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黃色的笑臉小人唇邊帶着紅色的心, 微信圖案在屏幕大片大片落下,顧欽發怔了兩秒,發現消息被撤回了。
顧欽內心:“……”
莊錦若無其事地再次發來消息:“謝了,小欽。”
顧欽糾結中。
要裝作沒看到之前的消息嗎?還是挑明看到了呢?自輪船上的親密接觸以來,兩人的關系隐隐發生改變,但那時莊錦的狀态顯然不對,而顧欽……莊錦很少激動,所以, 顧欽不免被他感染。
沒人要求對方對當時的行為做出解釋, 而是默契地避開這些, 可發生過的事情, 到底會留下痕跡。
至少,莊錦并非不能接受男人,也不反感自己, 甚至, 有點喜歡自己?
顧欽有時候覺得他的想法過于樂觀。
這次的電影要拍好幾個月, 在這段時間,先把身邊的事情搞定比較好……摸了摸趴在身邊的貓, 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顧欽回複了一個笑臉過去。他并不想說不客氣——盡管在平日常用, 但總覺得,這樣的禮貌代表的是疏離。
接下來聊什麽呢?
想要抓住機會和莊錦多說幾句話的顧欽很發愁,如果關心對方的衣食住行,未免啰嗦又唠叨, 畫風不對像媽媽;如果聊電影……純外行,演技同理,只能尬聊;聊些不着邊際的天氣之類也不行,聊股票會跳到商業談判那樣一板一眼的頻道,聊家庭簡直是踩雷……
沉吟兩秒,顧欽給白雪拍了張照片發過去,沒等他打完文字,莊錦的消息已至:“你把它養得很好。”
顧欽想了想,删掉之前的文字重來:“你養的那只橘貓在哪?我想接來和白雪作伴。”
“在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
“寵物店?福利院?助理或者經紀人那裏?”
“都不是。”
“難道在你身邊?”
“嗯。”
“……”
顧欽不相信。上飛機是要安檢的,如果攜帶動物,不可能蒙混過關,而顧欽記得,莊錦是沒有辦理寵物托運的。可撒這個謊有什麽意義?或者說,莊錦真的用某種方法把貓帶過去了?
或許是聊了幾句終于打開思路,顧欽想到了新話題,“人少了,你是不是可以單獨一間房?”盡管同性戀的基數很少,但想到莊錦的臉和他所處的圈子,顧欽便不免會有些憂慮。
“不,但我換了室友。”
收拾好東西,拖着行李進了新房的聶浪正在整理東西,莊錦看着聶浪慎重其事地把一個相框放在床頭櫃,不由看向其內的照片。
一個女人和七只哈士奇。
莊錦:“……”
等到和顧欽的聊天告一段落,莊錦放下手機,聶浪便迫不及待地向小夥伴介紹這張照片了,“這是我媽媽和我們家的狗!”自豪滿滿的語氣。
視線在女人那張看起來很年輕的臉龐掠過,停留在七只按照顏色深淺排序蹲坐的哈士奇上,莊錦在懷疑這些狗是不是狗媽媽生着生着沒墨了才這樣時,覺得自己找到了聶浪性格養成的真相。
哈士奇有種奇特的魅力,能夠把和它一起生活的物種帶歪,使得對方無論外表和種族如何,都有一顆哈士奇的心。而聶浪家有七只……
等下。
莊錦突然想到什麽,“阿姨的微博是?”
聶浪燦爛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拆遷總隊辦公室。”
熟悉的名字。
在4月,和彼時被公司力捧的樂游争奪連清讓這個角色時,寵物圈裏有大V帶頭站隊支持,而那個大V,就是拆遷總隊辦公室。莊錦想起前情,意外道:“當時是你讓阿姨支持我的?”
聶浪搖了搖頭,“不,那是媽媽的決定。”
莊錦思緒萬千。
那麽,聶浪的母親她……知道嗎?
盡管沒有見過生父,舒媛也将Effi的照片全都删去,可在學習機找尋到對方的蹤跡後,雖然莊錦沒有去見人的意思,也讓學習機傳來了對方的影像。果然是個超乎常人審美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的外表和莊錦有幾分相似。
莊錦不知道這是不是自身先入為主的錯覺,也不可能帶着生父的照片去問另一個局外人對方是否和自己相像,但以己度人,如果聶浪的母親也如此想,那麽或許在見到自己的自拍時,就有了這個猜測。
目前看來,她似乎是友好的。
莊錦心底輕笑:何必在乎呢?20年前那件事,不過是舒媛的獨角戲,無論聶浪母親的經歷和舒媛相似還是不同,都無所謂。莊錦并不恨Effi。熱戀然後分手,這樣的事情每分每秒都在世界各個角落發生,Effi并沒有做錯什麽,不是嗎?
錯的只是舒媛。
如果當年的她選擇流産,那麽現在,就沒有我了。
多好啊。
面容完美的青年垂下眼睑,看向被導演安排過來培養默契的聶浪……有一種說法,血緣兄弟即使從未見面,默契也會出乎意料得好,很快就有機會親自驗證。而且,多麽合适,電影裏的兩位主角喬和肖森,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是的,作為主演,莊錦得以觀看完整的劇本。
2036年10月24日。
“Action!”
不信黃歷也不信星座,沒準備什麽開機儀式的安導,在飛機載着群演們來到島上之後,便準備開始第一幕的拍攝。這時要拍攝的是被運到島上來的孩子們,經過綁架和長途運輸的“貨物”,氣色萎靡是肯定的,因此群演此時剛下飛機、時差還沒倒過來的狀态,倒是正合适。
在別墅的化妝室裏,莊錦在發型師的折騰下,把頭發染成了亞麻色。
為了追求真實感,也考慮到長達三個多月的拍攝時間,戴假發或者用一次性染發劑顯然不如先染成永久性的亞麻色來得方便,只要在戲份結束後再染回來就好。至于潘達事先考慮過的虎牙和酒窩,都被常導槍斃掉了,因為那是演員本身沒有的東西,到底不夠自然。
化上顯得更為年少的妝,化妝師看着鏡子裏的莊錦,嘀咕道:“其實你的年齡不大,扮小應該很簡單的,可我怎麽覺得有哪裏不對?”
是眼神的關系。
這雙眼睛,太過憂郁和溫柔,又藏着冷漠,實在不像一個少年的眼睛。
莊錦閉上眼睛,調整好心态,而後緩緩睜開。
鏡子裏的人眼神轉為清澈透亮,帶着說不出的靈動狡黠,很快,這靈動和狡黠就消失不見,轉為幼童般的純潔和好奇。比起前種演繹來,後者似乎更為符合主題,也更擁有颠倒錯亂的奇異魅力。
化妝師點贊道:“很棒!”
莊錦的嗓音,适時地轉變為種少年的清亮,清亮中仿佛摻了蜜,看着化妝師,笑嘻嘻道:“謝謝漂亮姐姐!”
化妝師捂心口:“……”活了這麽多年都不知道……難道我是正太控?!
此時是黃昏。
現在要拍攝的,是貨物被送到島嶼的戲。
既然已投入那樣多,自然不在乎投入更多。莊錦來到拍攝用走私船上時,很慶幸自己的暈船已治愈。每個人都換好了戲服、調整好了狀态,劇組架好攝影設備,常導見大家各就各位,點了點頭——
“Action!”
微弱的燈光無法完全照亮陰暗的船艙,50個孩子衣着髒亂地或坐或卧,神情呆滞,目無焦距,在連日來無望的反抗下,他們都認清了現實,從表面上看,已放棄希望逆來順受。
這裏的孩子多是東方人種,黑發黑眼,因此亞麻色頭發的少年就格外引人注目。
和神色恹恹的同伴一樣,喬垂着頭縮在角落裏,不聲不響的模樣,偶爾還會抖動一下仿佛在抽泣,直到船身一個晃動。
船停下了。
甲板傳來嘈雜的人聲,孩子們屏息聽着,有人輕聲道:“我、我聽到了,他們說到了目的地……”
因缺水而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密閉的船艙裏,幾秒的寂靜,所有人都在消化這個消息,又有聲音響起,帶着軟弱的哭腔,“我們在哪?”
即使知道在哪,又有什麽用呢?
耐心,只要換個環境,就會有轉機的。
喬擡起頭,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模樣天真而純粹。
“Cut!”
常導暫停下這一幕,吩咐演員們準備下一場,燈光就位,龍套準備好,“Action!”
船艙的門被一腳踢開,一個打扮得像是海盜的男人走了進來,把一袋子粗陋的食物放在桌上,“吃飯了。”男人唇角帶着貓戲老鼠的笑意,“對于你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這是最後一餐,孩子們,盡情享受吧,然後去見該死的上帝,哈哈哈哈!”
男人揚長而去。
死一般的寂靜。
而後,一個怯怯的女聲打破沉默,害怕又麻木地緩緩道:“我們、要死了嗎?”
有人爆發出驚天的哭喊,有人開始打砸周圍的一切,有人餓極了沖向食物,有人起跳打碎了監控攝像頭……衆生百态。喬慢悠悠地活動着四肢站起來,感興趣地看着打碎攝像頭的家夥,“嗨,夥計,你叫什麽名字?”
黑發的少年轉頭一笑,眼底毫無陰霾,活力滿滿的樣子,“肖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