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這天的晚飯，莊錦讓侍者送到了房間。
身體很不舒服, 聞到油腥的味道有點反胃, 莊錦沒有讓侍者調換的意思，慢慢地把食物吃了下去。盡管身體在叫嚣着拒絕, 可理智告訴莊錦, 進食是必須的。
許顏看着小夥伴的臉色，吃下一個青口貝, “味道挺好的啊，你不愛吃海鮮？”
此時是黃昏。
透過船艙的窗戶，可以看見被夕陽染色的海水, 搖晃着起伏不定, 讓暈船的人更加難受。
許顏和林雀已結束了短暫的旅游, 登上輪船, 而林雀所在的船艙, 離莊錦和許顏的有段距離, 當然，這并不是作為助理的林雀此時不在藝人身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的是……他也正在暈船。
莊錦搖了搖頭, 聲音聽起來有點飄忽，“我什麽都愛吃。”
福利院的孩子，可沒有那麽挑剔。
許顏迅速讀懂了潛臺詞并提出建議道：“你都睡了一下午……再睡估計也沒用，我帶你去甲板吹吹風？”許顏此時真的很想打個電話去問問表姐：你确定莊錦能照顧我？藝人和助理都暈船，團購套餐才有這麽整齊吧！
林雀是上來才發現自己會暈船的，作為一個一直生長在內陸城市的人, 林雀在公園劃船項目上是一把好手，泛舟西湖這樣的情況也經歷過，但他從沒坐過海船……盡管這麽大的輪船不是海浪能掀動的，可他就是覺得晃……
許顏以為莊錦同理。
如果有人能調出莊錦前20年的人生，就能發現他确實是第一次坐海船，這點沒人能提出質疑。
海風陣陣。
許顏臭美地撩了撩頭發，可惜這時在船上的除了訓練有素的侍者就是同為藝人的同事，沒誰欣賞他的Pose，反而是以病美男形象出場的莊錦頻頻受到注目，尤其是莊錦皺起眉頭的時候，某些女狼的眼睛都要發出綠光。
莊錦轉身返回。
許顏快步跟上：“沒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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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錦搖了搖頭，“我還是回去睡覺吧。”
艙房很大，完全可以容納兩人活動，床也很寬，這正是莊錦推測海星航運原本準備把這兒設置成雙人房的原因。拒絕了提議留下來照顧自己的許顏，莊錦和衣而卧，視線掠過櫃子、沙發、LED屏幕……看向角落裏的行李箱。
箱子裏除了日常用品，還有筆記本電腦和幾本書。
這時候如果上網或者讀書，毫無疑問會更頭疼，但這樣睡過去，顯然也不是好事。
莊錦望着天花板，發起呆來。
很長一段時間，他什麽都沒有想，整個人處于放空的狀态，在此期間，他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機，發現已經有22點，于是幹脆利落地睡了過去。
翌日。
化身為保姆的許顏來敲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林雀站在他身邊，仍然是一副恹恹的樣子，自我吐槽道：“如果我叫林鷗就好了……”
許顏側目：“別想了，小麻雀。”
莊錦打開門，漠然補刀：“這和名字有關系？”
林雀：“……”
許顏打量着氣色好了些的莊錦，“看樣子你适應多了。”
“嗯，畢竟今晚有宴會。”
以溫莎公主號的體積，小小的風浪甚至不會讓甲板有所搖晃，莊錦知道自己的情況應該歸為心理原因，卻無法克服。或者說，他的某一部分，在有意地放任這點。
自重生以來，我想要的是什麽呢？
莊錦這樣問自己。
哲人會思索着尋找答案，愚者連問題都沒有，而莊錦恰恰介于兩者之間。和活着只是不敢死的那些人不一樣，莊錦試過結束自己的人生——兩次，都失敗了，于是只能試着活下去。
如果活着必須要一樣支柱的話，必須要有執着的東西的話，那麽莊錦的選擇顯而易見，可惜的是，即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他也沒有行動。
從某個角度來說，青年有着莫名的……喪？頹？溫吞？
舉個例子，有這樣一個選擇題：
你和戀人彼此非常相愛，但各種因素阻礙着你們在一起，在一次次的抗争後，你們終究被拆散。如果時間倒流，給你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開始這段戀情嗎？
A、會。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B、不會。唯願此生不再相遇。
莊錦選的是B。
當然，這個選擇題不能完全切合莊錦和顧欽的情況，可已經足以說明很多事情。比如說，莊錦始終若即若離的态度，正是因為他可以預見到的未來……換句話說，即是對這段戀情的不看好。
顧欽并不是一個擅長掩飾的人。
起碼在莊錦面前如此。
15歲的顧欽，盡管讨厭被母親介紹為哥哥的莊錦，但卻下意識地把對方放在了不需要僞裝自己去交際的行列；18歲成熟的顧欽，能夠更為理智地看待問題，卻依然沒有在莊錦面前僞裝過。
盡管從種種跡象來看，顧欽已經喜歡上自己，可前路仍是艱險……那麽莊錦放棄了嗎？
沒有。當然沒有。
莊錦只是在引誘，引誘顧欽陷得更深，引誘顧欽親口說出那句話，引誘顧欽認為他是先愛上的那個人，從而盡全力去争取兩人的未來，因為這段感情的阻力幾乎全來自顧欽的那方，如果顧欽動搖就會宣告結束，而只有生長在懸崖的果實，才甜美得令人難以舍棄，不是嗎？
好吧，這或許是懦弱。
無論多麽深思熟慮步步為營，這種心思的本質，依然是一種消極的态度。
而暈船的莊錦，似乎……暫時擺脫了這種狀态。
2036年10月1日。18:00。
宴會廳看起來，如同一座水晶鑄造的宮殿。
藝人入場的時間，比頭等艙的賓客要稍早一些，入口處可以選擇戴面具或者不戴，莊錦選擇前者，挑選了個銀白色的半臉面具，只露出蒼白的下巴和失色的嘴唇，他仍然虛弱，但這虛弱在燈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帶着精巧的味道。
一張邀請卡可以帶一個伴，莊錦本來準備抛棄偷渡的許顏選擇林雀，可林雀卻主動放棄了這個機會，表示他真的對這場宴會不感興趣。
林雀的理由是這樣的：“那種每個人都在喝酒，幾乎沒人敢吃東西的宴會有趣在哪裏？”
很有道理。
許顏頗感新奇地選了張面具戴好，低聲道：“所以我們是獵物？”
莊錦勾了勾唇角，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啊。”精致的獵豔場所，不是嗎。有此意向的即為獵物，而獵物的真正面目，像是攻略成功後的禮物，反正能成為明星的，容貌都不會差到哪裏去……
廳堂逐漸熱鬧起來。
如莊錦所料，後面進來的那些人……根本不需要選擇，全都默認不戴面具。主辦方怎麽解釋這場假面宴會的區別對待呢？想必是諸如“讓各位生活在鎂光燈下的公衆人物更加自在”……
莊錦微笑起來，輕聲道：“像不像《狩獵游戲》？”
許顏回應：“真像。”
獵人和獵物的界限，本不分明。
和他們兩個容易想深的人不同，更多的賓客是單純來參加宴會的，在穿着貼身禮服的女客哀怨的視線中，不少男客開始掃蕩食物，他們的動作非常文雅，可吃東西的速度不慢，眨眼間堤拉米蘇的區域就空了一塊。
嗯，安以源和幾個在中州大學門口見過的男生。
西裝依然掩不住他們歡脫的氣息。
莊錦找尋着顧欽的蹤跡，果然，顧欽就在安以源不遠處，一臉“我不認識他們只是碰巧站在這裏”的表情。
不得不說，非常逼真。
從路過的侍者托盤上端起一杯香槟，莊錦站在光線稍顯昏暗的角落，心情愉快地觀察着顧欽的表情，許顏不知何時順了兩條去殼的帝王蟹腿和一塊神戶牛肉，端着盤子窩在同伴這兒邊吃邊看。
依照學習機的情報，在家裏資産上億這樣一個圈子裏，顧欽是出了名的“別人家的孩子”，而此時的顧欽，看起來的确和平時不同——更為沉穩和淡漠，有種不同凡俗的氣場。
該說“卓卓如野鶴之在雞群”嗎？
絲毫沒有把安以源等人比作某種禽類的歉意，莊錦淺嘗一口香槟，擡步往顧欽的方向走去。
他很快停下腳步。
當然不是自慚形穢之類的原因，而是另外有人往那邊去了。沒有面具，相貌和神情都稱得上陽光，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如果在電視劇裏，看到的第一眼你就知道他是個重要角色。
[這是誰？]
[海星航運的繼承人，周思涵的哥哥，周文柏。]學習機提供的信息很詳細，[從小生活在顧欽的陰影下，長輩總是用他們作為素材比較各個方面，然後得出顧欽第一周文柏第二的結論，和顧欽關系很差。]
有這樣擅長制造仇恨的長輩在，兩人的關系好才不正常。——除非顧欽收個小弟。
溫莎公主號，無疑是周文柏的主場。
學習機捕捉着聲波訊號，将顧欽和周文柏的對話傳來，起初只是平平淡淡的寒暄，不出三句，就有了火藥味。
周文柏的臉上挂着笑容：“我的父母可是很看好你呢，顧欽，說不定，你很快就要叫我哥哥。”
顧欽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哦。”
漠視，往往比認真的回應更傷人。不過，周文柏顯然不會輕易退縮，而是仿佛閑聊般道：“聽說顧少最近包了個小明星？”
“第一就是第一，第二……什麽都不是。”
陌生的聲音傳來，帶着不加掩飾的諷刺氣息，說的是誰顯而易見，周文柏不快地轉頭——
撞進雙琥珀色的眸子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