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箭雙雕（6）
華山南峰本就有“華山元首”之稱，而落雁峰作為其中最高的, 它的峰頂自是峰中極頂。
這般登上落雁峰峰頂後, 頓感天近咫尺, 星鬥可摘。
又舉目環視，但見群山起伏, 蒼蒼莽莽，黃河渭水如絲如縷，漠漠平原如帛如綿, 人在其中又如臨天界, 如履浮雲。
此情此景下, 若是一上來便打打殺殺，豈不是顯得有那麽些大煞風景？
因而在人到齊後, 王重陽首先提出了“以武會友”, 也就是進行點到為止的比試, 招數定在一百招內。
不過說是“以武會友”, 在場的六人中就顧青，和歐陽鋒算得上“格格不入”。說來也是, 顧青從前在江湖中籍籍無名, 王重陽, 段智興, 黃藥師和歐陽鋒他們也是在華山論劍上才知道有那麽一個不世出的高手在, 即便是和顧青認識最久的洪七，他們也不過是認識不到兩個月，至今仍舊沒有弄清楚顧青的來歷。
至于歐陽鋒, 白駝山莊在西域外也只興起了短短十數年的時間，他以前也少有來中原，和其他幾人皆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而王重陽，段智興，洪七和黃藥師等人即便稱不上好友，那也能算是泛泛之交，便是黃藥師家在桃花島，不屑于江湖紛争，也曾在稍年少時慕名去拜訪過王重陽。
另外，考慮到除了顧青，其餘五人全都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絕頂高手，所以這“以武會友”還存着試探之意。
這“華山論劍”還沒開始呢，光是他們已知的，顧青就會了他們中除黃藥師外的獨門功法，這怎麽看怎麽都讓人如霧裏看花，終究隔着那一層。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麽比親身試探下更有效的呢？
當然了，也不只是王重陽等五人和顧青比試，而是他們相互比試——雖說先前就認識，可基本上并沒有切實比試過。
總得來講，就是在正式論劍下來個熱身賽。
對此，衆人都沒有意見。
首先開始點到為止比試的是王重陽和段智興，他們倆的成名絕技，在場的各位都很清楚。段智興的一陽指已提起過，便不再多做介紹，而王重陽，除了練到極高境界也可威力無窮的輕功“金雁功”，他最負盛名的還有煉虛合道之法“先天功”，以及七劍七式，共七七四十九式的全真劍法。
雖說是點到為止，可兩人也是使出了七分力。
Advertisement
高手過招，自是很引人注目的，其餘四人都在旁靜靜觀看。洪七原本看得心曠神怡，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就擡眼去看站在他旁邊的顧青，見他神情專注，洪七想了想還是默默把“你是不是也會全真劍法”，這句話給咽下去了。
理智也告訴了洪幫主，顧青學會全真教的金雁功就頂天了，哪裏還能再學會全真教的鎮教劍法？就是王重陽的那七個徒弟說不得都還能全權掌握這套劍法吧。
可洪七一想他們丐幫只傳幫主的打狗棒法，都被顧青學了去，那全真教的全真劍法被學了去那才公平嘛。
這個想法一冒頭，洪七就在心裏唾棄了下自己，幹脆不再糾結于此事，一心看起王重陽和段智興的對決。這場全真教主對大理段氏的比試，自是王重陽更勝一籌，大理段氏的一陽指固然舉重若輕，既可貼近徑點敵手穴道，也可從遠處欺近身去，一中即離，一攻而退，自是克敵保身的無上秒術，可這一招對段智興來講是有限制的，它極耗精神，是以不可連續使用。
顧青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眼尾。
雖意識到大理段氏武學的退步，卻沒有發表任何想法的意思，可他不說什麽，不代表其他人不想讓他說什麽，就在王重陽和段智興點到為止的比試完，相互發表下感想時，歐陽鋒便跳了出來：“段皇爺難道就不好奇為何一個外人，會你們大理段氏不外傳的一陽指？”
歐陽鋒這明顯就是要搞事，只段智興本就宅心仁厚，再者雖經過他和王重陽，洪七的探讨，并沒有徹底打消顧青可能是段氏流落在外血脈的念頭，因此歐陽鋒這麽一挑問，段智興就四兩撥千斤的說：“我自是和歐陽兄一般好奇的。聽洪幫主說豐月小師父也會你白駝山莊的靈蛇杖法，是嗎？”
洪七看了臉色陰沉的歐陽鋒一眼，心想何止是靈蛇杖法被人小和尚學了去，他們白駝山莊的小秘密都被曝光了。
不過這不能說的秘密歸不能說，只歐陽鋒也确實把衆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到了顧青身上。
顧青有點喜歡歐陽鋒了，總得有個攪事的才會有波瀾起伏嘛，當下在衆人側目下，念了句“阿彌陀佛”，又道：“小僧已申明過小僧并非偷學，歐陽施主的家傳絕學靈蛇杖法，非要說的話小僧是跟着歐陽施主學的。”
在歐陽鋒嚷嚷前，顧青又補充了句：“哦，自是歐陽鋒施主，而非其他歐陽施主。”
知道部分內情的洪七聞言，佯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不去看歐陽鋒只去看身旁飄渺的浮雲。
歐陽鋒遭遇了會心一擊，當即語聲更是铿铿：“你這小和尚簡直一派胡言！我何曾傳授過你靈蛇杖法？”
顧青繼續實話實說道：“并非傳授，只歐陽施主在小僧面前施展過靈蛇杖法。”
歐陽鋒雖然有點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可他還不至于愚鈍到沒辦法理解顧青這話意思的地步，然而他得出的結論太過驚駭，當即想也不想就駁斥道：“這不可能！”
顧青合掌回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洪七總覺得這話怪怪的，稍一想就回過味來，這小和尚不就是在說他天縱奇才，歐陽鋒覺得他不可能看過就會他家的絕學，只是見識太少，是那井底之蛙麽？說來歐陽鋒更厲害的絕學，似乎就叫蛤蟆功來着。
嗯……這是“借物喻人”？
奇怪的是歐陽鋒被嘲諷了，卻沒有一怒之下就上去跟顧青理論，反而是忍氣吞聲，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稍後還望高僧你不吝指教。”
顧青仿佛聽不出歐陽鋒的回諷，道：“如果歐陽施主執意如此的話。”
歐陽鋒：“……”
洪七止不住笑出了聲，被歐陽鋒狠狠剮了一眼，他不以為意還笑着跟顧青說：“我記得歐陽兄原先找上小和尚你，是想請教你少林派的武學，那等會兒小和尚你就用大力金剛掌好了。”
顧青道：“小僧會考慮的。”
歐陽鋒接着忍。
這個小插曲就這麽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輪到顧青和黃藥師比試了。
等他們倆對立而戰，洪七本大喇喇的往旁邊的巨石上盤腿而坐的，可左看看蕭疏軒舉，風姿隽爽的黃藥師，右看看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的顧青，他砸吧砸吧嘴，就站了起來，又想着和王重陽和段智興并肩而站，可再看王重陽腰懸長劍，仙風道骨，那段智興段皇爺也自有一番威儀，洪七還就又坐回到巨石上，心想：‘若是這華山論劍還論相貌，那我豈不是就只能排個倒數第一？這叫什麽事啊。’
好在其他人并沒有注意到洪七的小動作，也想不到他這麽心大的胡思亂想到這方面來了。
王重陽輕聲對段智興說：“段皇爺認為豐月小師父所言可為真？”
“這僅憑目力所見就可學會招式，自當是天縱奇才，想來也不是不可能。”段智興稍微一嘆又道：“百餘年來不僅很多武功心法失傳，便是拿我大理段氏來說，人才凋零的極為厲害，當年段氏的另外一門絕學‘六脈神劍’，到我這一輩時已無人學會。”
王重陽不期然的想到林朝英，他雖自認不弱于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如今也沒找到能克制玉女劍法的招式。再想想《九陰真經》，所著這部經書的黃裳黃前輩，既在《九陰真經》中記載了破解其他門派武學的招數，又何嘗不是天資不凡？
多想無益，王重陽回過神來将目光放在了正要開始比試的兩人身上。
黃藥師并無其他言語，只看着顧青道：“請。”
他并沒有使劍或是常不離身的玉簫，使開了“落英神劍掌”，其講究五虛一實，似四面八方都有掌影。這讓見識過顧青使“天山六陽掌”，用“日斜歸路晚霞明”那一招的洪七不由得瞪大眼睛，到底顧青當時使出這一招時，雙掌也幻化出一片掌影。
但很快洪七就分辨出這并非同一掌法，黃藥師的落英神劍掌中有劍法的影子，而顧青的天山六陽掌中則沒有，看來是虛驚一場啊。
而顧青這次并沒有再用天山六陽掌，他用的是他們逍遙派另外一門絕學“天山折梅手”。天山折梅手有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而掌法和擒拿手之中，又含蘊着劍法、刀法、斧法等等諸般兵刃的絕招，變法繁複。
這既是逍遙派的絕學，而逍遙派武功向來講究輕靈飄逸，天山折梅手也不例外，再反觀黃藥師所使用的落英神劍掌，掌來時如落英缤紛，姿态也是飄逸無比，宛如翩翩起舞。
因而當兩人一交上手，當真便似一對花間蝴蝶，蹁跹不定，不可謂不是賞心悅目。
當然不止是看上去好看，落英神劍掌自是脫胎于劍法，掌法中自有劍法的淩厲，天山折梅手的精妙自不必多言。
兩人你來我往，看得人頓覺心曠神怡，只王重陽在段智興看過來時微微搖頭，他早前和黃藥師切磋過，自是見識過桃花島的絕學，這落英神劍掌自是包含在其中，除此之外還有彈指神通，蘭花佛穴手，玉簫劍法，旋風掃葉腿等，可他并沒有認出顧青所使用的武功，雖然他看出這一套掌法極為精妙。
段智興絞盡腦汁也沒想起來，只得按下思緒再觀。
他們思考間，場上切磋的黃藥師目光愈發明亮，再攻過來時掌已化為指，指拂處若春蘭葳蕤，但仍不減其淩厲。顧青自是變掌法為擒拿手，黃藥師一擊不中後，指又化為掌，如桃林中狂風忽起，萬花齊落一般，顧青卻不慌不忙，左手伸出，朝着“萬花”中拂去。
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可那落英缤紛卻如同被“分花拂柳”般，眨眼間他的手既碰到了黃藥師的手，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小指已拂中黃藥師右腕的太淵穴。
黃藥師只覺得手腕一麻，虛掌已無法再成形，又加上他們這來往間已過了百招，當下黃藥師便收回手，“是某落了下風。”
顧青也站定道：“阿彌陀佛。”
這時候洪七不自禁問道：“小和尚你這一套掌法和那日跟歐陽鋒對打時使的還不是同一套，它叫什麽名字？”
顧青被問的一愣，心中不免産生了別樣的情緒。
在他的世界中，逍遙派的掌門之位從他二師兄無崖子手中，傳到了他這裏，那會兒逍遙派繼續秉承着不可為外人知的原則，可到底它綿延不斷，暗地裏早已在中原武林中根深蒂固。
反觀這個世界，卻是在崖底裝死的無崖子命令蘇星河擺出玲珑棋局，想找合适的傳人來幫他清理門戶，最後叫玄慈的親子虛竹誤打誤撞破了玲珑棋局，無崖子便把他一身內力傳授給了虛竹。
這虛竹自是成了逍遙派的傳人，還和蕭峰，段譽結為義兄弟，這也使得逍遙派在某種程度上開始被世人所知。雖說後來北宋滅朝，便是遼國，西夏也相繼被滅，覆巢之下無完卵，可逍遙派又是如何淪落到再無蹤跡的地步呢？
顧青當下睫毛輕顫了顫：“天山折梅手。”
“天山折梅手，天山折梅手——”其他人并不曾聽聞，但段智興卻不不由得呢喃起這個名字，忽而眼前一亮，“天山靈鹫宮，宣仁帝的結義兄弟虛竹子。”
這名字洪七竟也覺得耳熟，他回想了下，一拍大腿道：“虛竹子？我記得他，當年降龍十八掌被蕭峰蕭幫主在遼國，傳授給了他，後來我丐幫便派了後任幫主去靈鹫宮學回了降龍十八掌！小和尚你，你不會也會降龍十八掌吧？”
“你難不成是虛竹子的後人？”段智興沒等顧青回應，就自話自說起來，“是了是了，當年宣仁帝，蕭峰蕭大俠和虛竹子義結金蘭，他們三人相互之間傳授武學，是再自然不過的！且那靈鹫宮向來神秘，武學也是精妙無比，我記得便有那可返老還童的武學，還有一門以周易六十四卦的方位而演變出的上乘步伐……”
段智興難掩激動，也不知是因為找到了最合理的推論，還是因為意識到他和顧青還真有緣分，又或者對當年先輩那時候的事情，實在是向往得很。
他這份激動還感染了洪七，洪七視線落到顧青的僧衣和光頭上，“小和尚你怎麽就變成了和尚？也對，當年虛竹子好像就是先出家當了個和尚，後來還了俗。”
段智興補充道：“他後來娶了西夏國的公主。”
他們倆這一唱一和的，根本容不得其他人插嘴，其中王重陽一面理清他們話中的人物關系，一面還回想着顧青先前對黃藥師時使出的其中一招，它幾乎是脫胎于全真劍法中的一招“馬蹴落花”，看來豐月小師父見之可學的說法是真的。
黃藥師對顧青的來歷興趣則不大，他就只是想着破解之招；至于歐陽鋒，他則是眼底精光連連，也不知具體在想些什麽。
可不管怎麽說，他們仨都不是當事人，而作為當事人，又被給找了個父輩的顧青，他在眼皮底下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是蹙起眉來：“洪施主和段施主這般為小僧籌謀父輩，雖是一片好心，可着實令小僧感到困擾，要知道這已經是第四個父輩了。”
“再者，我以為我們是來華山論劍的。”
這确實是來華山論劍的，而不是來給人家論‘你能有幾個爹’（……）的。所以為了不讓自己再多出父輩來，顧青他主動身出手腕，讓王重陽測了骨齡。這再有可能練就了返老還童的功法，一個人的骨齡是不會騙人的，當然靈魂年齡是測不出來的。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顧青的骨齡明明白白的就和他外表看上去相符。又他還說出了自己俗家父母的所在，末了有點無奈道：“這下你們可以安心了吧？”
一時間，弄得洪七和段智興讪讪的，“這是自然。”
黃藥師已意識到了什麽，挑了挑眉梢，可并沒有戳穿，而洪七直到華山論劍的第二天才後知後覺：明明是那小和尚對他自己的來歷藏着掖着，一開始不說個明明白白，讓他們可勁胡亂猜個不停的，怎麽到頭來反而成他們無理取鬧了？
黑心肝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