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應許之地(完)

兩人四目相對,在良久的沉默之後,李稣道:“我如果說是宋輕羅打的,你信嗎?”

林半夏:“……”

“好吧,是我打的。”李稣放棄了,“你信我,當時絕對不是為了公報私仇,這種時候,疼痛可以讓你從那種狀态裏抽離出來——我很有經驗,絕對不是為了公報私仇。”

林半夏陷入沉思。

如果是之前,李稣大概還意識不到林半夏的這種表情意味着什麽,但是經過之前的那些事,他已經非常清楚林半夏這家夥表面看着白白嫩嫩,裏面切開可能真的是黑的,于是掙紮着:“不然你打回來吧?”

林半夏:“我不打人。”

“那……”李稣正想說那你要怎麽辦你說吧,卻突然想起了林半夏的軟肋,他扔掉了手裏的木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地上站起來,把手伸到了衣服口袋裏掏了一會兒。

林半夏正在想他要掏什麽,便看到李稣掏出一個小巧的本子,然後大筆一揮,在本質上簽下了一個數字後,撕了一頁遞給林半夏。

林半夏莫名其妙:“這什麽啊?”他接過來,看到上面寫着XX銀行,現金支票的字樣。

“封口費!”李稣右手摟住了林半夏的脖頸,湊過去低聲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林半夏還是第一次看到支票這種東西,覺得有些新奇,拿在手裏看着。

“交易達成嗎?”李稣問。

林半夏想了想,道:“行吧。”把支票揣到了口袋裏,他是第一次瞧見這東西,也沒打算去換錢,就當做個紀念品了。

搞定了林半夏,李稣大大的松了口氣,蹲下來繼續開開心心的戳他的螞蟻。就在此時,李邺從屋子裏出來了,手裏拿着李稣的口罩和墨鏡,順手遞給了地上的李稣。李稣倒像是習慣了,接過來時頭也沒回,李邺壓根無所謂,他朝着林半夏點頭示意了一下,又轉身進去了。李稣把墨鏡和口罩戴上,地上的螞蟻再次遭殃。

“你不高興嗎?”林半夏問他。

“還行吧。”李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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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麽了?”林半夏有點迷惑。

李稣扭頭看了林半夏一眼,他說:“你猜我怎麽把那條隊員死亡的錄像發出去的?”

林半夏這才想起,他們來到這裏的原因,是李稣發了一條視頻出去,被外面的人接收,才有了接下來的故事。但從頭到尾,李稣都沒有解釋過,那條視頻到底是怎麽發出去的。

“你不好奇嗎?”李稣問。

“好奇啊。”林半夏道。

“他就不好奇,一點都不好奇。”地上螞蟻因為一根木棍四處慌亂的爬動,李稣用木棍阻攔者它們的去路,看着它們驚慌失措的模樣,扯了扯嘴角,“從坐上車到這裏,他一句話都沒和我說。”

林半夏:“……”

“也沒問怎麽了。”李稣說。

林半夏舔了舔嘴唇,想安慰李稣幾句,但顯然,無論他說什麽都有點蒼白,因為就算是普通朋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也肯定會關心一下對方。林半夏又想起了在那個地方,李稣幻想出來許多個李邺,依照規則,李邺顯然是李稣內心最渴望之事的一部分,不然不可能會出現。

“算了。”李稣有點洩氣,“其實我是利用漏洞把那個視頻發出去的,只是一種嘗試,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你怎麽嘗試的?”林半夏問。

李稣笑道:“我對它說,麻煩讓我發個視頻出去,把真的李邺勾引過來吧。”

林半夏:“……”

“嘿,它還真的實現了。”李稣說露出狡黠之色,“可惜後來就不管用了,大概發現人類全是群騙子吧。”他說完這話,沖着林半夏擺擺手,示意他進去喝酒,說自己打算去周圍轉轉,找點年輕的螞蟻再戳上一戳。

林半夏哭笑不得,只能看着他走了,返身進酒館的時候,忽的想起了剛才李稣說的話。他想,李稣應該也不算騙子吧,大約是因為視頻真的發出去之後,他內心的期望就變了味道,變成了擔憂和恐懼——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再期望李邺到自己的身邊了。

當然,這些事都是林半夏自己想的,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他回到了酒館裏,看見李邺還在慢條斯理的喝酒,謝爾蓋卻已經倒下了。謝爾蓋趴在桌子上,嘴裏喃喃的念叨着一個同樣的字節,林半夏不懂俄語,朝着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伊蓮娜。”旁邊的李邺開了口,“他在喊伊蓮娜的名字。”

林半夏啞然失笑,有點難過又有些心酸。

幾人又喝了一會兒,大概又喝了一瓶多,林半夏徹底不行了,腦袋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渾身軟綿綿的。

“還喝嗎?”李邺問他。

林半夏搖搖頭,示意自己不行了,他蹙了蹙眉,用最後的理智道了句:“你在生李稣的氣嗎?”

李邺面無表情的看着林半夏,沒應聲。

“你不該生他的氣。”林半夏說,“他很難過。”

良久的沉默,李邺那雙綠色的眼睛像一塊冰冷又清澈的琥珀,。沒什麽情緒,他靜靜的凝視着林半夏,似乎想要從林半夏的臉上看出什麽。林半夏毫不退縮的同他對視,兩人四目相對,最後還是李邺先移開了目光,他擡起手腕看了眼表,道:“走吧,宋輕羅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林半夏說好。

謝爾蓋徹底喝趴下了,李邺攙扶着他,幾人從路邊攔下一輛出租,回到了之前住的民宿裏,林半夏一進屋子,就看到了坐在客廳裏的宋輕羅,宋輕羅換了身衣裳,靜靜的坐在沙發上,什麽也沒做,像是在發呆。

“我們回來了。”林半夏大聲道,“你幹嘛去了?”

“去喝酒了?”宋輕羅說,不問也該清楚,因為幾人的身上,都透着濃濃的酒氣,謝爾蓋被李邺攙扶着,還在鬧騰。

“是啊,第一輪,第一輪,休息一會兒,咱們晚上再去喝點。”李稣笑眯眯道,“怎麽樣,那東西能封存嗎?”

宋輕羅搖頭。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李稣臉色微變:“那怎麽辦?這個東西要做應力釋放……恐怕……”

宋輕羅說:“他們正在進行應力釋放的地點選址。”

應力釋放的概念之前宋輕羅解釋過了,如果一定要用通俗易懂的話來再翻譯一遍,就是你要把一塊石頭放進木盒子裏,但是石頭被火燒的滾燙,所以你必須找個地方或者用什麽方法,将石頭放涼了,才能成功的裝入木盒,不然就有可能會出現其他更嚴重的後果。

李稣非常的煩躁:“釋放失敗的結果考慮了嗎?”

“正在做計算。”宋輕羅道,“具體的數據,之後才能拿到,不過,和我們也沒什麽關系了。”

“為什麽沒關系?”林半夏有些不解,“這不是我們封存的東西嗎?”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部門。”李稣說,“這只是一次合作而已——所以這東西目前已經被他們接手了,具體是個什麽情況,只有他們內部清楚。”

林半夏說:“還能這樣?”

李稣攤手:“就是這樣,算了,不想了,還是去休息一會兒,等着晚上喝酒吧。”他哼着歌兒,随便進了個卧室,睡覺去了。

李邺安頓好了謝爾蓋,也去休息了,客廳裏只剩下林半夏和宋輕羅。

宋輕羅擡眸看着林半夏,聲音依舊如羽毛一樣輕,他說:“不去休息?”

“那個……之前人多,沒好問。”林半夏躊躇的說,“你的胸口,沒事嗎?”

宋輕羅道:“沒事。”

林半夏抿了抿唇,卻沒有動。

宋輕羅明白了他的意思,思量片刻,輕聲道:“你……想看看嗎?”

林半夏說:“可以嗎?”

宋輕羅點點頭,接着他脫掉了外套,接着解開了上衣襯衫的扣子,露出了胸膛和腰腹。只見他的腹部之上,有一條猙獰的已經結痂的傷口,看起來非常的疼,雖然已經縫合過,可居然沒有包紮,就這麽裸露在外面。林半夏倒吸一口涼氣,他湊過去,小心的用指尖輕輕的碰了碰傷口的周圍,宋輕羅雖然沒有吭聲,但林半夏明顯的感覺到,宋輕羅的身體微微的僵硬了一下,想來還是很疼的。

“疼吧?”林半夏有點心疼,“怎麽不包起來,這樣穿衣服的時候會不會碰到。”

“還好。”宋輕羅半垂眼眸,“有些癢。”

林半夏仰起臉,眉頭耷拉着,像個可憐兮兮、手足無措的小孩,:“能好起來嗎?多久才能徹底好?”

宋輕羅看着他的臉,不知為何又想揉一下林半夏那看起來很柔軟的棕色發絲,于是他順應心意的就這麽做了,漫不經心的由着林半夏的發絲滑過自己的指縫,帶來了幾絲癢意,這癢意順着指縫往心裏滑,連帶着心尖也顫抖了一下,他聲音很淡,和平日裏并無二致:“會好的,大概一兩個月,不用擔心。”

林半夏渾然不覺宋輕羅的動作有什麽不對,他其實覺得被人整理頭發挺舒服的,大約就像倉鼠喜歡被順毛一樣,他歪了歪被酒精麻痹渾渾噩噩的腦袋,樂了起來:“這麽快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困了嗎?去睡吧。”宋輕羅嗅到了他身上的濃濃的酒味。

昨晚沒怎麽休息,一下車就被李稣拉去喝了那麽多的酒,林半夏這會兒的确已經困了,他腦袋有點遲鈍,聽見宋輕羅說會好,心情馬上燦爛了不少,笑眯眯的半蹲下地上,幫宋輕羅一個扣子一個扣子的扣好了襯衫,又拍拍宋輕羅的肩膀:“同志辛苦啦。”

宋輕羅:“……”

“我去睡覺了,晚上見。”林半夏站起來,哈欠連天的進了卧室,幾乎倒在床上的同時陷入了深眠。

這一覺他睡的很踏實,從頭到尾連個夢都沒有做,醒來時神清氣爽,居然沒有通常宿醉之後的頭痛。林半夏爬起來,打算去早點水喝,卻看見幾人全都醒了,全坐在客廳裏看俄羅斯的電視劇,也不知道看不得看懂。

李稣見到他醒了,忙道:“半夏,你終于起來了,我們出去找點吃的吧?”

林半夏說:“好啊,現在就去?”

“走走走。”李稣說,“好不容易來趟俄羅斯,牛排和海鮮肯定得嘗嘗的——我快餓死了,快來。”

于是幾人換了衣裳,出門去了。

天黑下來後,街道冷清了不少,酒館裏面還是熱鬧的,謝爾蓋對附近好像很了解,說這家的牛排味道很好,于是一行人便走了進去。

林半夏以為他們是來吃飯的,結果剛坐下,李稣又點了福特加,林半夏正在想他怎麽又能喝酒,才發現李邺居然不在,也怪李邺平日裏不愛說話,他到現在才發現他們少了個人。

“李邺去哪兒了?”林半夏問。

“管他那麽多幹嘛。”李稣滿不在乎。

林半夏看向宋輕羅:“你不勸勸他啊?”

宋輕羅神情和語氣一樣平淡,他說:“你讓他喝。”

林半夏語塞。

李稣笑嘻嘻的,把杯子上半杯福特加又往裏面加了二分之一的冰水,就這麽連着灌了三杯。喝完三杯,李稣的臉上就浮起了不正常的嫣紅,他說着自己餓了,食物卻只是敷衍的吃了幾口,又開始繼續喝酒了。喜歡喝酒的謝爾蓋立馬和李稣對上了電波,在酒精的催化下來,兩人很快稱兄道弟起來,摟着對方的肩膀,你一杯我一杯,看的林半夏目瞪口呆。

宋輕羅顯然早已習慣李稣這模樣,坐在旁邊用刀叉姿态優雅的吃着牛排,似乎沒什麽興趣喝酒。

“他就是個酒鬼。”宋輕羅見林半夏一臉愕然,冷淡的解釋,“在李邺成年之前,都這個樣子。”

“李邺成年之後呢?”林半夏道,“他突然醒悟了?”

“不。”宋輕羅無情道,“他打不過李邺了,喝酒就要挨打——被揍了幾次,放棄了。”

林半夏:“……”這和他想的幸福場景好像差的有點大啊,怎麽感覺充滿了現實的殘酷氣息。

晚上的酒館,熱鬧了許多,昏暗的燈光下,人們盡情的豪飲。謝爾蓋點的牛排實在太大塊,林半夏勉勉強強的塞進了肚子裏,感覺食物已經到了喉嚨口,連口水都不敢再喝。

宋輕羅倒是游刃有餘,吃完了牛排之後,也開始喝酒。

林半夏道:“你胸口的傷沒事嗎?”

“沒事。”宋輕羅遞給他一杯,“不來一杯?”

林半夏搖頭:“喝不下了,再喝就吐了……”

宋輕羅久違的露出一個笑容。

空氣裏彌漫着酒的氣息,并不讓人覺得讨厭,反倒是給了人一種虛幻的溫暖,空掉的酒瓶漸漸擺滿了整張桌子,李稣眼中的清明漸漸退去,和謝爾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宋輕羅也不管他們兩個,坐在旁邊和林半夏聊天吃東西,竟然十分和諧。

李邺不在,林半夏算是見識到了李稣那誇張的酒量,他們從晚上九點喝到了淩晨三點,直到酒館打烊了,幾個人才醉醺醺的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林半夏見到了好幾個倒在路邊的酒鬼,看起來在這裏喝的酩酊大醉,已經是常态。

林半夏和宋輕羅走後頭,看見李稣和謝爾蓋兩個人在前面搖搖晃晃,然而他們在路過一群充滿了酒氣的小年輕時,謝爾蓋似乎和其中一人的身體撞了一下。

如果沒喝醉,這估計最差也就是互相瞪一眼,可是對于喝醉了的人來說,這一下,簡直就像是引爆了炸彈的引線。

林半夏走在後頭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群人打在了一起。

“打起來了!!”林半夏剛叫完,扭過頭,看見宋輕羅慢悠悠的挽起了袖子。

林半夏瞬間傻眼了。

宋輕羅看了他一眼:“你去嗎?”

林半夏:“去……吧……”

于是他就去了。

小年輕六七個人,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謝爾蓋和李稣同他們算是打的有來有回,等宋輕羅和林半夏加入戰場,情形就一邊倒了。林半夏不但是第一次出國,還是第一次在國外和人打架,有點放不開,倒是李稣,一拳一個小朋友,那狠辣的模樣,和他精致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至于宋輕羅,就更別提了,他其實不是在打人,而是在防止李稣被人揍,這一場下來,李稣和謝爾蓋完勝,地上躺了一片。

四人這才停下,互相看了看,全都哈哈大笑起來,李稣正樂呵呢,聽到街角傳來一聲吼叫,幾人扭頭看去,竟是看到了穿着警服的警察,于是趕緊轉身就跑。

一路沒敢歇氣,四人跑回了家裏,李稣拍拍林半夏的肩膀,說這就是最正宗的俄羅斯的夜晚。

林半夏小聲道:“最正宗在你身後呢。”

李稣說:“啊?”

李邺冷冷的聲音傳來:“你喝酒了?”

李稣燦爛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他僵硬的轉過頭,看到了眯着眼睛,神情不妙的李邺,用拇指和食指謹慎的比出一段距離:“就那麽一小杯。”

李邺說:“多少?”

李稣:“三杯。”

李邺:“多少?”

李稣:“……三瓶。”

李邺沒說話,伸手把李稣拎了起來,像拎一袋米那樣把他拎走了。謝爾蓋在旁邊茫然四望,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宋輕羅則很是冷靜的對着林半夏道了句:“不管他們兩個,我們去睡覺。”

于是他們三個便心大的去睡覺了——至于李稣怎麽樣了,李邺總不能把他弄死吧,林半夏如此想,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希望李稣在自己的支票兌現前,都好好的活着。

林半夏痛痛快快的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瞧見李稣已經回來,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副已經死了的表情,李邺在旁邊用俄語打電話,聽起來像是在和人争辯什麽。

“早上好。”林半夏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李稣擡起了眼皮。

“後天上午回國內。”宋輕羅也正巧出來,見到林半夏道了句,“有什麽想買的可以今天買。”

林半夏誠懇道:“沒錢,買不起。”

宋輕羅說:“報酬應該過兩天才會到賬,要不要我先借你一點。”

林半夏奇道:“你有錢可以借我?”

宋輕羅冷靜的表示:“現在有,過兩天就不一定了。”

“你的錢呢?”林半夏覺得這件事比那些異端之物要讓人不解多了,按理說宋輕羅做了這麽多年危險的工作,再怎麽樣也該是身價千萬,但他為何過的如此拮據??這簡直讓人想不明白。

誰知林半夏一問出口,李稣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直到被宋輕羅不鹹不淡的瞪了一眼,他才勉強息聲,給嘴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買東西了。”宋輕羅給了不算答案的答案。

“買東西?買什麽東西?”林半夏更奇怪,“什麽能這麽貴,也沒看見你有房子啊。”

李稣憋笑憋的滿臉通紅,一副迫不及待馬上就要開始講故事的表情。

宋輕羅陰陰的撇了他一眼,沒有回答林半夏的問題,突然溫聲道:“不是三瓶,是十三瓶。”

李稣:“……”

坐在旁邊的李邺掀起眼皮瞅了李稣一眼,李稣臉上的紅色馬上褪去,變的慘白慘白的,簡直像川劇變臉似得,他讷讷的笑着,卑微的解釋:“我昨天真沒有喝十三瓶,宋輕羅開玩笑呢,大家都知道他最喜歡開玩笑了。”

宋輕羅:“呵。”

李稣咬碎的牙往肚子裏咽,心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林半夏也好,宋輕羅也罷,都他媽是記仇的王八蛋。

結果到最後,林半夏都沒能知道宋輕羅到底買了什麽。

三天後,分別的時刻終于要來臨了,謝爾蓋親自來機場送他們到了安檢門口,一個一米八幾,比熊還要壯實的男人抱着林半夏哭成了個淚人兒,林半夏渾身僵硬,承受着周遭怪異的目光,簡直像個被黑熊摟住蹭癢的小樹,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無助,最慘的是根本掙脫不開。李稣和李邺都沒有要幫他的意思,就在旁邊看熱鬧,最後還是宋輕羅受不了了,伸手抓住了謝爾蓋的衣領,把一百多斤的謝爾蓋硬生生的拎了起來,然後用英語毫不留情的說了聲走開,才救出了快要被抱的斷氣的林半夏。

慘遭驅逐的謝爾蓋繼續嚎啕大哭,委屈的像個兩百斤的孩子。林半夏看着自己被他淚水濕透的上衣哭笑不得,只能讓李稣告訴他,歡迎謝爾蓋來中國玩,但是請不要再哭了——李稣對着謝爾蓋叽裏呱啦講了一通,誰知謝爾蓋哭的更傷心,還時不時看向林半夏,簡直搞的林半夏頭皮發麻,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眼看着謝爾蓋打算進行第二輪熊抱,求生欲極強的林半夏趕緊沖進了安檢,站在安全的地方,遙遙的沖他揮了揮手。李稣在旁邊幸災樂禍,笑的前俯後仰。好不容易終于上了飛機,李稣借着宋輕羅去上廁所的功夫,悄咪咪的給林半夏講了為什麽宋輕羅缺錢的原因。

李稣說宋輕羅沉迷古玩,經常去逛古玩市場,古玩市場這種東西嘛,全靠的是自己的眼力,可偏偏宋輕羅對此一竅不通。其中有個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例子,是宋輕羅花了巨資買了一塊漂亮的玉佩,那塊玉佩晶瑩剔透,是個缺了一塊的蘋果,賣家聲稱,這是明朝的好貨,價格可以談,但低不到哪裏去。宋輕羅一通操作,成功的拿下了自己心儀之物。

這本來沒什麽,直到他第二個月,拿着自己的工資換了個新款的蘋果手機,看看自己手機後頭的标志,再看看玉佩,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此時為時已晚,賣家已經跑路了。

“後來呢??”林半夏覺得自己像是在聽什麽胡編亂造的故事,然而由于太過荒謬,又反而顯得有幾分真實。

“後來?後來啊,他報了警,因為涉案金額巨大,所以成功的追回了。但是這事情,還是在他當時的圈子的裏,一時間傳為佳話,所有人都知道有一個土豪畫了幾十萬買了一塊明朝時期的蘋果,大家紛紛表示想認識一下這位土豪,還有很多古董希望土豪賞眼……”李稣說到這裏,再次哈哈笑了起來,笑的眼淚橫飛,“這事兒本來是要上社會新聞的,最後還是上面攔下來了,怕刺激到他,那片區的警察算是認識他了——這是影響最大一件事,還有其他的事情不勝枚舉,古董這東西啊,也有行規,你賣貨的時候看走了眼,通常都是認栽的,除非坑人坑的太明顯,才會讓買東西的人惱羞成怒,直接報警。”

林半夏也想笑,又覺得好像笑出來對宋輕羅太殘忍,于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說:“那他為什麽要買那麽多古董?”

“不知道,可能就是個人愛好吧。”李稣搖頭,“這種個人愛好的事,誰也不好攔着,不過也因為這個,他經濟情況确實不太樂觀……”

林半夏恍然大悟,覺得這個困擾他許久的謎團總算是被解開了。不過解開的同時,又産生了新的迷惑——宋輕羅買那麽多的古董做什麽?難道只是愛好?可是總不至于為了愛好,連飯都吃不起吧。

當然,這事兒也就是林半夏在腦子裏過了一圈,沒敢問出來,畢竟看剛才宋輕羅那反應,就這麽問了指不定他要惱羞成怒呢。

過了一會兒,宋輕羅回來了,李稣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表情,一臉正經的和林半夏讨論這次任務的薪酬。林半夏以為會和上次一樣也是十幾萬,誰知李稣搖搖手指頭,笑眯眯道:“的确是十幾萬,但是不是人民幣——是美元。”

林半夏楞了一下,立馬開始換算彙率,現在的彙率大概是6.9,十幾萬美元的話……那豈不是接近百萬了??

“真的嗎??”林半夏驚喜道,“那我豈不是可以從那裏搬出來了。”

他說完這話,又自顧自的笑起來:“開個玩笑,這麽貴的房子,我怎麽舍得不要了,而且又賣不出去……”

李稣說:“有了錢,想去幹嘛呢?”

林半夏想了一會兒:“可能會找時間回家一趟吧。”

“是啊,得回家。”李稣說,“這叫衣錦還鄉。”

林半夏聞言笑了笑,沒有接話。幾個小時後,林半夏成功到達國內,這一次,他給季樂水帶了不少禮物回來,本來他是想帶肉腸的,可惜李稣說海關過不了,于是只能作罷,帶了些酒心巧克力之類的糖果,也算是盡了朋友的職責。

到了機場,他們各自散去,李邺和李稣開着停在機場的車走了,林半夏和宋輕羅上了公交——多麽令人感到悲傷的故事。

林半高興的給季樂水打了個電話,告之他自己回來了,季樂水還在上班,約林半夏晚上一起吃一頓好的,順便聊聊旅游見聞。

林半夏笑着說好。

回去的車上,林半夏接了個電話,他嗯嗯啊啊的随口應了幾聲,就随手把電話挂了。宋輕羅卻神情有些奇怪,問他電話是誰打來的。

“忘了。”林半夏有點茫然,“有點,記不太清楚。”這宋輕羅不問還好,一問,林半夏就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對勁,明明是剛挂掉的電話,可他硬是想不起來誰打來的,翻看通話記錄,也只是個陌生的號碼,并沒有标注姓名。

“可能是個騷擾電話吧。”林半夏想了想,覺得這事兒沒什麽大不了的,“這種事情很正常的。”

宋輕羅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你小時候,是在哪裏長大的?”

“A城。”林半夏回答,“一個鄉下小地方,到處都是水田,我經常下水摸魚,那時候窮,經常吃不起了飯,就指望自己多摸幾條小魚,去後山烤了墊墊肚子,現在想起來那味道,倒是有點懷念……”他打了個哈欠,顯出幾分疲憊之色,“自從讀大學離開那裏後,就沒有回去過了。”

宋輕羅說:“是遇到了什麽事嗎?”

林半夏搖搖道:“也沒遇到什麽事,就是單純的不想回去了。”他覺得鼻子有點癢,撓了兩下,“可能工作太忙吧,沒什麽時間回去,以後再說吧。”

宋輕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了聲:“睡吧。”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向林半夏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夏天快到了,又是一個下河捉魚的好時節,不知道家鄉的那條河,還像以前那麽清澈嗎,林半夏睡着前如此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

林半夏:記仇,給宋輕羅告狀。

宋輕羅:記仇,給李邺告狀。

李邺:記仇——

李稣:????你們三個玩接龍游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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