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正要進場的廖昭雪停下腳步，看向信步走來的青年。

這是大學校園範圍內, 如果真的來全套的豪車紅地毯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當然，鎂光燈還是有的。

廖昭雪看了看前來的娛樂記者, 沒有一個認識的, 真正老資格的那些熟面孔都去追更有價值的新聞了，不會跑來這場小成本文藝片的首映式。而廖昭雪會來, 是因為其對母校很有感情。

沒錯，她是中州大學畢業的。

現年30歲的廖昭雪是個獨立影評人，國家大力支持娛樂行業之後, 電影乘勢而起, 影評人的生存環境寬闊許多, 競争也更激烈。作為圈子裏的老人, 廖昭雪的招牌一直沒砸, 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帶着“洗清冤屈，推翻誣陷不實之辭，恢複名譽”的意思, 傲骨铮铮不說假話，為此不知得罪多少身不正的同行——而在無數新入行的影評人湧進圈子各種走捷徑炒熱度搞得烏煙瘴氣的時候，不少人被安利着關注了這位從來都實事求是的影評人，反而讓她漲了一波粉。

廖昭雪瞄了一眼同樣出現在現場的謝良才，視線在這位同齡人身上一掃而過，重新落在莊錦身上。

和很多人比, 謝良才的精英臉和西裝襯托出的身材算得上出類拔萃，可和莊錦一比，瞬間就被碾壓。這位顏值出衆的青年今年剛剛20，在演員成績越來越小的今天恰恰好，難得的是，他的身上沒有許多新進演員那種有團隊準備的表情和臺詞撐着也掩蓋不住的弱勢，而是悠然自得，對待記者和态度就像主人對待客人那樣，言語客氣有禮，場面卻仿佛盡在掌握之中。

非常出色的人才。

可惜不是中州大學的學弟。

廖昭雪最後看了一眼莊錦穿西裝三件套的俊美模樣，心滿意足地踏進大禮堂。在她身後，謝良才嗤笑一聲，緊跟而入。和很多人一樣，他可不相信一群大學生和沒名氣的小演員能拍出什麽高品質的東西——反正，只要臉好，無論拍出什麽，都會有那些喊老公的小女生買單的。

18:00。

首映式開始。

主持人同樣是中州大學的學生，主持過許多節目，此時也不怯場，端莊大方的模樣倒是讓人很容易産生好感，也襯得電影更上檔次。

但謝良才只關心莊錦。

被表情包糊了一臉的影評人對這個臉蛋氣質都十分完美的同性有些看不順眼，總想着挑出刺來，可惜對方在采訪環節沒出什麽問題。謝良才在內心腹诽：嘴巴會說而已，想必說甜言蜜語也很擅長吧？

顧欽看了眼身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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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方的神情一直很得體，但他總覺得這人在讨厭莊錦，錯覺嗎？

是的，顧欽當然來了。

安以源的電影，莊錦演男主角，首映式的距離又這麽近，他沒有不來的理由，而在他旁邊的，就是妹妹顧茜和她的室友們。

此時，四個女生正壓抑不住激動地小聲說話，內容真是不聽也罷：

“老公好帥！”此處應有BGM：夢中的婚禮。

“真人感覺比電影裏還好看！”醒醒，你還沒看電影。

“聲音真的好蘇啊，嗚嗚嗚聲控快要受不了了！”估計要讓你失望，這電影莊錦基本沒說話。

“首映式結束還能堵到人嗎？我想找他簽名合影，不知道有沒有希望……”有的，那家夥對女生貌似很溫柔。

顧欽在內心默默回話的同時，也沒有漏掉莊錦和記者的互動，早已點亮的一心二用技能處在激活狀态。

記者們其實并沒有什麽問題要問，因為沒有爆點啊，但又不甘心問些沒人感興趣的常規問題，于是只能胡拼亂湊，“莊錦，你對劇組有什麽不滿嗎？”

莊錦：“有啊。”

問話的記者精神一振，“比如說？”

莊錦：“比如說我的戲服從頭到尾只有一套，而且是全場最便宜的。”

記者：“……”

你在說校服嗎？沒有看預告片的某記者理所當然地這樣想着。

沒有新聞創造新聞也要上，後面的環節，這位記者都在暗搓搓地構思莊錦炮轟校服這種主題的新聞，結果到了電影播放環節，他整個人就有點承受不住——男主的裝扮是這樣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

好氣哦，可還要保持微笑。

不對，放電影的時候觀衆席很暗，不笑也沒關系。

暗色在此時無疑是種保護，讓人可以放松地露出各種神情，而這種設計最初的目的，是為了讓人們能夠更好地觀賞影片。

銀幕上，男孩朝着女孩微笑，那抹笑容澄澈而寂柔，點亮了傍晚的天空。

尤其是那雙眼睛。鏡頭這時給了個特寫，那雙琥珀色泛着淺淺漣漪的眸子就這樣撞進觀衆的心裏，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覺得電影的名字和這雙眼睛是那樣的契合。

整個大禮堂鴉雀無聲。

即使是早已看過樣片的顧欽，此時也不禁沉浸進去。

影片裏的情節，顧欽早已知道，然而或許是在這次在銀幕上播放的是經過調整後的終版的緣故，他前所未有地入戲，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忘記男主是莊錦，而只把他當成那個徘徊不去的魂靈。

這就是電影的魅力。

這就是表演的魅力。

首映式，來的都是資深觀影人，無論粉絲還是記者影評人，素質都可說高于平均線，絕不會出現在那些手機不設靜音、不分場合聊天、腳架在別人座位的人，觀影體驗可以說相當不錯，然而在尹青輕輕巧巧地說出那句“你來了”時，當他露出歡欣的微笑消散時，仍是有人忍不住發出了聲音，“怎麽這樣……”

這道聲音來自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帶着哭腔。

沒有人責怪她。

悠悠響起的BGM不煽情不催淚，只是平平常常如同溪水般緩緩流淌，像是尹青這個人一樣，始終那麽簡單和純粹，卻能引發人心深處的觸動。

等你的眼眸。

終究等到了約定之人。

這樣的結局，讓人不由得想起尾生抱柱的典故，可這又是個關于青春和成長的故事……廖昭雪思索着，覺得這部電影倒是有很多東西可挖。影片放映完畢後有彩蛋，是一些輕松愉快的花絮，可這時出現這些畫面反而會讓人想到那個平淡卻更讓人忘不掉的死亡。

不，尹青早已死了。

20:30。

散場之後，顧茜和她還在抹眼淚的室友叽叽喳喳地說着話往法學院走去，顧欽獨自往工商管理學院的方向走去。

安以源應該在後臺忙事情，而莊錦……

該不會被記者或者粉絲圍住了吧。

顧欽轉過花叢，就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莊錦微笑着道：“這個點了，回去不方便，能收留我一晚嗎？”

片酬不夠你住酒店？心裏這樣想着，顧欽聽到自己肯定的回答：“嗯。”

兩人結伴離去。

蹲在花叢後的林雀神色複雜地站起來，看了看微信收到的轉賬。演員來參加首映式，作為助理當然是要跟着的，可這種首映式完了演員自己找熟人收留，給助理經費讓他去住酒店是什麽操作？莊哥，标準間和單人間的房錢其實差不多的，你就這麽嫌棄我……嗎……

炎熱的8月，林雀在溫暖的夜風中感受到了冬的寒涼。

工商管理學院宿舍。

獅子貓和橘貓順利會師。

兩只喵友好地相互打量，白雪大度地讓小主住進了它的窩裏，顧欽懷疑小主嬌小如奶喵的體型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莊錦發現顧欽不敢看他。

不，不該說不敢，但對方的視線的确很少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好像被貓咪吸引般，總是在看着它們。這是兩人在8月探班後的再次相遇，空白期已有一個多月，可只要有心，顧欽便可以在網絡上得到莊錦的消息，而莊錦，其實也能從“網絡”上得到顧欽的。

被冷落所以鬧脾氣嗎？或者說，在打退堂鼓？

暗戀這種狀态，貴在進可攻退可守，因為被暗戀的那個人，理應不知道這段悄然産生的情感。

莊錦走到貓窩旁邊，和白雪打了個招呼，白喵顯然沒有忘掉他，溫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塌下兩只耳朵求撫摸。

顧欽這次沒法假裝看貓不看莊錦了。

少年的視線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在青年的身上停留，而後狼狽地移開，匆匆說了句：“我去洗澡。”

安以源回來得很快。彼時顧欽還在衛生間，莊錦坐在顧欽的椅子上看手機，見他進來，很自然地說了聲：“小欽洗了是我，你第三個洗。”

“好。”

答應之後，安以源才反應過來，這裏似乎是他和顧欽寝室才對，為什麽突然感覺他們仨一直是住一起的？等下，如果是這樣的話……佛系青年突然覺得，自己這個電燈泡怎麽看都有1000W的功率，能把夜晚的足球場整個照亮的那種。

考慮到發小糾結的心情和其家庭的實際情況，安以源這次沒有讓出空間。

這一晚風平浪靜，什麽都沒有發生，然而有的時候，只要接觸就是一種擾亂。次日，莊錦坐在返回山林市的大巴上時，閑來無事，打開手機搜索新鮮出爐的影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