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嗎?”

曹丕沒有動也沒出聲,只是死死盯着他那只能隐約辨別出一個輪廓的黑影。

司馬懿耐心地等待着答複,可五分鐘過去,黑暗裏傳來的仍只有少年急促的呼吸聲,就在他打算再說點什麽的時候,他聽到了少年尚且青澀的嗓音,“可以把那盞燈也關掉嗎?”

“當然。”司馬懿說完,屋裏徹底黑了,好在他很熟悉這裏的布置,所以并不會妨礙行動,“介意我坐到你邊上嗎?”

十來秒的思考過後,曹丕回答,“不介意。”

事實上,非但不介意,他應該是很希望能有個人在他身邊吧。握住曹丕滿是冷汗的手時,司馬懿不禁這樣想。

一段時間的寂靜無語後,曹丕開始向他描述自己在戰場上的緊張,第一次殺人時的恐懼,等等等等,略顯語無倫次,但司馬懿可以感受到在傾訴過程中,他的情緒在逐漸穩定下來。

大約四十分鐘後,曹丕用力反握了一下司馬懿的手,“我沒事了,謝謝你大夫。”

真誠而充滿感激的口吻,即使看不到,司馬懿也可以想象出少年此刻的表情。

“我以後還能再來嗎?”想了想,曹丕補充道:“還是像這樣不開燈,你聽我說說話。”

腦海裏回蕩着曹操的命令,但曹丕的請求也讓人無法忽視。司馬懿自認不算溫柔之人,絕大多數時候,他是理智冷靜的。

“可以嗎?”曹丕又問了一遍,小心翼翼,滿懷期冀。

“可以。”先于理智的作答,司馬懿苦笑着在心底嘆氣——極其偶爾,但也不是沒有例外。

最終,司馬懿還是私自違背了曹操的命令,沒有對曹丕施行強制治療,卻給了他一個可以軟弱、可以害怕、可以不必隐藏自己的地方。

然而,戰争和殺戮帶來的成長速度快的令人咋舌。司馬懿在黑暗中聆聽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感受着少年的悲傷、喜悅、善良、殘酷、慈悲、矛盾。

一晃兩年過去,曹丕接到的任務越來越多,去診療室的次數也相應越來越少。每一次再見,司馬懿都只能聽着那日漸堅強甚至透出些許冷酷的聲音徒嘆世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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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我過幾天要去夕巳灣執行一個很難的任務。”某次治療結束後,曹丕松開司馬懿的手突然說道:“可能會回不來啊。”

司馬懿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想要留住他的手,卻什麽也沒抓住。

輕車熟路地在黑暗中走到了門口,曹丕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向司馬懿所在的方向,“大夫,謝謝你當年沒有服從我父親的命令和這些年的照顧。”

司馬懿皺眉。他不喜歡這種仿佛訣別的交談。

“唔。”鼻間拖出一個沒有意義的單音節,曹丕應該是在考慮接什麽,最後,他說:“大夫,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等下次見面吧。”司馬懿是想留些念想,希望他或者回來,未曾想,這個“下次”卻是漫長的六年後。

曹丕笑了,說:“好。”

夕巳灣一役卻是有太多人沒能再回來,有的人是死了,比如曹操的長子,曹昂。而有的人則是不願再回來,比如,曹丕。

司馬懿聽說他被送去了末島,其他的,再也無從得知。

曹丕就這樣離開了他的生活。

腦海裏總是不斷地回想起前夜在資料樓司馬懿告訴自己的一切,直到讨論會結束,荀彧都有些心不在焉。

“老師?”在荀彧眼前晃晃手,郭嘉提醒道:“會議結束了。”

回過神,荀彧應了一聲,把手邊的醫療箱推到了郭嘉面前,“這裏有曹丕的血液樣本,從今天起,你全權負責對他的能力進行分析研究。”

郭嘉一臉不可思議,“哇哦,老師,你是怎麽說服他配合實驗的?”

“聽我說完。”荀彧神情嚴肅,“你可以提取他的基因、血液甚至骨髓樣本,但絕不可以做活體反應實驗。所有實驗必須由你親自操作記錄,實驗期間,除了司馬懿、你、我不允許有第四個人接觸曹丕。”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郭嘉還是鄭重地點頭答應下來。

停頓了片刻,荀彧投下一枚重磅炸彈,“三個月後,開具曹丕的死亡證明。”

“嗯……嗯?什麽?!”郭嘉覺得自己大概是聽錯了。

“死因:活體反應實驗失敗致實驗體死亡。”

顯然,郭嘉沒有聽錯。

T.B.C

終生監|禁

末島的溫帶海洋性氣候使得這裏終年濕潤溫暖,司馬懿合上手中的筆記本,轉頭望向窗外一碧如洗的晴空,心頭千思萬緒。

那日沖曹丕發了一通火之後,他走得太着急,把筆記本遺忘在了審訊室,等想起來取回時,筆記本上便多了好幾頁新的記錄,想來是曹丕添上去的。新記錄的內容全部是有關夕巳灣戰役的,戰場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被清晰地再現出來,細致程度之深幾乎能讓人通過這些文字回到當年的戰場之上。記錄的最後幾段是關于曹昂犧牲的過程,記述之詳盡更是達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對,令人發指,司馬懿在心裏肯定地做出了評價,同時也深深地疑惑着——以他多年的治療經驗,鮮少見到有士兵願意主動回憶親身經歷過的慘烈戰役,更不用說把戰争的經過細描慢寫下來。而曹丕,竟在無人要求的情況下,用一種極其平和的敘述方式,寫下了這段回憶,仿佛只是在講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故事,只是故事裏多了些殺戮,多了些與至親至愛的死別。

司馬懿重新把目光落回到筆記本上,那上面的文字書寫整饬,從頭到尾的筆跡都如出一轍,叫人看不出一絲筆者的情緒波動。司馬懿不知是該感嘆時間的治愈能力還是唏噓曹丕此時不遜于他老爹的鐵石心腸。

或許都不是。

司馬懿還能想起當年在黑暗裏惶恐無措為亡者悲傷的少年,那樣柔軟的心地,那樣堅強的外表。

一個人如果真的涼薄,大概是無法在時隔六年後依然清晰地憶起當年之事的,今日的面面俱到何嘗不是過去日複一日的回想。如此沉湎往事,實在難與無情二字挂鈎,縱然他再怎麽不悲不傷。

一陣稍強的風灌進來,把書桌上的筆記本連着吹過了好幾頁,司馬懿本能地擡手壓住筆記本,一頁頁往回翻,卻突然發現在記錄結束頁的反面還有一行自己之前沒看到的字——

他死前最後的十幾秒,卻是我漫漫一生中的十幾年。

什麽意思?

司馬懿沒看懂,于是又看了一遍。

空蕩蕩、白慘慘的紙張上只有這麽一句話,有點觸目驚心。

司馬懿還是沒看懂,內心開始無端的驚悸。片刻後,他拿着筆記本起身出門,決定找曹丕當面問個明白。

趕到研究所裏荀彧安排給曹丕的觀察室時,司馬懿跟從裏面出來的郭嘉打了個照面。兩個人皆是一頓,還是郭嘉先甩開了笑臉,“喲,司馬長官,你怎麽來了?”

“與你無關,讓開。”注意力根本沒在他身上,司馬懿的言辭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

“……”郭嘉扁扁嘴,覺得自己真是不長記性,每次都在這個撲克臉這兒吃癟,“我們剛對曹丕進行了骨髓提取手術,他現在需要休息。”

“我說,”司馬懿的視線總算轉到了郭嘉臉上,“讓開。”

“郭嘉。”荀彧适時地出現,用眼神制止了郭嘉還想再開口的意圖,“讓他進去,你跟我到實驗室去一趟。”

“哦好。”見是荀彧開口,郭嘉自然沒有二話,乖乖讓開了門。

側身對荀彧微微點了下頭,司馬懿徑自走進了觀察室。

透過單向窗看着他一步步靠近仍在昏睡狀态的曹丕,郭嘉有些憂心地對荀彧說:“曹丕現在不宜受到精神壓迫,真的要讓司馬長官現在進行審訊嗎?”

“他有分寸。”荀彧看了眼在曹丕床邊站定的人,安撫性地對郭嘉笑笑,“你放心,跟我走吧。”

觀察室內,曹丕尚在睡夢之中,司馬懿低頭仔細打量着他——與年齡不甚相符的滄桑容顏,過早出現的白發,深鎖的眉頭——六年的時間竟給當年的少年帶來了如此之大的改變,目之所見,無一不刺激着司馬懿的心。他深深嘆了口氣,把筆記本輕輕放在床頭櫃上,猶豫良久,終于俯身替曹丕撥開了汗濕的額發,“你身上到底藏着什麽秘密?告訴我,曹丕。”

沉睡的人鼻間發出一點輕哼,潛意識躲避打擾般的翻了身。

司馬懿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便離開了,但是把自己的筆記本留給了曹丕。他想,或許可以換一種方式延續他們曾經共度的那些傾訴與傾聽的日子。沒什麽好着急的,他總能找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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