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銀臺的結界, 虞棠記得元蘅指給她看時,淡藍色光輝下, 有一狹長的破口。

現在,這個破口沒了?

沒了?

虞棠差點慌了。

但好在陸枭在,虞棠很相信,以他的能耐, 一定能勘破問題。

只看陸枭皺眉, 手觸結界,他一臉沉思,凝起靈力, 就地畫了一個陣法。

比起誓言陣, 這個陣法更繁複,稍微錯一筆, 整個陣法都會作廢,最後一筆落下時, 虞棠看得很是新奇,蹲下來捧臉,道:“厲害!”

陸枭先看畫完的陣法, 推斷說:“金銀臺結界的漏洞, 是可進不可出。”

虞棠疑惑:“是元蘅把我帶進來的,可進不可出的話,那他是怎麽出去的?”

陸枭這個陣法是推演陣,他眼中閃過疑慮,以劍尖在推演的陣法上畫出一道裂痕。

末了, 他收劍,如行雲流水的姿态,一氣呵成,推演的結果也出來了。

“這個漏洞有意思,”陸枭眉頭舒展,眼底明亮,“雖是可進不可出,但只要闖入者在一定時刻內沿原路出去,則可以出去,如果錯過這時刻,破口愈合,就出不去了。”

也就是他們全部沿着這個破口進來,結果錯過出去的時間限制,被關住。

他很少一次說這麽多話。

只有遇到修真的事,才能激起他強烈的興趣。

解謎時專注認真,破謎時胸有成竹,無處散發着魅力,讓人難以抵抗。

虞棠揉揉眼,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點。

仔細回想陸枭的話,她抓住關鍵:“也就是說,只要有人再沿着這個破口進來,就能把我們帶出去了。”

陸枭道:“嗯。”

可這裏又不能用傳音信,怎麽讓別人過來?

能不用傳音信也能召喚來的人……

虞棠一拍腦袋,喜道:“有了!”

她掏掏儲物袋,扯出條紅色流蘇,陸枭一眼認出它:“這是……婁愛之的本命法器?”

虞棠點點頭:“是呀,他說要是遇到麻煩,就把流蘇丢到地上,我當時還覺得沒必要,還好他把這東西給我。”

陸枭目光一凝,輕輕道:“哦。”

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花了那麽多靈石,是時候收點利息,虞棠把流蘇往地上一丢。

果然,沒一會兒,就看結界外出現婁愛之的身影。

虞棠雙手攏着做喇叭,朝他喊話:“對對——從那個破口進來,進來就是了,我們就都能出去!”

與陸枭推演的無異,很快,三人都從結界的破口出來。

婁愛之收回流蘇,數落虞棠:“麻煩死了,你不知道大家都在昊天柱前了嗎?把自己關進結界,和把自己悶死在被窩一樣傻蛋。”

被婁愛之罵了,虞棠往陸枭那邊站站,她是和陸枭一起被關在結界的,總不能她被罵,陸枭就豁免吧。

見狀,婁愛之果然收起毒舌,不過,他看了眼陸枭,又看看站在虞棠旁邊的陸枭,和他想的不一樣,兩人之間居然……不可思議的和平。

趕路時,他到陸枭身邊,問:“你不找她算賬?”

陸枭愣了愣,道:“算什麽賬?”

婁愛之納悶,之前是誰因為找不到虞棠心性不定,非要找到她的模樣?

他不是為了算賬是為了什麽?

說起來,他雖然和陸枭走得近,不過多是因為兄長婁敬之,他只知道陸枭資質過人,其他還是不夠了解。

比如現在,陸枭不僅不找虞棠算賬,反而皺眉,問他:“你把本命法器給她?為什麽?”

婁愛之愣了愣,說:“我,我收了她爹的靈石啊。”

陸枭的聲音在風聲中,變得有些飄忽:“明明有別的辦法,為什麽要給本命法器?”

婁愛之奇怪了。

陸枭這是因為他給虞棠本命法器而生氣?雖說本命法器重要,不過他相信虞棠,所以就這樣給出去了,關他什麽事?

等等……換個角度,他好像懂了,問:“你覺得我給她本命法器,是因為喜歡她?”

沉默。

耳畔只有呼呼風聲。

婁愛之差點摔了個跟頭:“你該不會喜歡她吧?”

陸枭瞥了他一眼,如往常的口吻,說:“喜歡?想太多,我只是問問而已。”話是這麽說,連他自己也沒留意到,他耳尖浮起點紅暈,被垂落的發絲掩藏住。

聽到這個答案,婁愛之居然松口氣。

畢竟,他确實不讨厭她。

要是陸枭不是喜歡她,那他可以……繼續不讨厭她。

話題中的人在他們前面,她坐着羽毛法器歸心似箭,他們有意壓低聲音的對話,傳不到她耳裏——

好戲就要開場,虞棠自然迫不及待。

修士趕路,小十裏不在話下,很快,他們就到昊天柱。

陸枭一出現,自是所有人的焦點,連掌門也專門朝他點點頭:“陸枭可來了?”

陸枭作揖,道:“晚輩來遲,失禮。”

他祭出碧雲珠。

當然,他收元蘅一魄的事,除了主動告訴平鶴和婁敬之,并沒有告訴宗門。

光是碧雲珠,已經足夠了。

看頭在陸枭這裏,陸枭一過,許多人興致缺缺。

掌門便笑笑,說:“已經到這時候了,我們獲得四支白靈令箭的徒兒,也不該藏着掖着了吧?”

首先從人群裏走出一個練氣十層的弟子,接着,只看趙中旭走了出去,他在弟子間也小有擁趸,人群中爆出喝聲。

再然後,婁愛之也走出去。

四支白靈令箭,已經走出來三位,還差最後一位。

虞棠看向周依依,她就在她師父旁邊,還遙遙朝虞棠笑了笑,再沒忍住勝券在握的模樣。

虞棠也朝她笑。

讓周依依笑,能笑到最後算虞棠輸。

只看周依依整理衣擺,走到昊天柱前。

她師父身邊一圈築基修士,稱她贊她,聽得她師父滿臉笑容,如何得意自不用詳說。

四個人都出來了,陸枭便也看向虞棠,虞棠知道他有疑惑,想對他說等一下不着急,可兩人之間有點距離。

她想了想,對陸枭眨眨眼。

陸枭似乎一愣,移開目光。

四人都拿出白靈令箭,包括周依依。

掌門笑着說:“獲得白靈令箭也同樣不易,在小洞天這一路,你們表現極好。”

等快要領賞時,虞棠見情況差不多,才邁動步伐,走出去。

本來只是平平無奇的“第二名”時刻,虞棠走出來後,四周響起讨論聲:

“這是誰?”

“怎麽又出來一位?”

“走錯了吧?”

掌門也奇怪,問:“你可有什麽事?”

虞棠恭敬行禮,道:“弟子也有白靈令箭。”說完也不藏着,拿出在儲物袋躺了一個月,差點生灰塵的白靈令箭。

“這?五支白靈令箭?”

不止弟子中爆出了讨論,連各主家、師門師父也紛紛相互詢問,畢竟這麽多年了,金縷宴上還沒出過這種事。

掌門目光巡過他們五人,面帶笑意:“我确定,宗門确實只放四支白靈令箭。”

立刻有人道:“如果不是宗門多放了一支,那裏面,定有一支是假的。”

假的?怎麽會有人敢作假?

于是又是引起一波驚異的讨論。

周依依先對宗內作揖,才柔聲說:“實不相瞞,弟子于機緣巧合下拿到令箭,而若弟子沒記錯,虞棠師姐的令箭,”她看向虞棠,眼帶得意,“早就丢了吧?這點,趙師兄也知道。”

趙中旭說:“确實如此。”

周依依很放心,她的令箭是真的,師父早就檢查過,完全沒有問題,所以虞棠的令箭一定是假的,虞家那麽富裕,又寵愛虞棠,定是虞家花靈石買來哄虞棠。

話題一下子引到虞棠身上——

“她那支是假的?”

“會不會是虞家買來的黑貨?”

虞棠笑了:“我的白靈令箭确實丢了一次,不過我找回來了,依依師妹,要不要查查你自己手上的是不是真的?”

別怪她沒提醒。

可惜,周依依堅持回道:“我的自然是真的,師姐的又是怎麽找回來?”

“争什麽,只要掌門檢查白靈令箭,就知道真僞,”虞棠向掌門請示:“請掌門明察。”

卻看周依依的師父站起來,冷笑:“我查過依依手上令箭,自然是真的,試問這裏五人,除了虞棠,還有誰會用冒牌貨白靈令箭?”

虞棠正準備怼回去,但見一人緩緩走到她身邊。

鶴立雞群之人,不管走到哪裏,他都萬衆矚目。

現下,只看他目光掃過周依依與她師父,道:“晚輩可以證明,虞棠的白靈令箭是真的。”

陸枭為虞棠說話?

衆多弟子都有點難以相信,他不是待人疏遠麽?怎麽會主動幫別人說話?

就連虞棠也有點反應不過來,呆呆地看着他。

周依依的師父叫蘇錦,人卻沒有名字來的溫婉。

她冷笑說:“陸枭,別以為你資質非凡,就可以滿嘴胡說八道,你這是在質疑我?你有什麽憑據?”

陸枭接下來說的,卻讓周圍鴉雀無聲。

他音色如常,卻偏偏,說的是這樣袒護的話:“因為她的白靈令箭,是同我一起取的。”

四周爆出一陣窸窣聲。

無他,所有人都想知道,虞棠到底有什麽能耐,能夠和陸枭一起過小洞天。

陸枭卻覺得挺尋常,好像這件事,只是為了反駁蘇錦,而非其他。

虞棠卻一下子變成議論的中心。

要問當事人真實的感觸,虞棠只覺得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忽然就火了——就是素人和偶像談戀愛,結果火遍全網。

他說完還不夠,添了一句:“或者,蘇長老覺得我取的碧雲珠是假的?”

蘇錦臉色陰沉,卻不攔着驗證了,直接同掌門說:“既然如此,掌門師兄驗驗,看到底是誰拿着假貨想蒙混過關。”

蘇錦檢查過周依依的白靈令箭,才有這種自信,奈何拓印盒非其他,尋常檢查不可能出錯。

本來虞棠只想給周依依挖坑,結果蘇錦這麽高調,非要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攔都沒攔住。虞棠都有點替她難過了。

虞棠走上前,将自己的白靈令箭遞給掌門,掌門一過手,所有人都盯着那令箭,目光比看碧雲珠時更殷切。

掌門細細查探,過了會兒,笑着對虞棠說:

“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這是一錘定音的事。

既然虞棠的沒有問題,那……

衆人的目光都落到周依依身上,周依依緊緊捏着白靈令箭,她似乎預感到什麽,冷汗從額角滲出來,嘴唇蒼白。

蘇錦總算覺得不對勁,仍堅持掙紮:“白靈令箭有五個,依依的不可能是假的,掌門師兄,也該驗證其他人的白靈令箭。”

不過,底氣卻沒那麽足,畢竟她才說過“除了虞棠,還有誰會用冒牌貨白靈令箭”。

所有白靈令箭都送到掌門手裏。

婁愛之的,是真的。

趙中旭的,是真的。

……

一個個白靈令箭都是真的,直到——周依依的白靈令箭。

掌門碰到那白靈令箭,他目光一下子認真起來。

把東西往空中一丢,他施以元嬰期強力的回轉術,刷的一聲,只看大庭廣衆之下,那枚白靈令箭居然變成了一個盒子!

衆人嘩然,到頭來,周依依那枚才是假的!

虞棠緩緩說:“這個盒子,也是我在小洞天發現的小玩意,一日晚上閑來無事便拓印了個白靈令箭玩玩……”

她看向臉色盡失的周依依,玩味說:“結果遇到依依師妹後,假的那枚就不見了,我想反正是假的,丢了便丢了,沒想到,是依依師妹拿走的啊。”

這個“拿”字用得很微妙,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其實周依依是“偷”的。

偷也便罷了,還偷了個假的。

簡直沒有比這更丢人的。

昊天柱變成裁決庭般,所有劣跡都在這裏一覽無遺。

“周依依?是不是借住在白鹿山的周家那家的女兒?”

“我知道,周駿的妹妹嘛,好像一家都是靠虞家過活……”

“哦對,周豪築基失敗,這麽多年,居然都靠他妹妹接濟?”

碎言碎語越來越多,周依依緊緊咬着嘴唇,渾身顫抖。

那花了大靈石定制的衣袍再漂亮,也變得十分滑稽。

蘇錦臉色沒比周依依好,本來弟子得到白靈令箭,對師父來說十分長臉,結果鬧這出,她會被其餘金丹,乃至築基瞧不起。

可恨,豈有此理,就因為這個蠻橫無理的虞棠!

蘇錦怒極,指着虞棠說:“你德行有虧,不過是沒有師門要的貨色罷了,便是拿了白靈令箭如何,浪費而已,別人拿你的令箭又如何?”

虞棠被解除師徒契約,這事确實已經傳出去了。

不管原因,徒弟突然被解除師徒契約,都不是光彩事,甚至,很多人都會默認就是徒弟做了什麽錯事,而被“逐出師門”。

虞棠笑了,來了來了,“受害者有罪論”來了,就是她沒有師門,是周依依拿她的令箭的理由嗎?

她正準備這麽說,然而話還沒出口,突兀的,一個女子嬌俏的聲音響起:

“誰說虞棠沒有師門?”

只看平鶴那一席間,翩然走來一位姿容殊麗的女子,她漂亮精致,明眸善睐,渺渺兮,皎皎兮,如雲端仙子下凡。

一時間,許多人都看愣了。

掌門帶頭作揖,其他人才反應過來,連忙行禮。

掌門面帶愧色,道:“真人恕罪,本不該讓真人看到這荒唐的場面。”

女子擡擡手免禮,兩眼卻含笑地盯着虞棠。

虞棠認出來了,這就是那位對她眨眼的小姐姐,她有一瞬間宕機——這演的哪一出?好像她安排的劇本裏沒有這出?

小姐姐朝她伸出手,道:“我是蘭夜,想問小魚兒,可願與我結為師徒?”

此話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座無不嘩然。

虞棠懷疑自己聽錯,大腦徹底宕機,呆呆指着自己:“我?”

就見另一長得仙風道骨,留有一小撮胡須的大能走來,道:“老夫名號唐桐,虞棠小友,可有意願拜我為師?”

虞棠:“欸?”

她亂了,她徹底亂了。

她下意識看向周圍,原來亂的不止她,包括掌門在內,都難以置信,想來這種情況,都是頭次見,不是彩排過的,不是整蠱節目。

她又看向陸枭。

陸枭一開始有些驚訝,卻冷靜得很快,只是垂下眼睫,低聲道:“你也有失措的時候。”

虞棠:“???”

這不廢話嗎,這就是清華北大突然紛紛向她這學渣抛出橄榄枝,她差點想說,小孩子才做選擇,她全都要。

看着面前兩位高深莫測的大能,虞棠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夢,不過,很快又有一件震驚的事——

只看,平鶴走來,他笑意儒雅,輕輕掃過在場的人一眼,道:“我亦有意收虞棠為徒,如何?”

虞棠:啊,我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換個好看漂亮的封面

于是自己上手畫

畫了兩天,突然覺悟:我個憨憨,有這個時間為什麽不多寫一點!

然後我就爬去碼字了,于是我的封面,依然這麽醜(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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