
這冷淡的語氣,小氣的性格,熟悉的死人臉,貨真價實的麻花辮。
我趕緊下床給他挪出位置。
劫後餘生,腰不酸腿不痛,還能去外院打套軍體拳,這一定是剛才靈力的功勞。
我想到獐頭哥也對我的靈力饑渴難耐,于是問:“宋大人啊,你能聞到我身上的味道嗎?”
他就看着我,眼睛深不見底。
我被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跟他保持距離。
“你以後不用來上班了。”麻花辮說。
我瞠目結舌:“什……麽?”
“……”大人說話從來不會重複第二遍。
這時我已經反應過來,覺得天搖地旋。
我被辭退了!
我丢飯碗了!
我還不起貸款了!
我欲哭無淚,滿腦子疑惑。為什麽啊,我剛才做錯什麽了嗎?
經過一分鐘三省吾身,我依然無法接受。
雖然我大概知道緣由了——離開結界,招來惡靈,自讨苦吃。
我是個有自知之明的鬼。被領導抛棄就抛棄吧,找到新工作又是一條好漢!
見我垂頭喪氣準備離開,麻花辮突然又道:“往後我不許你踏出地府一步。”
“啊?”我茫然回頭。
“我養你。”他依然面無表情。
被麻花辮的驚天一語震得大腦短路,我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房內,被吓得好幾天不敢出屋。
麻花辮是表白了吧,一定是,肯定是!
王二哥讓我別太擔心,被判官大人看上是好事,出賣幾次肉體說不定就能提前投胎了,皆大歡喜。還問我還記不記得新手指引上“可走後門”一說。
我果斷挂掉他的電話,表示憤怒。
幾天不進食,我餓得夠嗆,沒耐住還是出了門。謝天謝地,家裏沒人,這個時間麻花辮應該在上班。
我在地府食堂飽餐一頓,拍拍肚皮又走進花園晃悠。
工作時間的地府花園人寥寥無幾,我走到先前被麻花辮攔下的地方,靜置于亭中的真實之鏡又映入眼簾。
我靠近仔細觀察了一番,雖說是神物,但其實與普通古鏡無甚差別。擺在人間,充其量就一件精美的裝飾品。
不懂為啥麻花辮不準我靠近。
我湊上前照了照。
只見鏡面出現我的臉,不過鏡中的我打扮奇異:身着地府制服,頭戴官帽,左手持玉玺,右手持驚堂木。看起來人模狗樣,頗有為官之相。
我正想細細品味一番,猛地頭疼欲裂。來自數百年前的真實灌入記憶之海,強行讓我回想起過去的自己。
我曾是第二殿閻羅,因某種緣由擅自修改了生死簿,被大帝發現。大帝罰我歷經六世貧窮苦痛的輪回才可歸來。
而這一世恰恰為最後一次輪回。
這特麽就很魔幻了。作為當事人,我沒有一點實感,倒懷疑這面鏡子的真假。
本來你在鄉下種田,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訴你,你是真龍天子,快快進京登基。換作是誰都不敢相信吧。
何況這面鏡子傳達給我的僅這點信息。
我完全沒放在心上,掐準麻花辮的下班時間,繼續在花園逛悠了幾圈才回家。
第二天清早,門外傳來急促的叩門聲。
麻花辮向來喜靜,平日裏他家基本沒人登門造訪,這是頭一回。
我心中奇怪,開了個門縫偷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見前廳的院子裏成群結隊的鬼差,聲勢浩大,個個手持兵器,麻花辮孤零零地站在前面跟他們對峙着。
排在首位的是跟馬面差不多個頭的小矮子,他帶着牛臉面具,向麻花辮鞠躬:“嘿嘿,宋大人,別藏了,大帝已經知曉此事。”
麻花辮沒回話。
“那位大人也恢複記憶,他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未來,嘿嘿。”
馬面三句不離“桀桀”,這人三句不離“嘿嘿”,一定是傳說中的牛頭了。
“如果我不願意呢?”麻花辮漠然道。
聞言,牛頭語氣為難:“宋大人莫要阻攔我等辦差事,如果大帝責罰下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厲害啊,把酆都大帝搬出來壓老宋。
沒想到麻花辮仍然不為所動:“無妨。”他的語氣還是那麽冷漠,“大不了玉石俱焚。”
兄弟,你的想法很危險啊。
“這……”牛頭顯然被他無所謂的态度吓到了,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可那位大人隸屬陰司,不獨屬您一人啊,而且……”
麻花辮瞪了他一眼,狠狠讓牛頭把後面的話噎了回去。
“滾。”他對一群來勢洶洶的官兵下逐客令。
這豈不是很不妙,那群人必定回去跟大帝嚼舌根,到時候麻花辮別說烏紗帽了,連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成問題。
麻花辮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那個……”我走出門,默默舉手道,“你們要找的人是我吧?”
緊接着,我收到麻花辮的絕對零度目光。
我縮了縮脖子,扛着巨大的壓力跟牛頭率領的鬼差大隊離去。留下麻花辮一人在原地,我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他。
他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只不過沒跟往常一樣将雙手攏在袖子裏,很難得地自然下垂着,緊緊握拳。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明顯的情感外露。
等回來我定要跟他聊聊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