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刻鐘後, 顧欽開車帶着莊錦找到家湘菜館。
顧欽懷疑自己可能有病。
明明是抱着找莊錦麻煩的心态來的，結果他現在在幹嘛？！
仍然是包廂，仍然是小龍蝦。
顧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莊錦的剝蝦服務，整頓飯幾乎一言不發，而後利落地結賬，拽着莊錦往下走。
真人秀的影響力已輻射到這座城市，警方搗毀傳銷窩點的消息更是上了電視，聶浪打工的寵物店人流如織, 鏟屎官們紛紛牽着自家狗子去光顧, 另外四位選手則采取了各種僞裝——如果不是節目組規定不能離開萍化, 估計已經有人坐車回家睡覺了。
金窩銀窩, 不如自家的狗窩。
這句話放到哪裏都很合适。
莊錦是戴着口罩的，可即使遮住大半張臉也不是那麽難認，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帶着淺淺的幽光, 在燈光下勾動人的心弦。
來湘菜館吃辣的多半是年輕人, 此時便有一桌男女似是認出了莊錦, 蠢蠢欲動，卻被顧欽的瞪視逼退, 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這莫名氣勢洶洶的少年拉着莊錦走出了他們的視線，面面相觑。
“那個是莊錦吧？”
“我覺得像。”
“所以另一個是他朋友？”
“可能吧。”
“看起來真兇。”
“咦, 是嗎？我倒覺得像護食，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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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欽打開車門，把莊錦塞進副駕駛，自己再從另一邊坐上架勢位, 開着車往不知名處駛去。
夕陽西沉。
天際的雲朵被晚霞渲染成亮麗的金橙色，有幾縷帶着紅，似是燃燒的水與火，漂亮極了。莊錦安靜地注視着窗外的景色，看着人煙逐漸稀少乃至于無，不由輕笑着道：“怎麽，要殺人滅口？”
同樣的話語，畫面仿佛重合。
顧欽想起上月的情景，那時莊錦一個短信把自己叫過去，又是換發型又是買衣服折騰半天，最後竟然是在為自殺做準備……混蛋！
洶湧的情感終于決堤，顧欽猛地踩下剎車，拳頭揚起——
“現在不行。”攻擊被擋下，寬大的手掌困住他的，莊錦好脾氣地微笑着，神情像是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我明天要上節目，有傷會很不方便。”
這是什麽表情……
可惡！
顧欽簡直要被氣死。
掙了兩下收回自己的手，顧欽冷冷道：“我剛去做了鑒定。”
莊錦反應很快，“DNA親子鑒定？”
“你說的沒錯，我們沒有血緣關系。”顧欽的聲音很平靜，“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就像我不明白你怎麽會找到我的位置。”棕色的眼眸在黃昏的天光下顯得有些沉，“莊錦，你到底有什麽秘密？”
“不想說。”
意料之中的回答。顧欽想說什麽，終究沒有說出口，莊錦卻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道：“你來這裏，是因為擔心我。”莊錦喃喃着，“現在，知道我并不是你的哥哥，是不是輕松多了？從此少了一個拖油瓶……”
“閉嘴！”
顧欽大聲打斷他的話，惡狠狠道，“別以為你不是我哥我就沒法管你！別忘了你的命是誰救的！”
兩人在狹窄的空間裏對視。
良久，莊錦忍不住笑起來，笑着道：“小欽，我們說的是一件事嗎？”
顧欽惱羞成怒，偏偏還記得不能打，洩憤地抓住莊錦的領子搖晃起來，其行為之幼稚，動作之無腦，讓莊錦更是笑得止不住，然後顧欽就更生氣了，眼見一個沒有頭尾的循環正在形成——
“叩叩。”
有人在敲車窗。
交警小吳忍很久了。
這個地方是可以臨時停車的，但“臨時”就代表不能久停，小吳本來還在抓緊時間欣賞這輛不常見的豪華跑車，暗暗驕傲于作為跑車發燒友的自己能夠将它辨認出來，就見這車開始搖晃……搖晃……
車震？！
只要裏面的人不是三秒搞定，肯定會違章的。
懷着微妙的心情，單身狗·小吳黑着臉履行了其作為交警的職責，并在心裏暗暗祝願裏面的兄弟如男足般臨門一腳射偏。
“咳。”
尴尬地駛離剛才的地段，顧欽坐得端正，莊錦則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理了理領子，而後道：“有空的話，陪我去個地方吧。”
兩人在路邊一家寵物店買了許多貓糧，前往市郊的民居——傳銷窩點曾經在的地方。
按照莊錦的意思，茶杯喵從宿主的口袋裏輕盈地躍出，喵喵叫起來。
顧欽：“這是什麽？”
莊錦：“貓。”
顧欽：“……”
不想跟這個人說話。
即便如此，顧欽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茶杯喵，此時太陽還未徹底落山，顧欽清楚地看到小貓的毛色是白中帶橘，換句話說，這真的是只橘貓……不是說“十只橘貓九只胖，還有一只壓倒炕”嗎？基因變異？
跟着莊錦把貓糧灑在地上，兩人站遠了些，看着聞聲而來的流浪貓，它們警惕地徘徊，在謹慎的觀察後才保持着随時能夠逃跑的姿勢走來，嘗試着吃起東西。
兩人走到下一棟居民樓，如法炮制，直到把附近十棟樓都走遍。
顧欽看到好幾只在直播中出場的貓，或許它們全都出場過，但作為眼拙的人類，他只能認出有顯著特征的那些。
鑒于它們可說是莊錦的救命恩貓，顧欽的态度很不錯，他看了會兒貓咪們吃飯的場景，提議道：“如果買幾個自動投喂機在這兒……”
“我建議你不要這麽做。”自動投喂機是為流浪貓狗準備的帶有公益性質的機器，當然私人也可購買，模樣像是飲水機的放大改良版，裏面儲存着貓狗糧，只要貓狗簡單的操作，糧就會傾倒在地面供它們進食。莊錦蹲下來，撫摸着一只主動親近他的白貓，唇角的弧度泛着涼意，“如果流浪貓有了固定的取食地點，就代表它們有了固定的弱點，心懷不軌的人類只要設好陷阱，便能夠輕松地将這些警惕性強的小家夥們一網打盡。”
“抓貓幹什麽？”
“吃。”
“貓肉不是很難吃嗎？”
“顧大少爺，不要告訴我你沒聽說過龍虎鬥這道菜。”莊錦搖了搖頭，“你知道路邊攤的羊肉串為什麽那麽便宜嗎？因為主料不是羊肉。”
“貓……肉？”
莊錦沒有回答。
顧欽自己上網看，果然找到了新聞，無良商販将貓肉浸在羊尿裏，泡出羊腥味後制成肉串販賣……這都是他的生活圈子裏接觸不到的事。顧欽心情複雜地關閉網頁，看向莊錦。
青年的側臉，在夕陽的餘晖下如此完美，他天生就該站在光裏被衆人贊嘆，為什麽看到的卻總是黑暗？怎樣的生活和經歷，造就了現在的他？
很多故事，都是由好奇開始的。
而顧欽對莊錦的好奇，從知道這個人存在的第一天起，便未曾斷絕。
晚霞更明豔。
顧欽蹲下來，試着去摸白貓，貓咪靈巧地躲開他的手，躍入同類間吃起貓糧來。
顧欽：“……”
他這次學會了提前詢問，“如果發動愛貓人來收養它們呢？”
莊錦再次搖了搖頭。
“人類養育寵物，總是盼着它對自己親近的，但流浪貓很難養熟。等到主人耐心耗盡，或者幹脆是貓這方一去不回，它們又會重新回到流浪的狀态。”莊錦淡淡道，“人們以為貓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付出打動，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在小貓出生後一到兩個月之間，如果頻繁與人類接觸，并受到人類的善待，就會在日後親近人類；而如果在這段時期沒有遇到人類，甚至遭遇人類的惡意，那麽它終生也不會放下心防。”
“流浪貓多是後者。”
“人類已經失去了馴養它們的唯一機會。”
莊錦的話，似乎從未這麽多過。
琥珀色的眼眸看着身旁的人，在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輝下仿佛有碎金在閃爍，顧欽忍不住反駁：“剛才那只白貓，明明很親近你……”
“大概是因為，我跟它很像吧。”這句話很輕，倏忽消散在風中。
“你說什麽？”
“沒事。”
“……”
不幹不脆的模樣，真是讨厭極了。顧欽煩躁地看了莊錦一眼，最終決定眼不見為淨。
“‘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萬個小男孩一樣沒有什麽兩樣。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只狐貍，和其他成千上萬的狐貍沒有什麽不同。但是，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會互相需要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了。’”
貓糧被流浪貓瓜分完畢時，這段話以詩歌般的韻律被念出，莊錦帶頭向着跑車走去，問道，“你讀過《小王子》嗎？”
“讀過。怎麽了？”
“沒什麽。”莊錦行了個紳士的禮儀，“開車吧，我的小王子。”
“……”
陰陽怪氣！
顧欽再次懷疑自己有病，為什麽要上趕着來伺候這種養不熟的家夥？！
跑車劃出個流暢的弧線，駛向街道。
顧欽不知道的是，在他無法看見的角落裏，莊錦看着他的眼神，有多麽柔和。
在地底被救出時，是莊錦的又一次“新生”，而在療養院的三年，正是“小莊錦”能夠被“馴養”的時間……
——真狡猾啊，你馴養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莊錦：小欽的愛稱——趁虛而入小王子。
顧欽：這算什麽鬼愛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