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2036年11月3日。周六。
作為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顧茜每到雙休日沒有課程的時候，就會回到山林市的家中去陪着媽媽，哪怕兩人都沒有事做，只是單純地待在一起。女孩的心思到底纖細一些，即使顧泰和顧欽父子都認為舒媛可以到處串門有各種事情做不會悶，可到底，親人的陪伴是不一樣的。
這天，舒媛沒有去逛街, 也沒有約Spa之類, 只是靜靜地待在別墅, 坐在她最喜歡的二樓露臺吹着自海岸而來的風, 整個人陷在鋪着柔軟織物的吊椅內，讀着一本書。
很高大上的類型。
顧茜只是瞄了一眼那形似世界名著風格的封面就退散了，默默地收回視線繼續刷微博, 在搜索欄裏輸入“莊錦”然後津津有味地看顯示出來的種種信息, 偶爾有興致, 還會披着馬甲和某個幸運的黑子切磋切磋。
企鵝群的标志在筆電屏幕的右下角閃動，顧茜點開, 裏面充斥的都是些花癡言論，顧茜突然有種隐秘的爽感——你們叫着老公男盆友愛豆的這位, 可是我哥的人啊！驕傲臉。
在內心想象了一下莊錦和顧欽站在一起的圖片，顧茜把某個女寫手發過的《攻受之我見》搜出來看了一遍，又點開顧欽接車的視頻……兩人肩并肩走着的時候，身高差的不多, 可氣場……好像的确是前者更強勢。
所以果然是哥夫嗎。
舒媛詢問的聲音傳來的時候，顧茜仍然沉浸在奇妙的推理中沒緩過來，“我未來的……”顧茜嘴巴絆了一下，好歹轉了個彎，“……老公！”
補完這段對話。
“小茜，你在看什麽這麽入迷？”
“我未來的……老公！”
舒媛微微一怔，随即笑開，“你有喜歡的人了？”舒媛從吊椅站起，來到女兒身旁，親昵地彎下身來，看向筆記本的屏幕。
在這段時間裏，顧茜其實是有機會把莊錦的頁面換掉的，但為什麽要換呢？剛好借此機會試探一下媽媽對莊錦的感官……不錯，穩！我真是感動中國好妹妹，哥哥你一定記得感謝我啊。
舒媛就這樣看到了滿屏的莊錦。
由于程妍的刷臉策略，莊錦的照片滿微博飛，各種服裝各種動作各種角度，承擔着抓拍任務的學習機的功力可比資深攝影師，再加上莊錦的底子，拍出來的照片都可以直接拿去印海報，引起瘋轉也沒什麽稀奇。
在女兒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舒媛的臉色白了白，而後故作輕松，以一種玩笑般的随意口吻道：“是莊錦啊……你是不是還要給他生猴子？”
顯然，舒女士緊跟流行，對網絡上的各種梗有所涉獵。
聽出媽媽這不以為然的語氣，顧茜着急了，這樣還怎麽試探？！她眼珠轉了轉，調整了一下表情，聲音低了下來，柔情款款好像有女兒心事一樣，一根手指不自在地繞了繞頭發，仿佛鼓起勇氣般道：“媽，如果我真的喜歡莊錦呢？”
或許是遺傳，顧茜在演戲方面頗有些無師自通的味道。
舒媛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語速減緩，遲疑道：“喜歡……誰？”
顧茜的手放了下來，交織着扭動衣角，“媽，上個月在周家的輪船，你不是見過他的嗎？我覺得，莊錦雖然不是什麽豪門繼承人，但也很優秀啊，那些什麽什麽少，如果和莊錦交換一下身份，沒準還不如他呢……”
顧茜低頭盯着地面看，狀似害羞。
其實是不會演細節……
這樣的演技在往日或許會被舒媛一眼識破，但此時，這位昔日的影後已是心亂如麻。在清爽的海風中，舒媛深深吸了口氣又呼出，這才覺得彌漫在周身的寒意消褪了一些，無數念頭在腦海中湧出，半晌，她理清了思路，“你們進展到什麽階段了？”
“啊？”
舒媛靜靜地等着答案。
顧茜是不知情的，而莊錦……是知情的。按理說，如果顧茜朝莊錦表白，那麽知道兩人兄妹關系的莊錦應該會拒絕才對……但，那孩子怨恨她。舒媛短暫地閉了閉眼，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或者不是恨，而是讨厭或者漠視？
舒媛無法理清這之間的區別，因為随着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提高，莊錦的心思也越來越深，在輪船的那次見面，舒媛竟已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如同當時的海面般平靜。
可令人聞之色變的火山，就孕育在海底深處。
莊錦會為了報複，和顧茜交往嗎？！不，我不應該這樣想……可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呢？！等下，那樣的話，小錦就會跟着小茜叫我媽媽……這個念頭如烏壓壓雲層中倏忽舞動的閃電，照亮昏暗的天空，舒媛飛快地将其歸于胡思亂想，強自凝神。
顧茜正在思考。
哥哥的男朋友和妹妹進展到……準親戚的階段？這個度不好把握，萬一讓媽媽誤會莊錦是有了她又去找哥哥……這種腳踏兩船兄妹全收的節奏，簡直是立好了狗帶的Flag，非被護短的家長天誅不可……
可以說是十分糾結了。
完蛋，感覺編不下去，怎麽才能自然地結束這個話題？！在線等炒雞急！！
顧茜顯然沒有用腦電波發帖看回複的特異功能，于是只能自己冥思苦想，臉上的表情一時間顯得特別苦大仇深，而這樣的神情則讓越想越不妙的舒媛有了某種誤會——
當肩膀被握住，擡頭看到媽媽臉上嚴肅的表情時，顧茜的內心是懵逼的。
“？？？”
“聽着，茜茜，你不能和莊錦在一起。”
“？？？”
顧茜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平時媽媽都是叫她小茜的，茜茜這個稱呼都有多久沒叫了？而且，媽媽的表情和動作……
舒媛雙手放松了一點，仍然搭在女兒的肩膀上傳遞着自己的體溫和力量，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嚴肅，眼睛裏卻透出疼惜，目光閃動着，舒媛終于還是道出了那個秘密：“莊錦……是媽媽的親生兒子。”
“……！！！”
顧茜懷疑剛剛出現了幻聽。然而，舒媛的敘述仍在繼續。
說出這句話，剩下的細節就不再那麽難以出口，于是，顧茜在這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得知了全家除她以外都知道的秘密。
後面的事情，她記不清了。
媽媽關心的面龐和忏悔的神情在眼前不斷搖晃，顧茜在反鎖的卧室裏坐了很久，木木地發呆，不理會外面的敲門聲，像是尊精致沒有生氣的洋娃娃。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過神來，默默地從抽屜裏拿出剪刀，把床單剪成一截一截連着系好做成繩子，一頭綁緊在床頭，另一頭從窗戶垂落下去。
好在院子裏沒養狗，否則可能會大叫吧。
顧茜轉動緩慢的思維這樣想着，面無表情地沿着繩子爬下，判斷自己的狀态不适合開車，于是用打車軟件叫了個車。從山林市淺水灣別墅到中州大學，這樣的距離叫車簡直有病，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單子被接的速度倒不慢。顧茜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家當，除了鑰匙就是手機，不過已經足夠。
舒媛發現女兒逃家的時候，顧茜早已坐上私家車挺長一段時間了。
車主是個健談的人，看小姑娘眼睛紅紅哭過的樣子還有心開導幾句，結果人光顧着傷心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作罷。
非工作日，非高峰期，交通順暢，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後，顧茜帶着沉澱下來的心情到達中州大學，沒有回法學院寝室的意思，而是直接去了工商管理學院。和所有大學一樣，中州大學也有這樣的潛規則：男生進女生寝室，沒個計算機修理證書什麽的打樓下就被火眼金睛的宿管阿姨攔住；女生進男生寝室，沒人攔着，搞不好還有一群人熱烈歡迎……
顧茜目标明确地找到了顧欽的所在。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見到哥哥，本已止住眼淚的顧茜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扔枕頭，安以源的抱枕全都遭了秧，“媽媽都告訴我了！你們全都知道，就只剩下我……你們都把我當傻子！嗚嗚嗚……”
顧茜坐倒在地上，淚水止不住流淌。
“喵~”
方才躲在高處的白雪見安全了，輕盈地躍下衣櫃，以書桌作為緩沖帶落在地面，看向主人喵喵叫着。
顧欽嘆了口氣。
坐在妹妹旁邊，顧欽将嬌小的女孩摟在懷裏，把她的下巴擱在自己肩膀。還有更多的事情，小茜還不知道。可真的要告訴她嗎？感受到肩膀的濕潤，顧欽內心紛亂而迷茫。
顧茜所經歷的，正是在15歲的那日，自己嘗過的滋味……這樣想着，本以為早已愈合的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安以源能想到的事情，顧欽當然也能想到。
既然是同父異母，為何自己和小茜會在同一天出生呢？！想到顧茜幼時虛弱的身體，和比一般女孩瘦削的模樣，顧欽的心更亂。妹妹想必以為自己是在亂倫吧，可如果要駁斥這點，就得……
與要讓妹妹面對這些所謂的真相相比，對莊錦的感情，似乎就顯得沒有那麽重要。
真正算起來，和莊錦相處的時間，其實少得可憐，不是嗎……顧欽閉了閉眼，放棄了思考。
顧氏地産的掌舵者、無論何時都冷靜嚴謹的顧泰教育過他：在不夠理智的時候，不要輕易做任何決定。顧欽……一直記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