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鄉

不過片刻的功夫,豆大的雨滴便噼裏啪啦的砸了下來,季樂水和林半夏拔腿就跑,等跑到樓梯口的時候,兩人都沉了落湯雞的模樣。季樂水哭笑不得,說大佬果然厲害,連要下雨了都知道,可惜兩人還是溜的慢了點,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兩人渾身上下都是水。

林半夏感嘆了一聲,說:“走吧,正好回去洗澡。”

到家後,林半夏瞧見小窟還坐在沙發上,他們出去時,此時就是什麽樣。電視裏還在播放小豬佩奇,它搖晃着自己細細的腿骨,看的津津有味。林半夏走過去,摸了摸它光滑的後腦勺,道:“都看了一天了,還看不膩啊?”

小窟搖搖頭,表示完全不膩。

林半夏忍不住露出笑容,總感覺自己好像養了個小乖崽子。他拿了換洗的衣物,去洗了個澡,出來時聽到風聲越來越大,便走到陽臺邊上,想檢查一下窗戶有沒有關緊。窗外風聲蕭蕭,裹挾着大雨席卷了整個世界,薄薄玻璃好像快要撐不住一般,不住的的吱嘎作響。林半夏朝着樓下看了一眼,竟是看到宋輕羅站在樓下空曠的地方,正在和人說着什麽。他對面那人穿着雨衣,看不太清楚臉,但隐約能感覺到,兩人間的氣氛有些不妙。

林半夏知道宋輕羅讨厭水,可此時的他渾身濕透了,也沒有去其他地方避避雨的意思。林半夏看着有點擔心,返身回了屋子裏,抓了把雨傘,咚咚咚跑進了電梯裏。

下樓後,林半夏舉着傘沖進雨幕裏,很快便找到了不遠處的宋輕羅和他對面站着男人。

“哝。”知道兩人肯定是在談事情,林半夏沒敢多說什麽,幹脆利落的把手裏的兩把傘遞了出去,宋輕羅看見林半夏微微一愣,但還是受了林半夏的好意,接過了那把黑色的傘。站在宋輕羅對面的人沒伸手,扭過頭看了林半夏一眼,:“不用,謝謝。”

“要不進去說吧?這外面的雨這麽大——”林半夏叫道。

“不用,我們已經談完了。”那人道,他說完,轉身就消失在了雨幕裏。

宋輕羅站在原地看着他,神情看起來有些冷漠。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黑色的發絲貼着臉頰,更顯得臉色如同紙張一樣慘白,雨水太大,連帶着睫毛上也挂上了雨滴,他眨了眨眼睛,雨滴便落了下來,乍看上去,竟是像一滴淚水。可這滴溫柔的淚水,卻和他冷漠的表情,那般格格不入。

“回去了。”宋輕羅輕聲。

林半夏跟在他後面,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電梯裏的氣氛有些沉寂,林半夏正在糾結要怎麽打破尴尬,宋輕羅卻先開口了,他說:“47777號的異端之物,應力釋放的時候失控了,死了三個監視者。”

林半夏一愣:“失控了?”

“嗯。”宋輕羅說。

林半夏說:“需要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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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不用。”宋輕羅道,“他們還在嘗試別的方法,如果失效,就會很麻煩。”

林半夏道:“47777號是什麽?”

宋輕羅看了林半夏一眼,輕聲道:“是一個夢。”

林半夏愣住,露出疑惑之色。

但宋輕羅并沒有打算詳細的解釋,從他凝重的表情來看,這東西似乎比他說的還要麻煩,也不知是因為之前的傷沒好全,還是淋了雨,宋輕羅出電梯門時,腳下踉跄了一步,還好林半夏伸手把他扶住了:“你沒事吧?”

宋輕羅:“……沒事。”

他說着沒事,卻完全不像沒事的樣子,林半夏感到他手上一點溫度都沒有,冰冷的像個死人。林半夏抿了抿唇,道:“先回去洗個澡,把濕衣服換下來吧。”

宋輕羅點點頭。

宋輕羅洗澡的時候,林半夏就在外面等着,他注意到,原本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小窟從沙發上跳了下來,也不看看小豬佩奇了,一個勁的朝着浴室支腦袋,似乎有些擔心宋輕羅。

林半夏摸摸它的腦袋,安撫着它的情緒。

宋輕羅進去的快,出來的也快,下半身圍着一條浴巾就出來了,林半夏看到了他露出的肌理分明的腹肌,上次在俄羅斯落下的那條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依舊能看到一條隐隐約約的紅線貫穿其中,乍看上去,實在有些礙眼。他揉着自己的濕潤的黑發,半垂着眼眸走到了沙發上坐下,側過頭,看了眼窗外瓢潑大雨,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林半夏把吹風機遞到了他的面前。

“事情很嚴重嗎?”林半夏問。

“還好。”宋輕羅道。

林半夏道:“剛才那個……也是監視者?看起來好年輕啊。”現在想來,那人的臉過分年輕一些,而且個子也不高,不仔細看,大概會覺得他還是個高中生。

“他臉長的小。”宋輕羅沒什麽精神。

林半夏見他不舒服,沒好意思再打擾他,擡手把電視機關了,又從屋子裏拿了毯子搭在他身上,說:“你睡一會兒吧。”

宋輕羅道:“頭發還沒幹。”他不喜歡水,更不喜歡濕漉漉的頭發,可是把手插到濕漉漉的頭發裏吹幹,好像也不是什麽讓人舒服的事,于是坐在沙發上,瞅着眼前的吹風機,半晌沒動。

這模樣,倒是把林半夏看笑了,在他面前,宋輕羅向來都是靠譜的代名詞,似乎只有遇到水的時候,他才會露出幼稚的一面。林半夏道:“不然我給你吹吹?”

宋輕羅擡頭看了他一眼,居然同意了:“好。”說着把腦袋偏了過來。

林半夏走到宋輕羅身邊,拿起吹風機便開始幫他吹頭發,宋輕羅的頭發略微有些長,手感如絲綢一般順滑。這還是林半夏第一次給人吹頭發,動作非常小心,怕扯痛了宋輕羅。

宋輕羅的神情放松了下來,眼睛也慢慢閉上了。

林半夏吹到一半,便聽到宋輕羅的呼吸聲變得越來越均勻,竟是好像就這樣睡着了。他趕緊加快了動作,把剩下的頭發吹幹後,小心翼翼的離開了沙發。

宋輕羅靠着沙發,睡的酣熟。

林半夏看着他的睡顏,卻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父母去的早,從小幾乎就沒有什麽家庭的觀念,更不可能享受到家庭的溫情。而朋友的關系就算再好,也沒辦法代替家人的位置。如果沒有妹妹,林半夏可能根本沒辦法活到現在,那些晦澀的記憶太折磨人,他索性忘了個幹淨,連帶着妹妹的模樣,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夜漸漸深了,雨卻沒有停,但沒關系,第二天,太陽照常會升起。

雖然有了一小點的插曲,但林半夏回老家的事,還是按照計劃提到了行程上。他提前幾天買了車票,又準備好了行李,帶着宋輕羅就這麽出發了。

或許是近鄉情怯,上了火車之後林半夏就有點緊張,在位置上坐立不安。老家地勢偏遠,沒有飛機,只通了火車,他們得在車上坐上一天一夜,之後再轉乘到縣城的大巴。

宋輕羅問道:“你多久沒回去了?”

林半夏說:“出來讀大學就沒回去了,如果要硬算的話,高中就幾乎沒有回家……”

宋輕羅哦了聲。

“我爸媽是出車禍的走的,家裏沒什麽親戚,就只有一個姑姑,”林半夏講起了自己的故事,“沒辦法,他們只能接下了我這個包袱,其實我也理解他們,那時候誰家都不富裕,突然多一個孩子,總歸是負擔。”

宋輕羅道:“他們對你不好吧?”

林半夏笑了笑:“不算太好,打打罵罵的,都是家常便飯,我也習慣了。”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露出無奈的神色。

宋輕羅的目光停留在了林半夏的發絲上,之前,他一直以為林半夏是染過頭發的,但是後來詢問了才發現林半夏并沒有染過發色,而是天生發色比尋常人偏淺一些。這種情況宋輕羅只在一些營養不良的小孩身上見過,他的眉頭為不可見的皺了皺。

林半夏的注意力在別的地方,沒注意到宋輕羅表情的變化,他繼續說着以前的事:“其實那時候的記憶也記不太清楚了,就是覺得餓。”他揉了揉肚子,笑着說,“那歲數的小孩子都饞,就沒吃飽過似得。”

宋輕羅抿着唇沒說話。

“我姑姑有個兒子,有個女兒,女兒就是我表妹。”林半夏說,“但是那時候還在計劃生育,所以女兒幹脆送到了別人家養着,等到大了再認回來,可能是因為這個吧,他們都不太喜歡我妹妹。”

宋輕羅說:“你妹妹叫什麽名字?”

林半夏道:“叫何小花。”

宋輕羅:“挺可愛的名字。”

林半夏卻沒笑:“他們說賤名字好養活嘛……随便取了一個。”他放下手機,打了個哈欠,“我有點困,先睡會兒。”

宋輕羅說好。

夜深了,火車哐當哐當的聲音卻沒有停下,林半夏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回到了記憶中的家鄉。家鄉裏,到處都是阡陌縱橫的小道,水田的田坎上,長着茂盛的花草。他牽着一個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孩,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身後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轉過頭,卻只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黑色的影子慢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正打算問出你是誰這句話,卻看到黑色的影子裏伸出了一雙手,重重的推了他一把。

他腳下踉跄,身體歪斜眼見就要掉下旁邊的水田,被他牽着的妹妹努力伸手想要拉住他,他還來不及高興,卻發現妹妹的手,變成了光禿禿的骨頭。

“啊!!”從夢境裏突然醒來,林半夏看到了宋輕羅近在咫尺的臉,他粗重的喘息着,滿臉都是冷汗,甚至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宋輕羅問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林半夏擡手,抹了一把臉。

“夢到什麽糟糕的事了?”宋輕羅問。

林半夏說:“……嗯。”

宋輕羅沉默片刻,忽的道:“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時,給你聞的那種香水嗎?”

林半夏說:“香水?就是第一和李稣見面的時候,他帶來的那個?”

“嗯。”宋輕羅時候,“那款香水,也是異端之物。”

林半夏愣了愣,沒明白這時候宋輕羅突然提起香水做什麽。

宋輕羅道:“它的作用,是讓你想起,記憶裏最美好的改變……”他說的很慢,也很輕,“但是當時,你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對勁,你還記得,你當時想起了什麽嗎?”

最美好的改變?林半夏想,雖然他不記得嗅到香水時,他到底想起了什麽,但他依稀有印象,似乎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可既然不是愉快的經歷,他又為什麽會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改變?怎麽想,都覺得是錯誤的邏輯吧?!

林半夏想不通:“不記得了,可是最美好的改變,應該也是美好的吧?”

宋輕羅道:“通常是的。”

林半夏:“通常?”

宋輕羅說:“有一些例外。”

林半夏苦笑起來,心想果然他就是這些例外,想到夢境裏的畫面,他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宋輕羅察覺了林半夏的不安,輕聲道:“沒事的,我在呢。”

林半夏擡眸,正好對上了宋輕羅那雙黑色的眸子。

“謝謝。”林半夏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謝謝你陪我回來。”仔細想來,宋輕羅也只能算和他關系不錯的朋友,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願意陪着自己回到遙遠的老家。

宋輕羅的道:“別想太多,睡吧。”

林半夏點點頭,側身睡去了。

在火車上的這一天一夜總算是熬了過去,周圍的景色也漸漸有了變化,從廣闊的平原,變成了起起伏伏的山地,茂密的森林一望無際,早晨傍晚,都能看到浮在山巅之上濃郁的霧氣。

随着火車的一聲嘶鳴,它在鐵軌上停下了。

宋輕羅提着行李和林半夏下了車,走出車站後,看到了林半夏描述中的小城。

幾年時間過去,這座小城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低矮的筒子樓大部分都變成了高聳的樓房,綠化也做的不錯。從縣城到林半夏的家裏,還得坐一個多小時的大巴車,林半夏去了附近的車站買了車票。

“變化還挺大的。”林半夏感嘆道,“以前這些地方全是廠房,現在倒是變了。”

“你以前在哪裏讀書?”宋輕羅問。

“在我們縣城的一個小學校。”林半夏說,“那時候嘛,我成績不錯,班主任就幫我申請了助學獎金,平日有時候還會在附近的小店裏打打工,過的也還行。”

宋輕羅道:“現在那學校還在?”

“在呢。”林半夏說,“我妹妹應該也在那兒上學。”他看着周圍的景色,神情迷茫,短短幾年間,這周圍的變化也太大了,只能從一些細微的地方,才能看出當年的模樣。

大巴車二十分鐘一班,如果提前裝滿了人,就能直接走。不過現在大家的條件都越來越好,有車的人也變多了,因而坐大巴的人不算太多。林半夏上車之後,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宋輕羅在旁邊,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四周。今天是周五下午,學校放假,車裏陸陸續續的上來了不少的學生,學生們都穿着藍白色的校服,看起來都是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樣。只是林半夏和宋輕羅兩人和周遭樸素的風格着實格格不入,特別是宋輕羅,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雖然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好相處,可還是有不少的小姑娘悄悄的朝着他投去了目光,甚至小聲的竊竊私語起來。

宋輕羅面不改色,顯然已經習慣了周遭人對他特別的關照,倒是林半夏有些近鄉情怯,在座位上坐立不安,宋輕羅也沒問他怎麽了,不知從哪裏摸出一顆糖,遞給了林半夏。

林半夏撕開糖紙塞進嘴裏,頓時有點哭笑不得,道:“怎麽糖也是可樂味的。”

宋輕羅沒覺得哪裏不對:“不好吃嗎?”

林半夏道:“好吃倒是好吃……就是……你為啥那麽喜歡可樂?”

宋輕羅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林半夏含着糖果,看見售票員上車點了點人數之後,叫他們把安全帶系好,接着司機發車了。因為學生多,大巴車上吵吵嚷嚷的,宋輕羅随口問道:“到那邊要多久?”

“以前是四個小時。”林半夏道,“不知道現在路有沒有修整一下。”

“你們要去哪裏呀?”林半夏這話一出,旁邊就冒出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宋輕羅扭頭看去,看見了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小姑娘,姑娘有着一張圓乎乎的鵝蛋臉,所有的頭發都抹到了腦後,看起來就更圓了,她好奇的支着腦袋,看着林半夏和宋輕羅,身後坐着表情怯生生的同伴,似乎驚訝于她居然敢和陌生男人搭話,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外向的小姑娘只當做沒感覺到,繼續問:“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林半夏道:“去甸古坡那邊……那邊修路了嗎”

“修了,前幾年路就修好了。”小姑娘道,“你們就是這裏的人?”

林半夏點點頭,又道:“學校和醫院還在鎮子上嗎?”

甸古坡在他那時候,就有一座初中和一座醫院,不過因為位置偏僻,設施都很簡陋。

“醫院和學校?”小姑娘摸了摸自己梳的油光水滑的腦袋,“學校已經沒了,醫院也換了地方,你多少年沒回來了?”

林半夏苦笑:“是有些年頭了……”

小姑娘說:“學校沒什麽人上,早就荒廢了,醫院的話,就在鎮子入口那,你下了車走幾步就到了。”她好奇的看着林半夏和宋輕羅,“你們兩個是回來探親的?”

林半夏含糊的應了一聲,宋輕羅看向他,發現林半夏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絞在一起,将手指上的血色都絞沒了,好像自從回到這裏的那一刻起,林半夏就渾身不自在。

小姑娘沒有察覺到林半夏的異樣,還在興奮的介紹着自己知道的事,說鎮子現在有錢了,房子全部翻新了一遍,和市裏面沒啥區別,而且還修了一個大型的公園……

前面林半夏還聽着,後面他有點走神,直到被宋輕羅輕輕的拍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問道:“你說鎮子上的高中沒了?什麽時候沒的?”

“好幾年前了。”小姑娘道。

“裏面的學生呢?”林半夏本來記得自己的妹妹就是在鎮子裏上的高中,可這會兒卻有人告訴他高中不辦了。

“不知道啊,可能到市裏來了吧。”小姑娘道,“你不舒服嗎?臉色怎麽那麽差?”

宋輕羅輕聲道:“他有些累了,讓他先休息吧。”

小姑娘一聽,便乖乖的息了聲。

林半夏的确有些不舒服,他只當自己是累了,牙齒微微用力,咯吱咯吱的把嘴裏的可樂糖嚼成了碎片,慌亂的咽下了喉嚨。宋輕羅見他臉色不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誰知入手一片冰涼,甚至還有冰冷的汗水。

“你沒事吧?”宋輕羅低聲問道。

“沒事,我沒事。”林半夏說。“我……沒事。”他死死的抓着手上的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就是有點冷。”

宋輕羅擡眼看了眼他們頭頂上的空調,确定是關着的。

“唉。”林半夏說,“可能是太久沒有回來了,緊張吧。”他垂着眼眸,看起來沮喪又哀愁,“我已經好多年沒給父母上過墳了,就是因為不想回來。”

宋輕羅道:“是在害怕嗎?”

“我也不知道。”林半夏說,“按理說,就算我姑姑姑父對我再怎麽差,我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他靠在座椅上,有點迷茫。

宋輕羅沒有勸慰林半夏,只是伸出手,輕輕的按在了他的額頭上,溫暖的手心給林半夏的身體帶來了源源不斷的熱度,讓那種徹骨的寒意,褪去了不少。

大巴啓動了,朝着小鎮上駛去了。

三個小時後,大巴車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停在了小鎮的車站裏。林半夏取了行李,和宋輕羅一起下了車。剛才那個和他們搭腔的小姑娘也在這裏下車,林半夏順便問了問醫院怎麽走。

“就在旁邊。”小姑娘指了指,“那兒,看到了嗎?就那兒。”

林半夏擡頭望去,看到了一棟白色的建築。的确,和小姑娘說的一樣,不過幾年的時間,鎮子上的變化真的太大了。他記憶中的那些破舊的樓房全都變成了高聳的塔樓,地下泥濘的小路,也修成了寬闊的大道。整個小鎮都在透出一股子陌生的味道,幾乎和林半夏記憶中的家鄉,沒有一處相同。

根據電話裏姑父說的話,他的姑姑現在應該就在鎮子上的醫院,他只要掏出手機打個電話過去,就能得到答案。

但電話拿到手裏了,林半夏卻有些猶豫,宋輕羅在旁邊等一會兒,忽的開口:“我來吧?”

林半夏遲疑片刻,還是把手機遞了出去。

宋輕羅直接按下了號碼,林半夏奇道:“你記得電話?”

宋輕羅說:“上次你姑父打給你的時候我記下來了。”

林半夏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點什麽,但話到了嘴邊,變成了一聲哦。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姑父那帶着口音的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他以為是林半夏,嘴裏一通的抱怨,宋輕羅聽不太懂,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林半夏的朋友,請問你們現在在醫院的哪一棟?我們已經到鎮子上了,馬上就過來。”

大概是他的語氣聽起來也不太友好,姑父立馬住了嘴,道:“三棟6-8,你們真的……回來了?”不知為何,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他變得很小心。

“嗯,待會見。”宋輕羅挂了電話。

“走吧。”将手機重新遞給林半夏,宋輕羅道。

林半夏點點頭,兩人便朝着醫院的方向去了。

鎮上的醫院比較小,住院部也只有一棟樓,這會兒時間已經到了下午。電梯緩緩的上升,很快到達了第六層,宋輕羅走在前面,看到了敞開門的6-8。此時6-8的門開着,宋輕羅走到門口,便看到了裏面的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女的躺在床上,看起來情況不太好,男的坐在旁邊,手裏捧着一盒飯盒正在往嘴裏刨。

林半夏準備進去的腳步,就這麽停在了門口。

仔細算來,他和姑父姑母兩人幾乎快有十幾年沒見了,再次看到兩人的面容,內心竟是絲毫沒有波動,簡直如同看到了陌生人一般。他以為他會難過,但居然沒有生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姑父看見先進來的宋輕羅也是愣了一下,直到注意到了宋輕羅身後的林半夏,表情才松弛下來,他大聲的叫着林半夏,沖着他招手示意他進來坐,臉上挂滿了虛僞誇張的笑容。他甚至想要上前幫林半夏拿過行李,宋輕羅卻直接伸出了手,攔住了他的動作:“不必。”

姑父看了宋輕羅一眼,本來想要說點什麽,但大約是宋輕羅那生人勿近的氣勢太足,最後只是縮了縮脖子,讪讪的小聲道:“好,好,坐,你們坐。”

林半夏在旁邊坐下,看到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姑姑,看起來她的情況确實不妙,他道:“姑姑……生什麽病了?”

“腦溢血,突然就倒了。”姑父說,“在醫院裏好不容易搶救過來,結果偏癱了,醫生說還要觀察。”他搓着手,笑道,“這麽多年沒看見你了,你都長這麽多大了呀……”

林半夏看了他一眼,輕輕的嗯了聲。

“你吃飯沒有?”姑父道,“沒吃的話,叫我家小子帶來點。”

“不用了。”林半夏說,“不餓。”

“好。”姑父讪讪,“你過的怎麽樣啊?小時候就記得你瘦的不行,一吃東西就……”他說到這裏,突然住了嘴,顯然是想起了什麽。

林半夏臉上沒什麽表情,只餘下近乎于冷漠的平靜,他淡淡道:“是,小時候嘴饞,總是吃不飽。”

作者有話要說:

林半夏:回家鄉好緊張

宋輕羅:不緊張我在呢

林半夏:帶了個男人回家鄉難道不應該更緊張嗎?

宋輕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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