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想什麽

一會兒之前,聽到咚咚咚的急促上樓腳步,戴月光知道是她妹妹回來了,于是她和秦由簡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話題,一同看向她。

因為知道妹妹是個強自尊心的人,所以就算發現她神色異常,為避免她在秦由簡面前感到難堪,戴月光也僅僅只是避重就輕地叫妹妹吃晚餐,沒想到卻适得其反,戴曦光并不領情。

看着妹妹跑上樓的背影,戴月光猶豫了下沒有立即追上去,決定給她時間讓她冷靜下來,同時也是給自己時間好避免被妹妹的憤怒刺傷,并消化戴曦光回來之前她和秦由簡的聊天——

稍早,妹妹出去之後,戴月光上樓準備晚餐,她本打算一個人的晚餐就簡單一些,一來她并沒有覺到有多餓,二來今天她有些疲憊,打算晚餐過後早點洗澡休息。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有點多:杜比松顯然對自己別有用心的約見、秦由簡一聲不響地出走、妹妹回到家之後似乎對自己有誤解、她去鄭誓瑜家顯然遇到了不快的事情,這一切的一切弄得她甚至不想繼續做進行到一半的晚餐,可就在那時,秦由簡忽然回來了。

那時候戴月光正準備做蒸雞蛋,她剛剛打了一個雞蛋,聽到腳步聲,她停下來轉回身,手裏還拿着第二個雞蛋,靜靜地看向他,一臉純白。

“很奇怪,今天你怎麽沒說你去了哪兒?”

她一時間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愣了下回道:“為什麽會很奇怪?好像我們也沒有約定去哪裏都要詳細報備。”

“以前你總會說,看來今天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戴月光想不到秦由簡的心這麽細,她本以為不詳說,對方一定會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如同往常一樣是為工作的事情外出。

被他說破,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如何應對,明明那也不算欺騙,此刻她竟有一種謊言被對方揭穿的錯覺,甚至産生了愧疚感,難道說他是因為自己沒有跟他說自己的行蹤才一聲不吭地離開小樹唱歌嗎?

胡亂想了一會兒,她才接道:“确實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是去見一個朋友。”生怕秦由簡會誤會,她解釋,“只是普通的朋友。”說完之後她才覺得這解釋是多餘的,他應該不會在意自己去見什麽樣的朋友吧。

“你去見什麽朋友是你的自由。”秦由簡越想裝作滿不在乎越是令戴月光感到不自在。

戴月光“喔”了一聲,沒再繼續說下去,她也不想問他去哪了,盡管他曾跟她說過喜歡攝影,盡管現在她見到相機就挂在他的脖子上,但因為他剛剛說的“你去見什麽朋友是你的自由”這種冷漠的話刺痛了她,于是她也不自覺地冷漠起來,覺得他要去哪裏也是他的自由。

對望了差不多六七秒鐘,兩個人的眼睛都清清亮亮,将對方清清楚楚地倒映在自己眼眸中。

回小樹唱歌的時候,秦由簡的心情明明不錯,甚至還有些期待地想着如今的戴月光是不是對自己依舊餘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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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他并沒有看到戴月光的臉上有丁點戴曦光所說的為他牽腸挂肚的樣子,反而是那種“我才不在乎你去了哪裏”的模樣,于是因為她外出時的反常造成的不安在他外出散心時短暫地離開之後,現在又回來了。

人心果然是最難以掌控的,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心。這就是一直以來他不愛與人靠得太近、總是獨來獨往和沒有朋友的主要原因。

戴月光不想與他繼續僵持下去,所以沒再糾結他剛才的話。“你吃雞蛋嗎?”她收了視線。

“這什麽問題?”

“記得之前你說過雞蛋很腥,還有阿曦她說今晚不回來吃飯,而且剛剛你也沒在,所以我沒去買菜。”戴月光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已經不辭而別?”

因為被說中,戴月光的肩頭僵了一下,她是不太會撒謊的類型。

秦由簡從不安變得生氣,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麽,難不成她也像她妹妹一樣并不歡迎自己?之前她所表現出來的友好和擔心,有幾分真實?本來他還以為在被家庭推開之後總算遇到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不否認我有那樣的念頭,但我并不希望你不辭而別!”戴月光的話打斷了秦由簡的思緒。

就像暗處忽然照進光,這句話令秦由簡抽離了偏執和陰暗的想法,确定對方的真心實意之後,他瞬間又恢複明朗。

“我沒有那種打算,你知道的,現在我已經無可去處。”秦由簡将自己的脆弱沒有保留地袒露,這就是他表達信任的方式。“所以,你別想趕我走!”

“我什麽時候有過趕你走的意思?”

“你沒有,阿曦有。”意識到自己有點像在打小報告,秦由簡不好意思地別過頭。

“你放心,我已經用了一張萬能卡。”

“萬能卡?”

戴月光将萬能卡細細地給他解釋了一遍。

聽完她的解釋,秦由簡淡笑道:“這萬能卡還蠻有意思。”而且得知戴曦光今年的萬能卡已經用完,他頓時放心了。

果然,直覺告訴他戴月光可以信賴是真的,今年之內把這裏當作避難所應該很穩。“家裏沒有其他菜了嗎?我不愛吃雞蛋。”

因為秦由簡這句話的餘音太過溫馨,就像家人對家人一樣親切,戴月光情不自禁地露出溫柔的神情,回道:“只有鹹菜,還有牛肉幹。”

“那我去買點鹵味回來,有想吃的嗎?”

“幫我買點毛豆,阿曦喜歡鴨脖,幫她買一點微辣的。”

……

一會兒秦由簡提着鹵味返回,戴月光已将将晚餐擺到餐桌上。

準備開飯的時候他問:“要不要給阿曦打個電話再确認下?”

“不用了,她去同學加補課,我們先吃吧。”

秦由簡猶豫了下,并沒提起在路上遇到戴曦光的事。

因為外出所激起的烏雲已經盡散,他們晚餐的氛圍還蠻輕松。

秦由簡雖然挑食,但是對于自己不喜歡的食物總能留口德,對于喜歡的食物,他一向不吝贊美,雖然生于錦衣玉食之家,但他對食物有一種由衷的熱愛和尊敬。

“烏龍茶泡飯很不錯,這是普通人民的吃法嗎?”秦由簡的重點其實是前半句。

可是戴月光的重點卻在後半句:“聽語氣,好像你是特殊人民。”

“我的意思是,我們家沒有這樣吃過。”他不露痕跡地将話題引離他的口誤。

“我不知道其他人家會不會這樣吃,以前戴女士春夏時節很喜歡做茶泡飯,所以我學會了。”

“我也喜歡,以後你經常做吧。”

什麽叫做以後經常做?戴月光開始因此分神。

就是這個時候,戴曦光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上樓。

緊接她妹妹那交雜着不快和懊惱的面龐便映入眼簾,兩人吃飯的動作戛然而止。

戴月光當然知道妹妹外出的這段時間裏一定經歷了什麽事情,只是礙于秦由簡在場她才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到晚餐上,可戴曦光不只沒發現她的好心,甚至還因為想起近期被姐姐冷落和疏遠而生氣。

她跑上樓之後,餐廳裏的兩個人匆匆地吃完飯。

“你上去看阿曦吧,廚房我來收。”秦由簡早已察覺出她的擔心,“十七八歲的小孩,整天都有精力怒氣沖沖的。”

“那我先去看看她。”戴月光沒有探究秦由簡的話中話,起身上樓。

如果是以往,戴月光會将晚餐順便帶上去,可是今天,她覺得妹妹的心情真的很差所以就空着手上了樓。

到了戴曦光房門前,她敲了敲門,接着又敲了敲,裏面沒有回應。

“阿曦,我進去了。”戴月光一邊說一邊扭了門把,沒想到反鎖了,“阿曦你開門。”她加大了敲門的力度,咚咚咚的聲音持續了一陣,“快點開門啦,你到底生哪一門子的氣啊?”

“誰告訴你我生氣了?”戴曦光的聲音貼着門板傳出來,“是你同學吧,除了說我生氣,他還對你說了什麽?”

“你的怒氣全部寫在臉上了,還需要誰來告訴我嗎?拜托我又不瞎,你快點開門,今天我覺得你怪怪的,你告訴我補課期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告訴我你同學都對你說了什麽先。”一回來她就見到他們兩個人都換了一副面孔,戴月光不再沮喪,秦由簡也是一派輕松,這時候她一驚,難道在路上對秦由簡的威脅起了作用,而且他們兩個早前果然吵架,現在和好如初了嗎?她靠着門揣測着,将自己在鄭誓瑜家發生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關于你的話他只說了 ‘你上去看阿曦吧,廚房我來收’,僅此一句,你對他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所以你生氣是因為他嗎?”戴月光不過是聲東擊西,她才不會真的那樣以為。

啪的一聲,門忽然被打卡,戴月光到了口中的話被這聲響吓退了。

“我不是對他有誤會,而是對你有意見。”戴曦光撫着門沿,繼續說,“自從他來了以後,你整個人都變了,而且、而且對我的關心也少了很多,有了心事也不跟我講,我是為這個生氣的。”

戴月光啞然,這麽說的話,最近因為自己的心事,她對妹妹的關注度确實比以前少了一些,甚至她和鄭誓瑜走得很近也沒怎麽察覺,不過她還是反駁:“我怎麽可能會整個人都變了?你言過其實了吧,我承認最近晚上睡覺前沒有上來看你,偶爾也會忘記問你的作業,我也不否認我同學住進來令我分心,但也和最近工作很多有關。我絕對還是原來的我。”她避開了妹妹提到的心事。

“簡哥怎麽令你分心了?”戴曦光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就是,又要照顧你,又要工作,家裏忽然多了一個人很不習慣,光是飯菜的分量我就常常掌握不好,有時候洗衣服,見到他放在籃子裏的衣物會不禁一愣,覺得很奇怪——”戴月光努力地解釋着。

“得啦得啦,我知道了。”戴曦光很失望,她覺得姐姐說的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不是她想聽的。

“你和阿瑜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鋪墊了那麽多,戴月光覺得是時候跳入重點了。

“你為什麽這麽問?”戴曦光本以為能逃過诘問,“我和他除了補課之外還能有什麽事情?”

“說到補課,今天你是中途折返吧?所以,我這麽問有什麽不合理嗎?”

“就是,我被他推倒,結果不小心被他爸爸撞見了——”

戴月光本來以為他們最多是發生了不愉快,結果沒想到事情的尺度居然這麽大,吓得她趕緊捂住妹妹的嘴巴,推着她進了屋,并擡起右腳将門關上。

好不容易,戴曦光掙脫了姐姐的束縛,大聲問:“姐,你發什麽神經啊?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我想的是哪樣?戴曦光,你最好快點跟我說清楚,你們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

“阿月,你給我冷靜下來,聽我慢慢說!”戴曦光比了個暫停的動作,“首先,我和鄭誓瑜就是同學關系,就像你和簡哥這樣的;其次,我坐在凳子上因為沒專心聽他講題,結果他推了一下我的腦袋,我不防所以被推倒;最後他想拉我起來,結果被我踢到,他也摔倒了,我、我——成了肉墊,偏偏那時,鄭叔叔出現了……這就是我中途跑回來的原因。”誠實是這個家庭裏每個人共有的美德,這是以前戴女士耳提面命的教導,所以盡管在外面想了包括撒謊在內的很多種說辭,最終戴曦光還是選擇對姐姐坦誠以對。

“這樣子喔,我還以為你們——”

“姐,你可快點打住哦,我直接跟你說吧,鄭誓瑜那種太過樂觀的人應該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喔喔,現在你們不能想那些事情,該好好學習的。”戴月光并沒懷疑,“只不過這種事情,你為什麽要對我生氣?害我擔心一場。”

“姐,自從簡哥來了以後我發現你變笨了很多,”戴曦光頓了頓,“我生氣是因為你、因為你為了他疏遠我好不好!”

“沒有的事,我跟你保證,秦由簡離開之後一切都會恢複如初的。”戴曦光對妹妹的擔心剛剛平息,這麽一說想到秦由簡遲早要走,心裏又不是滋味起來。

“怎麽,簡哥說他要走了嗎?”戴曦光一驚。

“目前沒有,但他早晚總要走的,他總不可能一直住在這兒。”

“怎麽,舍不得啊?那就留他咯。”

“我們的事情你不用你管。對了,你的數學補課效果怎麽樣?馬上就要期末考,好好努力知道嗎?”

戴曦光沒有回答,她還在思索着關于能讓姐姐開心的人要離開這件事,原來那并不是她所預期的那樣是一件開心的事情,現在就算只是想一想她也能夠确定,假如他離開,姐姐的笑容一定會變少很多。

“反正,我感覺他還要在我們家待很久。”她安慰戴月光。

“嗯,有他幫我搬花盆、提重物挺不錯的。”

“還有,我終于不用再洗碗了。”

姐妹倆相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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