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樓骁帶着,出逃很是順利。

因為夜深無處可去,樓骁還是帶朝霧回山上的茅草屋,剛好離得也不是很遠。

雖然離開軍營不久就把盔甲脫了,朝霧還是沒能走多遠的路。原本她就是個嬌貴人,現今身子又有孕耗不起,折騰了這滿滿一天,覺也沒得睡,這會早破極限了。

樓骁看出來她步子疲重,別說上山,就是再走半裏地都難,便二話不說把她背了起來。

朝霧也沒說拒絕的話,配合地趴在他背上。

她神經依然繃得很緊,心跳快而雜亂。但被樓骁背着走了一段路程後,心裏便一點點安寧了下來。背着她的這個男人,讓她感覺莫名踏實。

雖然很累,朝霧還說得出話。

看着眼前如墨般的夜色,她用低虛的聲音問樓骁,“你怎麽知道我在那裏?”

樓骁背着她走得不是太快,笑一下道:“心有靈犀。”

朝霧想一下,沒再繼續問。

她不是想不明白,她剛到茅草屋沒幾天,連門都沒出過,只有樓骁和柳瑟知道她的存在。樓骁現在敷衍過去不想說,自然是因為他和柳瑟的情分。

而樓骁能找到朝霧,也确實是先找了柳瑟。

他從柳瑟那裏問出了山匪的窩穴,找到山寨時晚了一步,便又找了被放的女人孩子打聽,再找到軍營。

他到軍營的時候沒太多想,原是直接報“心兒”這個名字找人的,但軍中士兵反應很怪異,一會說确實救了這麽個女人,一會又說他們營裏沒有女人,讓樓骁走人,到別處找去。

樓骁沒法,總不能硬闖軍營,便在夜間悄悄打暈了兩個士兵,扒了他們的盔甲盔帽,又從其他士兵嘴裏打聽出來朝霧的帳篷,這才把朝霧救出來。

他語氣認真起來,跟朝霧說:“是我大意了,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山上。”

朝霧輕輕搖一下頭,“是我在拖累你。”

樓骁又笑起來,“打算怎麽報答我?”

朝霧很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問樓骁,“五百兩……夠嗎?”

樓骁直接笑出聲來,卻沒說話。

朝霧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只好又說:“不夠的話……六百兩……行不行?”

樓骁看她越說越認真,笑着道:“逗你呢。”

朝霧是當真了,小聲道:“我認真的。”

樓骁語氣輕松,“先欠着吧,有機會一塊兒算。”

朝霧想想,自己欠他的确實夠多的了,便點了點頭,“嗯。”

樓骁背着朝霧上山,一直不緊不慢,和她随意說些話,似乎是在特意幫她放松神經。

這樣走過一小半山路,背上的人就不再回話了。

樓骁看朝霧趴在他背上安然睡着,自己也不再出聲,默默把她背到茅草屋。

到了放到床上,讓她繼續睡。

雖然時間已是淩晨,但屋裏還需點燈才能看得清。

樓骁點起油燈後去給朝霧蓋被子,被子剛拉過肩膀,便隐約看到她脖子裏有淤青紫痕。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暗看錯了,他把油燈端過來,讓光線直接照進朝霧脖子裏,便見那一圈确實是淤青。

白皙的皮膚上,青青紫紫的顏色顯得十分刺眼。

樓骁看得一陣氣緊,捏着油燈的手也下意識緊了一下。

***

朝霧沒有睡太久,一開始睡得十分踏實,後來便噩夢頻頻。

噩夢裏有山匪帶疤的臉,有濺得到處都是的鮮血,還有那張讓她看到就感到害怕的臉。

在李知堯一把扼住她咽喉的時候,朝霧猛地驚醒過來。

氣息急促,臉色微白,像又剛經歷過驚恐之事。

樓骁看到朝霧醒了,忙從炕上下來到她旁邊,語氣微微緊張:“怎麽了?”

看到樓骁的臉,再看到茅草屋的屋頂,朝霧想到自己已經安全下來了,才又慢慢松了那口氣。她看着樓骁,張合幾下嘴,擠出四個字:“做噩夢了……”

樓骁也跟着放松下來,溫聲安慰她:“沒事了。”

朝霧點點頭,從床上爬坐起來。

對于昨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朝霧跟樓骁都大體說了一遍。她得罪了柳瑟,知道現在這茅草屋已經不安全,便對樓骁說:“我想下山随便找個地方,買間宅子下來,普普通通過日子,你……願意跟我一起麽?”

樓骁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抿笑問了句:“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麽?”

朝霧低低目光,又擡起來,“跑江湖的……”

樓骁仍然看着她,“那你就不怕,和我在一起,會隔三岔五有仇家找上門尋仇,過不了普通的日子麽?再說,我們是什麽關系,在一起過日子?”

一天裏被綁來綁去,朝霧并不喜歡江湖上漂泊不定的生活,所以她不想再跟樓骁躲在避世深山裏。他們不斷惹仇家,東躲西藏,那就永遠沒有安穩日子過。

想了一會,她開口道:“隐退江湖不就好了麽?大隐隐于市,應是很難發現的……”

說着便發現自己要求有些過了,她是樓骁什麽人,憑什麽讓他為了自己隐退江湖?那是他打混到大的地盤圈子,如何說退就退?

頓住了話,朝霧微抿了一下嘴唇,突然又說:“你要是不願意也不妨礙的,只是我跟着你實在拖累,今兒被山匪綁了,明兒再叫別人劫了,都是麻煩。”

她确實比柳瑟麻煩得多,跑江湖混生活的手段是一點沒有,柔弱又嬌貴,偏又生得十分漂亮,叫一般男人見了便有些挪不動步子。可不知為什麽,樓骁在聽到她問他願不願意跟她一起普普通通過日子的時候,他心裏突然暖了一下。

置間宅子,淹沒在市井人堆裏,過最簡單普通的日子,這是他以前從沒想過的事情。他每天的日子就是四處漂泊,沒事搶搶官銀官糧,活得潇灑自在随心所欲。

他盯着朝霧看一會,沒給答案,起身道:“先做點吃的,填飽了肚子再說。”

朝霧看着他出去,自顧低下頭來又輕輕抿口氣。她的私心是很明顯的,知道自己一個帶着身子的女人為世俗所不容,到哪都難,所以想找個男人在身邊傍着。

離開言侯府,她不認識別人,現在只認識樓骁。

但如果樓骁不願意,她也不能說什麽。

樓骁去竈房做飯去了,朝霧掀開被子起床,打水梳洗。

沒有檀木簪子,頭發還是随意束一道披在身後。

在桌邊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兩人瞧着是各有心思,都沒說什麽話。

朝霧覺得,樓骁并不想隐退江湖跟她走。

飯後,她把自己藏在了茅草屋裏的銀票找出來,數了一半給樓骁,對他說:“謝謝你兩次搭救我,若不是你,我早死了。可我不是柳瑟,沒法跟你在江湖上飄着,只會拖累你。”

樓骁捏下遞在自己手邊的銀票,目光從銀票上擡起落到朝霧臉上。

看片刻,問她:“決定了?”

朝霧點點頭,“便是換個山頭,你也不能時時刻刻守着我。倘或再發生昨日的事情,我怕是便再回不來了。做普通老百姓總歸安穩些,不用東躲西藏的。”

樓骁捏捏手裏的銀票,沒說話。

朝霧只當是說好了,轉身回屋收拾了幾件衣裳。

她知道下山路遠,所以不打算多帶什麽,免得耗費更多的體力。

走前她與樓骁打了聲招呼,然後去竈房抹了一把鍋灰在臉上。地位高的時候,美貌是井上添花,而在地位低的時候,美貌就成了累贅。

抹了一臉鍋灰往山下去,朝霧一路上邊走邊歇。

她心裏沒底得很,卻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下去。

自打她不是厘朝霧以後,她的人生就再沒了具體的路徑與方向,只能一步一步摸着向前。她不想別的,只想生熬到夢裏場景實現的那一天。

她這一生悲劇的起點是遭人算計,可她連算計她的人是誰都不知道。這件事像根針一樣戳在她心裏,有生之年若得真相,這個仇也是必然要報的。

走了半段山路,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休息。

朝霧把裝衣服的包裹抱在懷裏,弓腰壓着腿,拿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畫了十來下,視線裏突然出現黑色的靴子和袍擺。

朝霧微愣一會,猛擡起頭來。

樓骁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來了,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嘴裏叼根幹草枝,肩上背着包裹,對她說:“走不動了?是不是覺得沒有我,根本不行?”

看到樓骁眉眼間的笑,朝霧只覺得心裏鋪開了暖陽一般,嘴角也不自覺溢出笑意。她仰頭看着樓骁,片刻後直接笑起來,把頭低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Ircu小仙女的地雷,鞠躬

目前更新還是穩定不下來了,對不起大家了,再過兩三周應該可以穩定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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