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安寧捧着競賽資料回教室的時候, 正看到自己的同桌已經蔫蔫地趴在座位上,旁邊還杵着個不知所措的關星海。
這是, 怎麽了?
關星海看到顧安寧眼睛一亮,用眼神示意她跟着出來一下。
顧安寧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僅有兩面之緣的同桌哥哥為什麽要用這種懇切的眼神看着她。
“星河他,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再吃什麽東西了。”關星海依舊是那副挑不出的标準精英模樣, 可是眼底卻是遮不住的深深的疲憊, “他不願意吃飯,也不肯去醫院,我們實在是沒其他辦法了。顧同學, 你能不能幫忙勸他吃點東西?”
啊?
顧安寧從頭到尾就沒聽懂, 什麽叫不願意吃飯,鬧絕食嗎?但為什麽又說不肯去醫院, 厭食症嗎?
也許是顧安寧眼中的疑惑太過明顯,關星海頓了頓, 含含糊糊地給了個解釋:“星河他生病了。”
人家顯然不願意多說,顧安寧也沒勉強,只是表示自己會盡力一試。
她回教室的時候發現關星河似乎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顧安寧的錯覺, 幾天不見, 她總覺得自己這個同桌似乎憔悴了許多,就連眼底下都挂着淡淡的青色。
關星海說他生病了。
不會是被大黃和那條石碑路吓着了吧?
突然心虛的顧安寧彎下腰,放柔了聲音低聲道:“起來吃飯飯了。”
語氣跟哄生病的大黃一模一樣。
已經幾天沒有睡覺頭痛欲裂的關星河渾身惡寒一下,想也沒想就揮手試圖趕走這宛如魔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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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這一下剛好敲在顧安寧的下巴上,她猝不及防, 啊了一聲。
關星河終于睜開了眼睛。
顧安寧也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她認識這個同桌也快一個月了,通常來說關星河同學最常見的只有兩個模式相互切換。一個是打架時那種帶着發洩和暴力氣場全開的校霸模式,另一個就是在教室裏昏昏欲睡發呆放空的學渣模式。
哦,回村那次意外不算。
可無論是打架還是睡覺,關星河都只能算是那種最最常見的高中生,好吧,頂多有一點點點叛逆加不愛學習。
但這會兒不同,顧安寧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對方眼裏什麽都沒有,也好像他從來不曾認識眼前的自己。
就、就很詭異。
顧安寧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想起關星河當初站在體育館頂樓的天臺上,自己恍恍惚惚總覺得他要跳下去的那一幕錯覺。
所以說到底是她壞掉了還是關星河壞掉了啊啊。
關星河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同桌在這一瞬間腦補了什麽,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對方被打到的下巴,随即又閉上眼睛趴在桌面上。
這樣的場面完全超乎了顧安寧的預計,直覺告訴她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不要再惹氣場明顯不對勁的關大佬。
餓了一天,再餓一頓,應、應該也不礙事吧?
顧安寧将數學競賽的資料攤在桌子上開始沉浸在學習的海洋。
只不過今天的關星河實在太過反常,顧安寧總是不能完全靜心,每做一題就忍不住偏頭去看一眼對方。
這看着看着就看出不對勁了。
關星河在午後只有兩個人的教室裏睡着了,秋日的陽光透過紗窗溫柔地照在他精致的側臉上。
這本該是一副無比美好祥和的畫面,不料熟睡中的關星河眉頭越皺越緊,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像是在拼命大叫,可最後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像是夢魇了,還是很嚴重的那種。
顧安寧再顧不得什麽,連忙伸手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拍,低聲喚道:“醒醒,醒醒。”
關星河沒醒。
顧安寧想起關星海那一句生病,到底不放心,于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
沒先到她的手剛碰到對方的額頭,關星河就“唰”地睜開了眼,同時反手掐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下掐的又恨又重。
其實按顧安寧的力氣是可以強行掙脫開的,可是她在驚醒的關星河臉上看到了警惕和恐慌,就像是大黃剛剛到他們家時,聽到一點點聲響時下意識的反應。
那是長久的流浪生活可在大黃骨子裏的不安。
那關星河呢?
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歷會讓不可一世的關校霸露出這樣強忍着驚慌的模樣?
所以顧安寧任憑自己的手腕被死死地掐着,沒有掙紮也沒有亂動,反而輕輕露了個笑,用十分自然的語氣溫溫和和道:“午覺睡太久做噩夢了吧。”
關星河像是突然被這一句話拉回了魂魄,他先是燙手似的松開了顧安寧的手腕,然後一把推開後面的桌子想要往外走。
這個狀态太不對勁了,反應過來的顧安寧連忙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關星河幾乎是下意識地甩手,然後就聽到身後傳來倒吸氣的聲音:“嘶——”
他轉過身,就看見那個小矮子捧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在吹氣。
雙腳邁不出去了。
顧安寧不知道在安坪村還好好的關星河到底怎麽了,可光看他這架勢也知道不能放任他自個兒出去,于是偷偷咬了一口舌尖,終于成功地紅了眼眶,然後可憐兮兮地望着自己被掐出紅印子的手腕。
不得不說還完全在狀況之外的顧安寧掐人七寸掐的十分準确,關星河眼裏明明滅滅翻滾着她看不懂的情緒,最後在牙縫裏擠出四個字:“去醫務室。”
說話的聲音啞的不像話,這怕不僅僅是一天沒吃飯,估計連水都沒有喝。
顧安寧小時候在學校裏被欺負,裝可憐告黑狀談條件做交易一條龍簡直信手拈來。到後來她長大些發現自個兒在力氣方面頗具天賦,才換了更加簡單粗暴也更有效率的解決方式。
可現在對付一個慣會用拳頭說話的關星河,顧安寧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用一用已經塵封的大招。
只見顧安寧同學眼睛要紅不紅,左手托着右手腕,時不時小心翼翼地吹上一口氣,然後咬着嘴唇可憐兮兮地不說話。
關星河心裏再是陰郁暴躁也受不了她這個架勢啊,更不要說這手腕上的傷還是他弄得。
這小矮子一貫是精力充沛的小太陽模樣,現在這看着像是疼哭了的樣子簡直讓人心慌慌。
關星河到底怕自己不清醒時下手沒輕沒重真将人傷得重了,于是皺着眉頭上前想去看看她的傷勢。
不想顧安寧後退了一步,繼續低着頭咬着嘴唇不說話。
關星河這會兒心裏是真急了,眉頭在額頭上皺成一個“三”字:“別鬧,去醫務室看看。”
顧安寧自然不想鬧,她用餘光瞟了一眼關星海放在桌上的保溫盒,低着頭委屈道:“那你先吃飯。”
吃、吃飯?
關星河那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個兒太久沒睡這會兒又沒睡醒聽岔了。
可那個小矮子委委屈屈的聲音還在繼續:“你先把飯吃了,我就去醫務室。”
到這會關星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感情這一位繞了一大圈又是裝可憐又是裝委屈竟然是為了騙他吃飯,而且看她這會兒亂飄的小眼神,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麽。
關星河自然沒有幼稚到和家裏賭氣絕食,他不吃飯是因為真的吃不下。
前兩天那場鬧劇後,醫生似乎給他換了新藥。那藥能不能治病他不知道,但至少他明明确确自己的胃在嚴重抗議,他是真的,一丁點都吃不下。
不過既然這小矮子還能在這裏和他演戲,想來也沒什麽大礙。關星河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轉身就要離開。
“我的手拿不穩筆了。”身後陰魂不散的聲音再次傳來。
關星河沒理會,又往前走了兩步。
“傷的是右手,不能寫字,不能刷題,咳咳,我的學習,我的獎學金……”
靠!
“你到底想怎麽樣!”
關星河忍無可忍回了頭,就聽到對方可憐巴巴回道:“想你吃飯。”
五分鐘後,顧安寧用左手艱難地打開保溫盒推到某人桌子上:“就吃一點點。”
忍辱負重的關校霸看到食物條件性反胃,簡直想把桌上的所有東西一股腦全砸了。
可惜顧安寧右手腕上的一大圈子紅印實在太顯眼,再加上對方亮晶晶充滿期待和鼓勵的小目光,逼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關同學硬着頭皮拿起了筷子。
“我吃了飯你就乖乖去醫務室?”到底是不放心。
“嗯,乖乖去。對了,我有小魚幹你要不要?上次說作為你送我回家的回禮。”
最後關星河就着小魚幹喝了半碗粥,其餘的菜一口未碰。
顧安寧也被他這種宛如吃毒藥的架勢吓到,怕繼續硬灌真出點什麽事,于是連忙阻止道:“你真吃不下就別勉強了,一下子吃太多也不好。”
話音未落就看到關星河扔了筷子,将桌面上剩下的半碗粥推的遠遠的。
顧安寧臉上裝出來的委屈早已不見,她不是好奇,只是關星河這反常的模樣不得不讓人擔憂。
“你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