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長生訣(7) (1)

楊玄感和楊約是恨不能把太子昭說的每句話裏的每個字,都掰開來看它究竟是幾個意思!

誤會不誤會的先不說, 就是太子昭說的那句“玄感其實并不喜歡我吧”, 楊玄感自認是沒有理解錯的。他雖然表面上對太子昭和帝楊廣尊崇有加, 做足了為人臣子的低姿态,可就他們家對着自家阿耶做的事, 那忌憚到叫人心涼的态度,楊玄感都沒辦法打心中喜歡起太子昭。

即便太子昭在朝野的名聲不錯。

可這種事太子昭既是看了出來,還那麽直白的說了出來, 又是幾個意思?想趁機再發難?

楊玄感當時就心中一凜, 若是叫太子昭那麽紅口白牙的給自家戴一頂大不敬的帽子, 那他們家就等着災禍臨門吧,所以楊玄感對此是萬萬不能認的, 于是他想為自己辯駁, 可太子昭根本就沒等他把話說出來, 就讓他無需贅言了。

然後, 就沒然後了。

太子昭就此告辭了!

這不是坑人嗎?

不,嚴格來說是太子昭是鈍刀子殺人, 一次兩次的都不給人痛快, 叫人死不了又覺得特別痛的那種!

楊玄感和楊約在書房說了很久的話, 久到他們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而太子昭那邊呢, 他正坐在回洛陽的船上。

手中拿着的赫然是楊玄感呈送給他的錢財列表, 在這路上顧青就算過這份包括房屋,店鋪在內的列表到底價值幾何了。再想想楊玄感将這份“禮單”呈送上來時,憎惡要遠遠多于不舍, 就知道這價值連城的錢財對他們楊家來說,并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即便是在楊素還私下裏造出一個楊公寶庫的情況下。

由此可見,楊素真的很有錢。

顧青撐着額頭,饒有興趣的想他這麽做算不算“劫富濟貧”?

不,該當是仗勢欺人。

這一連串的事,若他現在的身份不是太子昭,那還真就沒有這樣的效果了。

該怎麽說呢?

楊素在死前不再謹小慎微,豪奢家宅早上拆毀晚上重建,周而複始一事是千真萬确的,有那麽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而顧青說“孤只是有幾分羨慕”,倒不是說羨慕楊素的家財那麽豐,而是指太子昭雖貴為太子,可他在臨死前仍舊戰戰兢兢不說,還被巫者當成了投機倒把的“工具”,即使他想任性他也任性不來,更何況太子昭臨死前都沒有想過要任性一回。

何其哀哉?

但這話兒作為太子,他能攤開來說嗎?不能啊。

所以他就只有說得那麽模棱兩可,剩下的就全靠楊玄感去腦補,誰能想到楊玄感腦補的內容是太子昭是在索賄呢,這可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果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好吧,顧青是故意的,楊玄感的後續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就是這樣壞。

咳。

不管怎麽說吧,顧青他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這裏的“目的”是指他去了楊宅,悄無聲息的探查了一番楊素,從他的起居室到書房,進而演繹出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建造一個存着無疑計量財物還有其他的寶庫,他會把寶庫建造在哪裏,又會給寶庫設置什麽樣的關卡,以及這個寶庫到底是誰為他建造的等等——對顧青來說,搜集完楊素的資料,摸清楚他的生活作風以及習慣後,再坐在他書房中,顧青差不多就能夠将他的思維給重塑起來,這麽一來透過當事人的思維而得來的結論,和真相即便不是完全吻合,,那也是相當接近的。

這是顧青的主要目的。

楊玄感送上來的,純屬附加之財。

而顧青并不打算侵吞這份“不義之財”。

帶着這樣的想法,顧青回到了洛陽。在他去見帝楊廣前,就從內侍口中得知本任吏部侍郎的裴矩,果然在這短短時間內就升遷了,從吏部侍郎升至民部尚書。且在這段時間裏,帝楊廣每日裏都會召見他,拜裴矩為民部尚書,就是讓裴矩更好的經略西域。

也就是說正如顧青原先所推測的那樣,披着裴矩皮囊的邪王通過“花言巧語”,不說說服但至少是更加勾起了帝楊廣要吞并吐谷渾的決心。

多兵貴神速啊。

不過可惜的是在顧青從楚地回到洛陽前,裴矩就領了帝楊廣的命,再赴西域去經略西域了,兩個人無緣再得見。

只邪王都那麽努力了,沒道理他身為陰後的嫡傳弟子要落于人後。

這麽想着,顧青在拜見帝楊廣時,就把楊玄感送給他的“不義之財”,換了個說辭呈給了帝楊廣。

先不說顧青到底是怎麽借花獻佛的,單看帝楊廣他在次日朝會上,就當着滿朝文武的面點名褒獎了楊玄感,道:“将門必有将,相門必有相,故不虛也。”

又痛快開口讓楊玄感襲楊素所有的楚國公爵位。

帝楊廣這麽爽快,讓朝中對帝楊廣忌憚楊素一事心如明鏡的朝臣們面面相觑,這裏頭到底是有什麽貓膩?

而此話很快就傳到了楊玄感那邊,他還沒如何呢,他叔叔楊約就嘆了口氣:“太子這是要陷你于不義之地啊。”

楊玄感瞬間就被醍醐灌頂,是了是了,他送財物給太子昭,太子昭轉眼進貢給帝楊廣,而次日帝楊廣就又是贊他又是叫他襲爵的,這種事情若是被他人知道了,莫不都會認為他楊玄感這是憑借着黃白之物,才得以加官進爵的嗎?還是在他阿耶屍骨未寒之時!

這不僅僅是不義而且是不孝了!

一個不好,他還有他們楊家的名聲都要被蒙上一層陰霾。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可又能怎麽辦呢?上書說不要楚國公的爵位嗎?那可是楊素從累累戰功換來的。再有楊玄感這麽做,即便有些人信了他的威武不屈,可保不齊還有部分人認為他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那若是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可惡!”

楊玄感目呲欲裂,他叔叔楊約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為今之計就只有淡而化之,左右如今因楊素的離世,楊玄感要為楊素守孝,在孝期內不能入仕,既是遠離政治中心,那外人過一段時間就不會再盯着這件事了。至于一唱一和擺了他們一道的帝楊廣和太子昭,尤其是太子昭,真當他們楊家是好欺負的嗎?像太子昭這樣的兩面派,早晚會在朝臣面前露出真面目,再者說了像帝楊廣這樣愛猜忌的,他不是愛猜忌大臣嗎?太子昭再是太子那也是臣,就在适當時候添把火讓他們父子倆離心離德罷!

這麽一想,楊玄感內心的熊熊火氣才壓了下來。

在送上了叩謝隆恩的奏章後,楊玄感作為長子就安下心來為楊素守孝。不到月餘,楊約就面色複雜的來到了楊玄感紮的草廬前。

楊玄感一看楊約的神情不對,沒多餘言語得說:“叔叔?發生什麽事了?”

楊約頓了頓才回道:“大事。”

楊玄感:“……”

而等楊玄感聽楊約把這“大事”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明白後,楊玄感就不再認為楊約是在說廢話了。

原因無他,因為楊約說的事确實是大事,還是能把天捅破的大事。

帝楊廣開創科舉制,又增置進士科!

“事實上,不拘一格選拔人才是太子先提出的,只陛下卻想得更深遠,想出了用分科考試的方法來選拔寒門人才,又進而增置了進士科,果然不愧是英明神武的陛下!”楊約這話兒說的多好聽啊,實際上他語氣裏的嘲諷和幸災樂禍都快要溢出來了。

這樣的科舉制度是前所未有的,然而在楊約和楊玄感看來,帝楊廣和太子昭這次完全是自掘墳墓!

這要怎麽講呢?

說起用人制度,從前有世卿世祿制,後來到了漢朝察舉制,也就是由地方推薦德才兼備的人才,可再往後過度一段時間,到了魏晉南北朝時,士族階級勢大,就回到了士卿士祿制度,官員任免一度是只看門第出身,也就造成了所謂的“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現象。

到了隋朝,仍舊如此。

甚至于士族發展到如今地位更是根深蒂固,不然怎麽會有四大門閥一說呢。

可以說士族階級在很大程度上把持着天下,寒門子弟不說入仕,就是如今普通百姓讀書就不是一件易事。可若是帝楊廣如今開創這種科舉制度,直接從寒門中選擇人才入仕,這根本就是旨在打破士族壟斷的局面,進而制約士族,掣肘他們原有的無上特權,這跟挖他們祖墳又有什麽區別?

這麽一來,他們的祖墳都被人給挖了,他們還能袖手旁觀?還能不上手阻止?還能不心生不滿?

可以說這科舉制度一出,帝楊廣已經引起了全天下士族的注意。

還不是好的那種。

所以楊玄感才會說帝楊廣和太子昭這是在自掘墳墓,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他們父子倆日子過得不會好,楊玄感就開心了。

如果不是礙着現在他還在守孝,不能露出樂顏,楊玄感早就仰天大笑了,饒是如此他眼中還是帶上了掩蓋不住的笑意:“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我現在可算是見識到了。”

或許都不用他們出手,太子昭就已成為口誅筆伐的對象——帝楊廣他們不敢去硬碰,可在科舉制度中推波助瀾的太子昭,就成為了那個“軟柿子”,不捏一捏都不起他們被觊觎的祖墳(……)。

還真別說,楊玄感的想法是對的。

帝楊廣提出的科舉制度,對士族們來說不啻于挖他們祖墳。

——總跟人家祖墳過不去是咋回事?

換個說法就是不啻于在耳中炸了個春雷,是沒把他們炸的裏嫩外焦,可卻是讓他們灰頭土臉,整個人能從頭發絲黑到鞋面的那種。

往前士族中間因資源相互傾軋,可這次他們态度難得的達成了一致。

一致對外。

帝楊廣想要從他們嘴裏奪食,那還得看他們答不答應。就算帝楊廣表現出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士族們也有千百種方法來應對,光拿其中一種來說吧,這帝楊廣提出了科舉制,那他光提出還不行,還得往民間推廣,那這“推廣”是誰來做呢?

到時候他們只要稍稍陽奉陰違一把,呵呵。

再又太子昭,士族出身的朝臣們對他的感覺,那真叫一個五味雜陳。

說好的生性謙和呢?

就是這麽謙和的嗎?

可還沒等他們想暗搓搓做點什麽呢,就有士族跳出來說“陛下英明”,也就是相當于變相贊成這科舉制度。

士族: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這叛徒是哪家呢?

隴西李氏。

說起隴西李氏來,它就是四大門閥裏的李閥,如今的閥主是唐國公李淵。而李淵呢,他和帝楊廣還有親戚關系,李淵的母親是帝楊廣的母親孤獨皇後的姐姐,也就是說他們倆是姨表兄弟。又隋文帝在世時,就因為這層關系對李淵喜愛有加,先後任谯、隴、岐三州刺史,到了帝楊廣即位後,又繼續任荥陽郡太守,也可以說他們家聖眷甚濃。

可聖眷甚濃歸聖眷甚濃,在自身利益面前,即便是它貴為四大門閥之一,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韪,可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叫它和其他士族反其道而行之呢?

事實上,李淵也不想的。

在帝楊廣提出科舉制度後,李淵就暗自皺眉,他的想法和楊玄感的差不多,認為帝楊廣這麽做是不明智的,勢必會引起士族們的反彈。可這話兒李淵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他又不傻——說給帝楊廣聽不僅會惹他不喜,而且叫其他士族知道後,他勢必會成為其他士族攻讦的對象,根本就是兩面不讨好。

何必呢?

然而在此事發生後不幾日,從洛陽回到大興城也就是長安的太子昭,送來了密信一封,言道:“有史世良者,謂孤曰‘楊花落,李花開’。孤不知何意,特來請教李公。”

李淵的臉“唰”得白了。

這寥寥數言,又怎麽會讓李淵臉色大變呢?

原來他是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和史世良有關的。李淵知道的史世良,很善于給人相面。這史世良曾經給他相過面,說他“骨法非常,必為人主”,也就是說那史世良認為他以後必成為一國之主。

這話着實大逆不道,要知道這段對話發生時帝楊廣才即位,本朝還是隋朝當政,那史世良這麽說可不就是暗示着李淵日後會推翻隋朝嗎?然而李淵在聽後雖是惶恐,可不可否認的是他心中還有壓制不住的竊喜。

隋文帝的皇位不也是從北周皇帝那兒奪來的嗎?更何況帝楊廣即位後,就大肆揮霍,征用民夫,造龍舟游江都,使得百姓們不堪負載,非是明君……這說不定哪日他也學了文帝,改朝換代叫他弘農李氏登頂天下呢。

李淵這心有大志,可他也很清楚就目前的情況來講,他絕對不能露出分毫的“志氣”,以免惹帝楊廣猜忌,導致性命不保。

可李淵萬萬沒想到智者千慮,仍有一失,叫太子昭知道了什麽。

“楊花落,李花開”,這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話,楊花也就是柳絮,常在暮春時節飄飛,而李花,隴西這邊的李花開在初夏時節。然而這句話和史世良聯系到一起,怎可能是一句很尋常的話?

李淵很清楚它的暗示。

可李淵能認嗎?他又不是嫌自己和李閥滅亡的不夠快!

李淵還不能找他的幕僚商量,這兩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看現在由史世良橫生枝節,就知道有些話永遠不改過第三人耳!

那麽太子昭這又是什麽意思呢?

李淵想着想着,就步上了楊玄感的後塵。

不同的是楊玄感是“破財消災”,而李淵他呢,是被太子昭趕鴨子上架,和其他士族對着幹的上書贊同了帝楊廣的科舉制度。

簡直不要太絕望。

和李淵的絕望不同,帝楊廣龍顏大悅,回頭就重重賞了太子昭,誰讓太子昭說他有辦法說服李淵呢。

可以說從先前太子昭獻上從楊玄感那兒得來的錢財,讓正下定決心攻打吐谷渾的帝楊廣看到了軍饷,再到如今帝楊廣忌憚心起,想掣肘士族的權力,太子昭就心有靈犀的提出了分科選拔寒門學子的方法,還說動了李淵附議這兩件事上,帝楊廣是越發對太子昭滿意了。

誰會不喜歡自己瞌睡來了,就送枕頭過來的那個人呢?

就如同帝楊廣也喜歡裴矩一樣。

說起裴矩來,他如今官拜民部尚書,按理來說該在西域經略。只他不是身兼兩人嘛,作為‘邪王’石之軒他也得在江湖中露露面才是。

這般的,裴矩就回歸了他花間派宗主的身份,去處理花間派的事務。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快就得知了朝堂上發生的事,心有溝壑如石之軒,很快就意識到問題的症結出在了太子昭身上。

乍一看太子昭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帝楊廣和隋朝好,可士族的利益被狠狠觸動。石之軒雖不知那李閥閥主是如何被說動的,可他相信李閥閥主必定心有不滿,只等着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出來,到時候遭殃的必定會是隋朝。

石之軒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敲在桌子上,偏過頭來問從先前就站在一邊的少年:“近來魔門有什麽不尋常的事嗎?”

那少年不過十餘歲,長得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閃爍着別樣的神采,再加上他手中還拿着一把美人扇,扇面上的美人一襲淡青長衫,有說不出的飄逸,由此可見這少年長大後八成是個風流人物。他在聽了石之軒的話後,想了想說:“陰後她似又收了個徒弟。”

“哦?”石之軒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單音節。

陰癸派的傳人每每總會是只有一人,自是根骨最好的,悟性最高的。石之軒這麽多年不回魔門,也知道祝玉妍十數年前就收了一個徒弟望舒,據說天分奇高,搜心劍法練得連祝玉妍都自愧不如。

這有點奇怪。

陰癸派裏衡量傳人武功如何的武功,不一向都是天魔大法嗎?

再看如今祝玉妍又收徒,難不成望舒出了什麽問題?

還是說望舒入了朝堂?

那少年也就是侯希白見他師父陷入了沉思,他就又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心裏想着要不要把幾個月前慈航靜齋的宗主梵清惠,被在那之前還籍籍無名的祝長生給打傷的事告訴他師父,雖說現在這件事基本上沒有再在江湖上掀起什麽浪花了。

但到底還是攸關慈航靜齋的嘛。

只到最後侯希白都沒有說這件事,誰讓他師父在那後就沒再開口問呢。

說起來也挺奇怪的,那祝長生從重傷過梵清惠後,就沒有再在江湖上露過面,這就讓更多人認為慈航靜齋是被中傷的,還真有許多白道中人熱血沖上頭,說要讓祝長生好看呢。

這可真可惜。

侯希白倒是希望祝長生能出來,和那些所謂的江湖豪傑們比試比試,若是到時候祝長生真的武功高超,就好玩了。

嗯……祝長生他也是這麽想的。

顧青最近都在忙着朝堂上的事和減肥(……),沒有分出精力去管江湖中事。只等他忙活完一陣後,再來看江湖上的動态,得知了有好多江湖豪傑為慈航靜齋和梵清惠打抱不平,他就分外扼腕。

這群江湖豪傑未免太後知後覺了吧?顧青恨鐵不成鋼的想。

且目前顧青也沒功夫跟這麽一群烏合之衆去較量,他是把李淵給趕鴨子上了架,讓他成為了士族中的靶子,可科舉制度想要推廣開來,着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不僅不能一蹴而就,而且還困難重重。

重重困難中有士族的強烈抵觸,還有寒門子弟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魚躍龍門的。舉個例子來說,寒門子弟要參加科舉,最基本得有不俗的學識,這學識從哪裏來的?有夫子教,也有自己看書學來。可如今能在民間流傳的書籍,不過泛泛,畢竟士族們從漢往下這數百年來,壟斷的不僅僅是政治,還有經濟,技術還有文化,士族有自己的藏書,然而他們往往都是将蘊含着知識的藏書藏着掖着,是如何都不會允許它流傳出去的,即便是同為士族的其他家族也不行。

要不怎麽說是壟斷呢。

這種情況就造成士族越來越士,相對的寒門便是求教也無門的現象。

通俗來說就是金字塔越來越金字塔。

顧青想要打破這種局面,光有開創科舉制度還是不夠的,還得把它推廣開來,以及培養能讓它可以推廣的沃土。

這麽說來,好像得先培養沃土啊。

至于怎麽做?

顧青倒也沒想着再拿哪個士族開刀,或者說逼迫他們不要再故步自封,要把他們擁有的資源分給寒門,如果真要這樣的話,士族們不還得瘋了?這已經不是挖祖墳,而是既挖祖墳還“打家劫舍”,一個不小心大家就同歸于盡吧。

顧青是想迂回着來,士族為什麽會屹立在金字塔頂端呢?還不是他們擁有着他們之下的階層所沒有的資源,底蘊和特權,那若是寒門擁有的資源跟着豐富起來呢?那這麽一來兩者之間的差距就縮短了,不是嗎?

當然顧青想要惠及的不僅僅是寒門,而是士族以下的所有人。

士族總共才有多少人,基數更大的自然還是農、工和商。

這如何不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只不過在那之前,“阿耶。”

“阿耶。”

“耶耶。”

叫出這麽三聲父親的乃是太子昭的三個幼子,他們在不久前封了王,可說起來其中最大的楊倓才虛歲四歲,目前仍養在太子府邸中。又長子楊倓是大劉良娣所生,次子楊侗比他小一歲,母為小劉良娣,最小的兒子楊侑是正妃韋妃所生,去年出生的,現在說話都還不是特別利索呢,剛才那聲“耶耶”就是他喊的。

顧青先前都在洛陽,現如今回到長安後才見到他們。

猛然間就升級為阿耶的感覺,是有那麽點讓顧青感到困擾。因為一次又一次穿越的關系,顧青一般是不願意和他人産生很深羁絆的,更不用說是後代這種付諸血緣的存在了。所以他的所有穿越中,就很少會有嫡傳弟子或後代這種存在。

說是“很少”,是因為特殊情況都是那後代是原身的,而不是他取代原身後産生的。像上個世界中他實在是不願意讓龐太師失望,所以才認下了貓陛下那麽個兒子的情況的,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顧青如今成為太子昭,在面對着他的幼子,還是三個後,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或許他該往好的方面想想,比如說這一次就不用擔心皇位後繼無人了。

顧青想到這兒正了正色,垂眸看着在他面前排排站的三個豆丁。幼子楊侑朝他露出個帶着口水的少齒笑容,顧青突然覺得惠澤農、工、商三個階層,并不是一件多有挑戰性且困難重重的事了。

啧,小金魚。

顧青開始養育金魚的第三天,書房中迎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見過太子殿下。”

來者沒有表來歷,這也難怪,主要是因為他的到來本就是一樁見不得光的交易。在這樁交易中占據主動地位的是顧青,可他還承擔着一定的風險,最起碼在如今他還羽翼未豐的情況下,并不适合将此事曝光。

顧青叫了他起,冷不丁問道:“你可有小字?”

來者遲疑了下方道:“幼時阿娘喚過我毗沙門。”

“那我以後就這麽稱呼你吧。”顧青語氣寡淡,讓人拿不準他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而且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沒有再說什麽。這沉寂的氛圍讓小字為毗沙門的李建成很不适,也很忐忑,他不由得擡眼看了看坐在書桌後面的顧青,卻不曾想正對上顧青明亮的眼睛,當即一愣,卻沒有閃躲。

他是有點骨氣的。

對此,顧青只是挑了挑眉稍,明亮的似洞察一切般的眼睛并沒有從李建成身上移開。

李建成是李淵的長子,有胡人血統,因而五官較之一般中原人更深邃,自是劍眉星目,儀表堂堂。目前不過十八歲,可身材颀長不輸成年男子,又雖無華服卻難掩其自身氣度,不愧是隴西李氏的子弟。

以及他會出現在顧青這兒,可以說他是被李淵送來做“質子”的——即便不是帝楊廣這種心量狹窄,愛猜忌的皇帝,面對着李淵這麽一個被相士認為是将來會是一國之主的臣子,心裏面怎麽會沒有芥蒂,誅殺其一人都是輕的,更不用說如今當政的是小心眼的帝楊廣了。

顧青若是把這件事捅給帝楊廣,那李淵和李閥就等着被滅族吧。只顧青沒想着這麽做,他跟李淵的交易就是他幫李淵兜着這件事,李淵要為他出頭,也就是受制于他。李淵是有退路,可李淵如今根本沒辦法往後退,所以他只能妥協,另送長子來太子府,聊表誠意。

“誠意”被顧青看的,只覺無所遁形,讓他不由得避開那樣的目光。

李建成一避開,就心中懊悔。

這時顧青神情自若的收回視線,眼睛漫不經心的落在書桌上,慢吞吞道:“你在家中時時常幫你阿娘照顧年幼的弟妹?”

李建成:“……是。”

“很好。”顧青由衷地說道。

現在他給自己找了個金魚飼養員,自是好極了。

李建成則是一頭霧水。

只金魚飼養員歸金魚飼養員,顧青這兒可沒有這麽一特定職位,而李建成雖說是來太子府做“質子”的,可顧青沒有平白放着這麽一個璞玉不用的道理,叫李建成改名換姓再任個職,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這般的,李建成就在太子府安頓了下來。

接着顧青忙到不行,等入了冬他才想起要回陰癸派一趟。這時候呢,太子昭已在身材上脫胎換骨,再也不是原來的“日召”了,再加上楊氏一家就沒有長得不好看的,他瘦下來後自也是美儀資,所以在易容上省了顧青不少事。

在安排好一色事宜後,顧青就從太子昭的身份中脫身,沒立即變回望舒,而是扮成了這兩人之間的過渡角色祝長生。

事實上吧,顧青還沒忘記江湖中慈航靜齋的擁趸,在梵清惠沒有發聲的情況下,就到處找祝長生想教祝長生做人的事。說不定他在回陰癸派的路上,就還能遇到呢。

很可惜的是那幫江湖豪傑“過時不候”,顧青回陰癸派的路上就沒能遇到。等快要到陰癸派,顧青就只有心中惋惜的,把他自己從祝長生切回到望舒。

青衣黑發,紅唇雪膚。

時隔将近一年讓陰後再見到,她在欣悅自家徒弟回來的同時,還糾結着等會兒該怎麽給她另一個弟子介紹,總不能說“這是你大師兄”吧。

好在等兩弟子見面時,還沒等祝玉妍做介紹,古靈精怪的小弟子就先自己叫了人:“大師姐。”

“叫我師姐就行。”顧青垂下眼皮打量着沖他笑得無比甜美的師妹,“你叫我大師姐,總讓我覺得你還有其他師姐。”

“師姐!”人家眼也不眨的就改了口。

過後祝玉妍告訴顧青,新收的弟子叫婠婠。婠婠能被祝玉妍收為弟子,資質自然沒得說。顧青沉吟道:“師父的眼光自是好的。”

祝玉妍有點沒辦法反駁。

她雖然在顧青的性別上看走了眼,可顧青在武學和武道上的天分卻是有目衆睹的,可誰讓她們這兒是陰癸派呢,只能是明珠暗投。想到這兒陰後就半真半假的說:“為師總不好等着你選了好苗子送過來吧。”

顧青先前還說入世後要幫着祝玉妍選徒弟呢,結果就沒了下文,聞言他坦然道:“其實弟子把這件事給忘了。”

祝玉妍:“……”

說來祝玉妍再收徒的事來,很像是宿命般的,也就是在這一年,慈航靜齋的宗主梵清惠也收了個嫡傳弟子,名為師妃暄,就好像祝長生在慈航靜齋折騰了一場,對她沒産生什麽負面影響一樣。

至于實際上影響有多大,那就只有梵清惠本人才知道了。

話又說回來,祝玉妍嗔怪過顧青後,就問起了他在太子昭身邊的詳細情況。陰後對自家弟子慫恿太子昭做出來的事,不說旁的,光就開創科舉制度這一件,就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它多有兵不血刃的效果,雖然現在還不會有直觀的體現。

說起朝堂中事,不可避免的就說到了石之軒。

當年祝玉妍和石之軒有過一段情,這段情在陰癸派看來是害的祝玉妍沒辦法練就天魔大法第十八層的罪魁禍首,可其中冷暖,旁人并沒有太大的資格去評論,就是顧青也不願意去探究這件往事。而祝玉妍再說起石之軒時,語氣裏半分怨怼都沒有,若她像個棄婦般幽怨,那她就不是陰後了。

她語氣淡淡的:“為師沒和魔門中人說起你入世的事,不過我想石之軒該當是有所察覺的。”

“邪王是個厲害人物。”顧青說得很客觀。裴矩在不日前又升遷了,從民部尚書拜為黃門侍郎。黃門侍郎是皇帝近侍,常侍奉在皇帝左右,到帝楊廣這裏,他将這一職位人員數從原本的四人減為二人,這也就使得黃門侍郎這一官職雖是第四品,可手中權力集中了不少。就算不如此,能侍奉在皇帝左右,可傳達诏令,又可參預朝政,已然非比尋常了。

祝玉妍對此不置可否,跟顧青說:“你自做你的,不必向他看齊。”

說到底如今魔門兩派六道中,其他宗是唯陰癸派馬首是瞻的,最起碼明面上是這樣。陰癸派宗主的嫡傳弟子,和花間派宗主間并不存在什麽從屬關系,只祝玉妍這麽說,沒有讓顧青和石之軒相互配合的意思,也從側面反映了魔門之間并不是那麽和諧,不然的話《天魔策》十卷早就衆志成城的搜集完了。

“是。”

說完朝堂上的事,祝玉妍神情柔和下來問顧青:“你既在年關回來,那可是要在宗裏過年?”

顧青搖頭,直言道:“太子離不開我。”

這是大實話,卻讓陰後哽了一下,恍惚間才想起來顧青在外面行走時,化得是男兒身份,再聽顧青這句話裏也沒什麽不尋常的意味,陰後就平順了思緒,幹脆又換了個話題。這次她第一次跟顧青說起了邪帝舍利的事,所謂“邪帝”是魔門裏邪極宗的宗主,從邪極宗成立以來到如今,其實已有十二任邪帝,而那邪帝舍利中據說儲存着歷代邪帝的畢生武功精元,是修煉魔門最高武功秘籍道心種魔大法的關鍵。

魔門想要集齊《天魔策》,又想要練就道心種魔大法,自然得找到邪帝舍利。祝玉妍并不知道邪帝舍利在哪兒,她對顧青說起,是希望顧青在朝中順帶留意下邪帝舍利的下落。

顧青又應了下來。

事實上顧青現在就知道邪帝舍利在哪兒,其在楊公寶庫中。

說來楊公寶庫,顧青前段時間着重研究過,先不說它到底在哪兒,就是它的建造者是有天下第一全才之稱的魯妙子。顧青特意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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