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亂彈前傳非囚
第一次約架,其實張學軍沒碼來人。彈球兒,張學軍一個胡同裏面的小後生陪着去的。譚小飛沒想到有人這麽生猛,帶着一個孩子就敢和他們這幫人碰。
譚小飛這輩子就跟趁了張曉波一人之危,他不會對別人做這事兒,和張學軍說了幾句,就散了。他沒想追要錢,也不想傷人。那是張曉波的親爹,譚小飛怎麽敢動。他只是來圓個面子,沒想到碰到個有規矩道義的老江湖。
譚小飛他心裏的江湖,他看不到、也找不到尋不着,但他在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身上看到了江湖的影子。自此,他再也沒有管張學軍喊老爺子,而是恭恭敬敬的叫着六爺。
後來,張曉波被打裂了腦骨,躺在醫院裏。譚小飛也被龔叔一頓收拾,拘在了家裏。單元門下面守着人,不許譚小飛進出。
譚小飛背地裏讓侯曉傑把六爺請來,生臉一下就上了樓進了屋。
張學軍進了譚小飛家,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把圍巾和外套脫了扔在沙發背上,撿起一本譚小飛正在看的書,小李飛刀。
“六爺,您來了。”譚小飛從卧室裏出來,沖着張學軍點頭。
張學軍把書扔在沙發上,人也坐下了,“你小子想要東西,不自己去拿,還溜我跑一趟?”
“我現在實在出不去,但是拿不回對賬單,我爸非殺了我不可。”
“殺了你?是殺了我吧,”張學軍音調裏沒有絲毫懼怕。
“那倒不至于,他們就還想綁人,讓我暫時給攔住了。”譚小飛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他在這裏和張曉波看過很多次風景,還有雪,“六爺,您聽我一句,那東西對您真沒用。”
“小子,我兒子還在醫院躺着呢,曉波這事兒沒了完,你那對賬單的事兒的往後說,告訴你爸爸那兒的人,咱們的事兒得一樁樁的碼。”
“曉波…曉波現在怎麽樣?”譚小飛沒看到張曉波倒下去,但是他知道有人拿金屬棒球棍打了他。為這個,譚小飛和龔叔都動手了,最後被按下好頓修理。
“腦震蕩,頭骨也被你們打裂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醒。”
譚小飛知道應該是不輕,但不知道細節。他走到茶幾上拿起煙就點上了,坐在茶幾上發蒙。譚小飛想知道,張曉波疼不疼?腦骨那麽硬,怎麽就裂了?
“您…您覺得一百萬成嗎?”譚小飛什麽都給不了張曉波,惶惶然說了這句話。
“你覺得呢?一千萬也沒戲。”
“我明白的,六爺。”譚小飛點點頭,是的,一千萬也換不來一個張曉波的完好無損。譚小飛看着這房間,張曉波哪兒都呆過。張曉波那不服輸的性子都是六爺的影子,“沒碰上您之前,我以為這樣的人都是書裏寫的,碰上您,我信了。”
“我什麽人呢,我什麽人都不是,就是一小老百姓。孩子,咱說點有用的。”張學軍和譚小飛說到了怎麽了解這個事兒,譚小飛和六爺決定兩個事兒一起了,野湖茬架。
“要是我們贏了,對賬單給我們,修車錢不要了。若是你們贏了,”譚小飛頓了一下,想起了張曉波的大眼睛,“該替曉波出氣就出氣,對賬單我們也不要了,你們随便處理。”
譚小飛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要輸了,說完,他低着頭笑了。這日子要到頭了,譚小飛突然覺得輕松了。
張學軍看了看面前這個愣頭青,想了很久還是開口,“我有幾個事兒問你,一個我那鳥誰摔死的。”
“應該龔叔,有胡子的那個。聽他們說進屋後,那個鳥一直在叫。”
“打曉波的,是不是也是這孫子。”
譚小飛沒回,緊緊抿着嘴,臉色都褪了。這個也是他心頭最疼的事兒,怎麽這事兒就茬劈到了今兒這個情況了。
“他來不來?”張學軍追問了一句。
“如果您同意,他應該會去。”譚小飛不敢迎着張學軍的眼睛。
“我答應,我必須答應。”張學軍拍着膝蓋,站了起來,轉身去拿圍巾。
張學軍應了,同意了這個提議,約定就算奏效了。
“還有個事兒,”張學軍把圍巾挂到脖子上,憋着憋着,他還得唠唠這事兒,“我兒子那身上,是誰弄的?別推給姑娘,沒影兒。”
張學軍是個老江湖了,什麽事兒沒見過。張曉波就那麽倒在血泊裏,進了醫院搶救出來的時候就蓋着個白被單。
張曉波很白,皮膚很好,磕碰一下青紫都要三五天很久才消退,那手腕有铐子長時間束縛的紫兒圈兒,更別提其他的。從搶救室推出來輸液的手臂露在外面,上面有着點點青紫。不像是被人打了,張學軍能看出來是什麽。
張學軍把被單先開,身上就更別說了。張學軍連他兒子的腿都看了,上身的痕跡還能說是個姑娘。但哪家姑娘會這麽生猛,連張曉波腿比上身的嚴重多了。陳霞在一邊兒也終于知道,那天給洗澡的遞衣服時,掃看到的痕跡是什麽了。
“說話!”張學軍一嗓子,譚小飛扣着鐵架的手指關節都白了。
“是…我,”譚小飛如實說。
張學軍沒想到竟然是面前這個小子,他以為得是什麽龔叔那邊的混子。張學軍想也沒想,一拳頭就砸在譚小飛臉上,直接給譚小飛撂在地上,拿腳去踢,踢得譚小飛擦着地板滾。
譚小飛不會還手,就硬挨着。張學軍是下了死勁的,他那兒子在這個世界上不算寶貝,可是他張學軍心尖上的肉。就白白的讓人壓倒了這麽欺負,他怎麽能不替他兒子出了這惡氣。張學軍罵他兒子二尾子,無非是看不得他兒子唇紅齒白總天真的樣子。張學軍是張曉波老子,從小兒就看張曉波一見到大胸妹妹就眼發直,怎麽能不知道他兒子絕對是個喜歡姑娘的直男。加着那一身痕跡和手腕的束縛,他兒子多半是被強了。張學軍,知道這世界上有這種走岔道的人。張學軍沒瞧不起同性戀,他身邊兒也有。人生那麽苦,他管不着別人房裏事兒,只是他不能由着別人就這麽欺負他兒子。
當然如果現在張曉波醒着,也會被他張學軍打到醫院去。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怎麽就能讓人壓倒了欺負,弱就別怪別人壓着你打。
“小子,看我兒子那身量怕是也打不過你,他弱他活該。但咱不帶這麽欺負人的,知道嗎?”
“知…知道,”譚小飛從地上滾起來,單腿跪在張學軍前面,捂着胸膛,壓着咳嗽。
“你多大了?”張學軍問了一句,他沒想到這人是譚小飛,譚小飛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吧。
“十…七。”
“多大??”
“十七,六爺。”譚小飛擡頭,看着面前這個老江湖。
“你小子…”張學軍這一堆話等在後面卻因為面前這孩子還不到十八而都吞了回去。
“六爺,我知道,我們贏不了。”譚小飛說,笑容很苦,“我對不起波兒的,我會去還的,我知道,這事兒到了時候。”
“你…”張學軍有感于面前這個小孩兒的通透,對,這世界上所有事兒欠的都要還。拿了不屬于自己的,就得付出代價。
“六爺,我不在乎我爸,他是生是死,我無所謂。他讓人在我眼前殺了我媽,我怕他、可我也不在乎他。”
“這…”張學軍被譚小飛的話給驚着了,這孩子都看到了什麽啊,真他媽每個長歪了的孩子都有個不着調的老子。只是譚小飛這老子,都不是不着調能形容的了。
“可我畢竟是他的兒子。他倒了,沒我好果子。我享了他這麽多年的錢和地位,我也狂到日子了。我只是心疼…心疼小波兒。”
“多久了?”
“什…什麽,”譚小飛沒明白。
“和小波一起,多久?”
“不到,半…半個月。”譚小飛說完,坐在地上。他說完,才知道這時間怎麽這麽短。
張學軍看着晃神的譚小飛,搖着頭嘆氣,“冤債,這他媽都哪兒跟哪兒啊。”
說完,張學軍就要離開了譚小飛的家。
“六爺,”譚小飛站起來喊了一句,還跟了一聲咳嗽。
張學軍回頭,一舉手,譚小飛又縮了一下,以為會再挨打。
“六爺,對不起。幫我和…不,我自己說,我會自己和他說。等一切過去了,站在他面前,親自說。六爺好走。”譚小飛說完,伸出手掌,那手比張學軍的都大,手指卻在顫。
張學軍看了一眼孤注一擲的譚小飛,這樣的孩子,被老子拖到地獄裏。少不得是要夭進監獄,張學軍想到了自己的兒子,那個從小就沒了媽的孩子,都他媽一樣。
張學軍拍在譚小飛的手上,兩個人握了一下。
張學軍他這個做爹的,還能給兒子做什麽。能做什麽,做什麽吧。至于以後的路,怎麽走,和誰走。他能提點一句,卻做不了主。
這一點兒,講了一輩子老理兒的張學軍也是門兒清。
後來的事兒,張學軍倒在野湖上,心梗去了。兩幫子人誰都沒讨好,打架的拘了。跟他爹有關的,龔叔他們都直接扣了,不會再出來了。
譚小飛因為年紀小,最後查到他身上。他得了兩天的空,收拾了一箱子東西。他坐在這個充滿了張曉波身影的房子裏,這房子也許能保住、也許保不住。他也知道自己不會被關一輩子,他太年輕了,最多是把最好的幾年人生都送進牢獄。
他收拾着箱子,放了幾件張曉波穿過的衣服和大圍巾。拉開床頭櫃,找到了那把切割過張曉波外套的匕首。忽然想起來什麽一樣,腳步匆匆的走到茶幾邊上掏出來那兩塊手表,把兩塊放在一個盒子,擺在衣服上。最後碼上從保險櫃裏面掏出來的現金,有多少碼了多少。
譚小飛在衣櫃裏随便掏了一件外套穿上,拿着兩串車鑰匙坐電梯直接到了地下停車場,解鎖銀色超跑。譚小飛把手抽打開,翻找到了備用鑰匙,扔進行李箱,最後把行李箱放在了後備箱裏。
譚小飛關上車門,深呼吸,雙手揣兜準備離開,摸到了大衣兜裏的金屬圈兒。譚小飛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他忍着,側眼看到了引起這一切糾葛的恩佐,解鎖,打開手抽,把手裏的铐子和鑰匙扔了進去。
譚小飛給屠彪去了個電話,這小子因為他的事兒已經被家裏給看管起來。這時候風聲鶴唳,一切都是未知之數。所有有權有勢的人都避着,絕不與譚小飛家牽連。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好處,過命的兄弟都是年輕時候留下的。屠彪這些人,年少氣盛,正是最講義氣的時候。譚小飛囑咐着,屠彪一一應了。譚小飛進京所有的東西,都是用屠彪名字買的。那時候只是因為他的名字敏感,不想節外生枝。沒想到這時候,有可能留下餘份兒。
譚小飛覺得自己命真的不錯,上天待他不薄,兄弟至少沒有都背棄他。屠彪在電話裏哭着喊着說一定會幫譚小飛,譚小飛沒哭,挂了電話。
譚小飛再打了個電話給侯曉傑,讓侯曉傑來地下車庫,找銀色的奔馳超跑。主鑰匙就在後輪裏側,讓侯曉傑把銀色超跑裏的箱子,藏到張曉波家裏。
張曉波那時候昏着,張學軍剛去。一片混亂中,也沒人注意張曉波家在半夜被闖了空門。
譚小飛做完了一切的事兒,沒再回家。拿着自己的身份證在酒店開了個房,等着經偵或者…刑偵上門。他不知道哪個先來,但知道一定會來。
他最後撥了張曉波的號碼,聽到機械女聲兒回着,“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認了這命,知道,應該算是完了。
也許,能挺過去的,都能挺過去的。
那就,就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