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來是她

按理說,像她長相這麽出衆的人,至少也該有一點印象,不至于全忘光。秦由簡雖然套出他們是同學,可随即他又陷入是她到底是大學同學、中學同學還是小學同學的漩渦。

既然大家都是廈門的,那麽中學或者小學同學的可能性比較大,他想當然地以為,畢竟大學是在杭州上的,而且就完全想不起對方這一點看來,年代更久遠的中小學也更加吻合。

“畢業之後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麽呢?”

聽她這麽一問,秦由簡立刻推翻了剛剛得出的結論,畢業之後就工作的話,看來是大學同學。“什麽都沒做,這幾年我都在玩。”

畢業四年了,他确實一直在玩,确切說是一直是一個人到處瞎玩,從南到北,從西到東,全國各地基本都跑了一遍;然後歐洲、美洲和澳洲也去玩了很久,原本他打算今年秋天開始環游非洲,結果因為家事,這個計劃看來要泡湯了。

他實在太大意,等到父親的威脅變成現實他才知道,沒有父母幫他還信用卡,他就是一個窮光蛋,賬號上的餘額不到幾天就快被用光。

“真幸運啊,可以一直玩。”戴月光由衷地說,盡管對方并沒有詢問,可她仍禮貌地說起自己,“自從畢業後,我一直在工作和學習。”

“難道不是不學無術嗎?”秦由簡有點不敢置信,不過看她一副羨慕的樣子,好像并非虛假的恭維。

“為什麽是不學無術?”戴月光不明白為什麽他要那樣說。

“大家都是這樣說我的。”

“畢竟工作賺錢最終也是為了玩。”戴月光不好意思一笑,“我并沒有太大抱負,只求自足、安穩,要是偶爾有時間、有錢出去度假我就很開心了。”

看起來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秦由簡看着她:“你很少出去玩?”

“嗯,很少。”戴月光并不想解釋太多,确切說是基本沒有。

戴女士身體不好,以前,她獨自撫養着她們姐妹,自己的醫藥費加上兩個女兒的學費常常壓得她快喘不過氣,可以說她們的生活過得并不寬裕。

戴月光是一個懂事的女孩,自從上大學之後基本就沒再向戴女士要過錢,靠着獎學金和兼職堅持到畢業,畢業的那一年,她原本有到日本公費繼續深造的機會,但因為戴女士的身體每況愈下,最終她放棄了。

從杭州回到廈門,她當時拿到了一份很好的offer,可戴女士卻問她願不願接手小樹唱歌。戴月光知道那意味着什麽,如果自己拒絕,那麽戴女士經營了大半輩子的設計室即将走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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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月光學的是金融,盆景設計她只是業餘選手,接受小樹唱歌之前僅僅只依靠愛好和耳濡目染掌握了一些皮毛。

那時,看着戴女士殷切的眼神,她答應了,放棄了那一份工作。

在畢業的頭一年,她跟從母親進行了徹底而專業的學習,一年後開始接手一些新客戶的訂單。戴月光是一個善于學習的人,加上這是家業,對從小就給母親打下手的她而言并非難事,然而就在她開始得心應手的時候,戴女士去世了。

……

“以後,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玩。”秦由簡脫口而出,也許是因為得到了對方的幫助,他已經開始言不由衷地說出這種以前對別人絕不會輕易地說的話了。

“可以嗎?”戴月光遲疑地問。

“有什麽不可以?”

“不是那個意思,我好像不太會玩。”她讪笑了下,然後看向吧臺,“我點的咖啡怎麽還沒好?”

“你點了什麽?”秦由簡笑,“玩是人的本性,到時候出去,你只要把這個屬性打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估計是你沒怎麽用所以被身體關閉了。”

戴月光一邊思索着秦由簡的話,一邊答道:“冷泡咖啡。”

“我也喜歡冷泡,不過咖啡店的冷泡實在不敢恭維。”

“其實,我比較少喝咖啡,只是今天實在有點困所以才點了一杯,現在還早,但願今晚不會因為喝咖啡失眠。”

她還真是老實。秦由簡想,她現在害羞的樣子簡直像個高中生,對面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大學同學嗎?

“對了,你該不會也點了一樣的吧?”戴月光補充了一句。

“沒有,我只是在這裏蹭空調。”

哪裏不好蹭,為什麽非要到我經常坐的位置上?戴月光看着他坦然的模樣,他現在的語氣真的有了游手好閑的人所特有的滿不在乎。

“既然喜歡,要不要也喝一杯?”

“好啊,如果你請客的話。”

“當然沒問題。”

戴月光不好意思大聲叫服務員,所以起身到吧臺前加點了一杯冷泡咖啡,恰好她剛才點的那一杯已經好了,想了想,她又加點了一份提拉米蘇。

端着自己的咖啡返回時,她想,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她和秦由簡說的話幾乎已經和大學四年裏說過的一樣多了。

緣分這種東西,真是奇妙。

“要不,你先喝吧。”她将端過來的咖啡放到秦由簡面前。

“你專程來喝咖啡,你先。”秦由簡将咖啡輕輕推到對面。

比起一開始,他們兩個人現在反而變得客套起來。

結果直等到第二杯冷泡咖啡和蛋糕一起送過來之後,戴月光才開始喝那一杯咖啡,那時她的咖啡已經很接近室溫了。

在等第二杯咖啡的時間,他們又斷斷續續地聊了一些。

秦由簡始終沒能想起她是誰,他甚至想不起來大學時有廈門的同鄉。

也不奇怪,大學的時候他從不和女生來往,和他走得近的只有一兩個男生,而那一兩男生,一畢業之後他和他們也馬上斷了聯系。

那時候,大家都說他是怪咖,空有一副好皮囊,白白浪費了。

戴月光離開小樹唱歌的時候還沒到兩點,她帶着秦由簡回到設計室的時候已經接近四點。

“小樹唱歌。”在站戴月光家兼工作室門前,提着一個運動包的秦由簡停下腳步念道。

“這是我媽媽起的店名,她是一個很文藝的女士。”

“看得出來。”秦由簡點點頭,“這棟別墅就是你家?”

“對。”戴月光猶豫了下,覺得也沒什麽好隐瞞,于是繼續說,“以前這兒住着我們姐妹和媽媽三個人,不過我媽媽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這棟房子和這個工作室是我媽媽留給我們姐妹的。”

“你們的家果然還算大。”秦由簡想起她說過沒錢,“空房間沒出租嗎?”

“沒有的,戴女士不喜歡。”她見秦由簡疑惑,又解釋道,“戴女士就是我媽媽。” 她們姐妹,更多時候都将母親喚作戴女士。

“你真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以前,聽到這種話的時候戴月光會覺得是一種表揚,但是現在,她只覺得像被他微微刺了一下。

秦由簡跟在戴月光的身後走進小樹唱歌。

“這院子真像一張照片!”秦由簡一邁進院子,忽然有到了日本人庭院的錯覺,庭院更多的是種植區,植物看上去有着嚴格的分區、排布,那一排四季竹就像一列整齊的衛兵,休閑區在一棵橘樹旁,只有四把椅子和一張桌子。

院子裏的一切精致、有序、嚴謹,所有的盆景和植物都透露出高度的工匠之美,仿佛每一棵樹、每一棵草都在按着嚴格的要求生長,它們心甘情願、服服帖帖地被控制、被束縛。

“院子的布局是戴女士設計的,從來沒有改動過,一直以來都只是修剪。她将這院子視為一部作品,名字就是《小樹唱歌》。”戴月光回過頭解釋,“啊,對了,小樹唱歌是一家綠植景觀設計室,現在由我一個人經營,我妹妹有空的時候也會幫我。”

“你,設計師?——”秦由簡皺了下眉頭,“我記得我們好像學的是金融學。”

“我徹底轉業了,”戴月光說完,又覺得不恰當,“或者說,我從沒從事過專業相關的工作,也談不上轉業。”

“一樣一樣!”秦由簡臉上挂着笑,漸漸地,他忘了連日來的窘迫,一到這個清新的地方,他就放松了很多。

見她臉上滿是疑惑,他解釋:“我也從沒從事過專業相關的工作。”

戴月光反應過來,哈哈笑了。“還真的是一樣。”

喜歡相同的咖啡,畢業即告別專業的相同經歷,兩個人對彼此都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親近感。

戴月光走過院子,将房門打開。

“一樓是我的工作室。”她轉回身,“外面很熱,快進來吧。”

秦由簡又看了看這個精美的小院,随着她進了屋。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睡一覺。”離家之後,秦由簡在酒店裏住了三天,後來因為沒有人敢對他伸出援手,他只好在錢都花光之前退了房。

後面的兩三天,他便輾轉于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家,一直沒好好睡過一覺,那就是他看起來疲倦的原因。

“可以啊,”戴月光在想,讓他住哪個房間比較好,“我妹妹住在三樓,我住在二樓。嗯,你還是住二樓吧,可以嗎?”

“當然可以。”秦由簡無所謂,現在只要給他一張床就可以。“你妹妹沒在家?”

“嗯,上學去了。”

“這個家的植物真多。”秦由簡還在環視一樓,不只院子,寬敞的一樓也布滿了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植物,擺在地上的、夾在架子上的,支在桌上的、挂在牆壁和窗戶上的,還有垂吊下來的……

有的是直接種植,有的是設計好的盆景,有一面牆,被設計成一幅山林景觀,有溪流、有山石、有樹木、有小鹿,十分逼真。

“我就是做這個的。”戴月光站在樓梯口,轉回身看向他,“我帶你上去吧。”

他們到了二樓,戴月光說:“二樓有三個房間,餐廳和廚房都在二樓,喏——”她指着其中的一道房門,“這是我媽媽的房間,我的在對面,你住我隔壁吧。”

秦由簡點點頭:“這房子,很古樸。”

“喔,裝修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我一直住在裏面,沒太大感覺。”

這時候,秦由簡的目光被桌上的一張合照吸引住了,那是一張合照,照片裏的三個女人看起來并不像母女,她們的五官實在沒有一點點相似的地方。

年紀最大那個,應該就是她所說的戴女士,看起來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演員,容貌和神情都很恬淡;左邊的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女孩,看上去很活潑,眼神十分清澈,和右邊那短頭發的女孩——

一再地看着那短發的女孩,秦由簡心頭一驚,原來是她!

“戴月光!”從照片中擡起頭,秦由簡終于想起來她是誰。

“怎麽啦?”戴月光還以為秦由簡在叫她。

“你留長發多久了?”他連忙掩飾。

“畢業之後開始留的。”戴月光以為他是看到照片才這麽問,“那張照片是我畢業的那年照的,那時候我妹妹才上完初二。”

秦由簡沒接話,陷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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