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安寧抱着胸前的書包,幾乎将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才終于擠上這一趟公交。

司機師傅扯着嗓門在前面吆喝:“往裏走一走——往裏走一走——”

間或夾雜着乘客不滿的嘟囔聲:“擠不上了就等下一班啊,真的擠不下了……”

噼裏啪啦滴落着碩大水珠的雨傘擠擠攘攘,濃重的潮氣在擁擠的人群中慢慢散開,和公交車裏特有的塑料味兒混在一塊,熏得人不自覺屏住呼吸,直到實在憋不住了才皺着眉頭吸一口氣。

顧安寧個子小,她一手按着包,一手拽着公交把手,整個身子搖搖晃晃,不一會兒胳膊就酸酸頓頓費勁的很。。

好在因為人太多的緣故,倒也不必擔心會摔倒,只是免不了磕磕絆絆。

窗外的雨傾盆而下。

顧安寧勉強維持着自己的平衡,一晃眼似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三中校服。

可還沒等她細看,司機師傅一個急剎,她整個人的身子就不可控制地狠狠朝前倒去。

這一個剎車又急又突然,顧安寧長時間拉着拉環的右手一個脫力,眼看就要撞在前面的乘客身上。

突然一只骨骼分明從天而降在她額頭前擋了一下,随後那件熟悉的校服終于從人縫中擠出完整地出現在她眼前。

那人一手護着她的額頭,一手在她肩上扶了一把,借着這個作用力,顧安寧終于站穩了身子,随即擡頭道謝:“謝謝、關、關星河?”

顧安寧還沒想通這位大少爺怎麽突然也來湊熱鬧擠公交,就聽到對方冷冷淡淡的從頭頂傳來:“站穩了。”

唯一的一個空拉環已經被關大少爺占據,顧安寧左右看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找到可以抓的把手,司機師傅已經一腳踩下油門。

她整個人一晃,也顧不上思考直接一把拽住關星河的袖子,随後才沖着某位人形把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手裏袖子很濕,這人就戴了個帽子,兩手空空連把傘都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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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一會兒下了車要怎麽辦。

關星河看了一眼被拽住的袖子,倒也沒說什麽,只是在心裏嗤了一聲。

這小矮子力氣大又怎麽樣,現在還不是要拽他袖子。

不知道冷面同桌又在心裏吐槽的顧安寧默默朝着窗外看了三分鐘的大雨,最後還是沒忍住好奇問道:“關同學,你怎麽在這車上?”

關星河這會兒已經看到被顧安寧牢牢護在胸前的書包,知道這人不像他想的那般沒常識,也知道是自己這回是多管閑事瞎操心了。

只不過這話自然不能說,他偏過頭咳了一下,不自在道:“有急事,下雨天又打不到車。”

十分完美的一個理由,到時候就等小矮子下車,他再繼續坐一站下車,就可以為今天突如其來的頭腦發熱畫上句號了。

顧安寧無意間看到過這人不願意坐家裏特意來接的車而非要打出租車的樣子,因此也沒懷疑,只是好奇到底什麽事讓這位大少爺急的願意來擠公交車。

不過她到底顧忌着分寸沒問出口,繼續轉頭默默看窗外被大雨模糊了的風景。

這期間車子又急剎了兩回,大轉彎了三回,一直冷淡着臉的關星河都不着痕跡地扶了她兩把,人流最多的時候還将她往自己身前不着痕跡地護了護。

顧安寧自然察覺到了,她道了兩回謝,只不過關星河看天看地眼神愣是沒往她身上放。

她将剩下的話默默咽下,直到快下車了才對着關星河小小聲道:“我快到站了,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小魚幹。”

關星河沒應,他又不是貓,要什麽小魚幹?

只不過快到站了……

他偏頭看向窗外,墨色的天空連接着大地,呼嘯的風聲攜裹的浩大的雨勢砸在窗戶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裏已是郊外,剛剛謝了花結成青籽兒的油菜花杆被吹得東倒西歪,放眼望去,狹長的小道上唯有公交站臺旁的一盞路燈,在這凄風寒雨的晚上發出微弱的亮光。

顧安寧已經按了下車鈴,又舉着小爪子沖着關星河揮了揮:“假期後見。”

關星河看她動作靈活地從後門跳下車,猶豫了一下,一邊急速頭腦風暴,一邊卡着門關的最後一刻也跟着下了車。

剛剛将傘撐起來的顧安寧一回頭就看到帶着黑帽子酷酷的關同學,她一愣,連忙小跑兩步将傘撐在他的頭上:“你怎麽在這一站下車了?”

這一站可只有去往安坪村的一趟車啊。

頭腦風暴失敗的關星河不知該如何完美回答這個問題,于是只好幹巴巴道:“下錯站了。”

顧安寧自然不至于天真到相信這種蹩腳的理由,但她也沒自戀到覺得對方是因為不放心自己而特意陪着她。

又是一陣尴尬的沉默。

顧安寧看着他從校服裏滴落下來的水,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現在這天氣正是晝夜溫差最大的時候,白天的時候不覺得,到了晚上卻涼意滲人。這樣的情況下穿着濕衣服被風一吹,非得感冒不可。

顧安寧将傘往關星河手裏一塞,拉開胸前的書包,掏出一件藕粉色的外套。

“先把濕校服脫了吧。”顧安寧重新将傘接過來,又把外套往對方手裏塞,“先湊合一下,別感冒了。”

關星河嘴角一抽。

這件外套已經被洗的有點發舊,袖口和衣領處的粉色褪成淺淺的白,在這陰冷的夜裏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陽光曬過的味道。

只不過這一切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到底要如何将自己裝進小矮子的這件外套裏?

“別嫌棄了。”顧安寧看他拎着衣服一動不動的樣子,忍不住出言催促道,“你不是身體不太好嗎,可千萬別着涼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天天幹架精力旺盛的關校霸哪裏身體不好了,但嚴董在她面前提了好幾遍,總不至于是假的吧。

關星河終于有了動作,他伸手将那件幹外套塞回到顧安寧的書包裏,然後開口問道:“你要搭的車什麽時候到?”

顧安寧見他穿着濕外套不願意換,心裏不大高興,悶悶回答道:“七點從首發站駛出,到這一站大概八點左右。”

關星河擡手看了一眼表,此時剛剛七點半,離車過來還有半小時。

雨勢更大了,路旁的低窪處已經蓄滿了水,又被胡亂吹的大風掀起水花。

顧安寧的這把傘不大,這般大風大雨遮一個人已是勉強,再加上一個人高馬大的關星河,只一小會兒,兩人的肩膀都已經濕透了。

“你把包拉上,別弄濕了。”關星河見她費勁舉着傘的模樣,十分自然地将傘接過來,又往顧安寧那邊偏了偏,才繼續道,“等上車後你再把幹的外套換上。”

顯然相比于自己,這個瘦不拉幾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小矮子才更容易感冒吧。

風雨不歇,顧安寧默默抱着自己的書包好一會,才突然一拍腦門反應過來:“剛剛的11路是末班車,這裏打不到車的,你下錯了站怎麽回去啊?”

關星河不語。

顧安寧知道他與家裏的關系似乎有些緊張,可這時也管不了這些了,她看了一眼關星河的臉色,低聲提醒道:“你找人過來接你一下吧,這裏是鳳起路東公交站,一會兒我把傘留給你。”

“我沒帶手機。”

其實是昨天在他打架的時候摔壞了還沒來及買新的。

“那你怎麽回去?”顧安寧這會兒是真着急了,“這附近也沒公用電話,我等的車開往安坪村,這一路過去都是田地,連人都見不到。”

關星河似乎對這事毫不上心,他看着越來越大的風雨,忍不住道了一句:“你站過來些,別淋到了。”

簡直皇帝不急太監急。

就算是為了嚴董,顧安寧也不可能眼睜睜放着關星河不管,她琢磨了一下,開口提議道:“要不你一會兒和我一起上車吧,可以問車上的人借電話,然後讓你家裏人到我家接你。”

關星河不置可否。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顧安寧看着半邊身子都被打濕的關星河,伸出手指将傘柄往對方那邊戳了戳。

關星河低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将傘繼續偏過去。

再戳。

再偏。

兩個人你來我往幼稚玩了好一會兒,才突然發現事情好像有些超出預期。

八點零五分,那輛一天一班開往安坪村的公交車絲毫不見蹤影。

“可能今天雨大,路上堵車了。”

顧安寧這會兒也已經感受到瑟瑟的冷意,盡管關星河已經盡量将傘偏到她這一邊,可被風吹得歪歪斜斜的大雨還是不可避免地打在她身上,被風一吹,整個人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換那件幹外套。”關星河語氣聽着有些悶,他将自己的位置換到風口一邊,又換了個手撐傘,“往後面避一避,別又弄濕了。”

顧安寧伸手在書包裏掏了掏,沒拿出外套,反倒掏出了兩顆大白兔奶糖,是蘇雪琪塞給她沒吃完剩下的那兩顆。

關星河撐着傘,她幹脆剝了糖紙直接放到他的嘴邊。

“我讓你換外套唔咳咳……”

關星河話說了一半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個奶糖,差點沒被嗆死。

而罪魁禍首正優哉游哉将另一顆糖放進自己嘴裏,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幽幽道:“反正換了也很快就濕了,不如吃糖補充一□□力。呀,今天這奶糖似乎特別甜啊。”

關星河被堵了話,無可奈何地唆了一口嘴裏的糖。

确實還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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