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惹口舌徐氏挨訓
徐氏見人都圍着文秀說話,并沒有人注意她的糾結,心裏一股酸意湧起:“婦道人家還是不要去那底艙男人待的地方!現在這種事時候更是要檢點!”
一時間周圍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徐氏,錢織慧幾個俱是用一種看傻子的眼光望了過來,明氏也皺起了眉頭,秋淼在徐氏身邊,借着袖子的遮掩輕輕扯了徐氏的衣服一下。徐氏自知失言,這話雖然目的是提點文秀不要和那錦衣衛來往過密,但因為前面錢氏和劉氏都要說出去做飯的事,就難免有指桑罵槐的嫌疑。
看着錢織慧嘲諷的臉和張口結舌的劉美金,徐氏覺得自己一定要補充幾句才好:“文秀,聽說你和那個帶隊的軍爺是舊識,咱們在船上的時候,生火做飯什麽的雖是免不了要抛頭露面,但平日裏還是避着點的好。”
徐氏又轉向錢織慧:“你有這份心那真是很好的,你又是長嫂,平日裏多約束着她們,年輕婦人們做飯洗衣什麽事的,也好兩人結伴去,行事也有個分寸,別有個沖撞什麽的。”
“我看呀,我們還是太年輕,出去做事确實難免沖撞。”孫瑤琴道:“我看不如這樣,明天開始,我們這些年輕婦人,就在艙裏負責灑掃,做飯的事兒四嬸你來負責好了。”
“四嬸你最是老成持重了,萬事都有分寸的。往後這洗衣啊灑掃的水,也勞煩四嬸給我們帶進來,免得年輕婦人沖撞,又是說話,又是見面的,哎呀羞死人了!”孫瑤琴自從那事以後,早看梅家這群假道學不順眼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講這個,嘁,上梁不正下梁歪,連人都殺過了還講什麽分寸。最好發怒,把我攆走了才好呢。反正這船上有人看着,還能再動手謀害我不成。
“你!你這孩子怎麽跟四嬸說話呢!”徐氏伸出一根手指哆嗦着指着孫瑤琴,見孫瑤琴滿不在乎的樣子,又轉向明氏。
明氏半閉着眼睛數佛珠呢。
徐氏只好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文秀,“文秀,你來說說,我是不是為你們好才這麽說的。這孩子,怎麽就不懂呢。還說話說的這麽陰陽怪氣的。”
“。。。”文秀沉默不語。
“你倒是說話呀!”徐氏氣急,推了文秀一把,文秀沒有防備,身子一歪,看了徐氏一眼,又很快坐直了。
“這事,五嫂你說的不對。”文秀正色道。
孫瑤琴嗤了一下,滿臉不以為然的扭過頭。
“因為我娘她根本不會做飯。”文秀一本正經的接着說:“就算現在學,也要好幾天,明天就開始做,我們倒是能忍,把祖母餓着了怎麽辦?”
“你!”徐氏立刻怒視着文秀。文秀沒有退縮,一雙眼睛平靜的看着徐氏,無波無瀾。
Advertisement
徐氏發現自己仿佛不認識這個一直唯唯諾諾的兒媳了。
這些日子,我也是重新認識了你們。文秀也在心裏這樣想。
劉美金有些着急,想去拉文秀的衣袖。錢織慧饒有興味的看了這邊一眼。孫瑤琴有點難以置信的扭過頭來,臉上剛才的不以為然已經完全換成了驚訝。
哐!徐氏猛的站了起來,衣袖帶倒了她面前的碗筷,一只白瓷碗掉到了船板上,滴溜溜的打了好幾個轉,才晃晃悠悠的停下來。徐氏順了順氣正待開口,
內艙的門緩緩打開,林氏嚴肅的臉出現在大家面前。
徐氏正待發作的一股氣被堵在了當口,半張着嘴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得急中生智假裝是專程站起來給林氏行禮。又讪讪的說:“老太太早,老太太昨夜裏歇的還好罷?”
林氏掃了她一眼,不冷不熱的說:“是挺早的,比你們往日來正房問安還早,我倒是不知道你教訓起人來,威風挺大的嘛。”林氏看了一眼地上的碗:“今時不同往日了,吃用的都要儉省點,別動不動摔筷子摔碗,摔一個少一個,難不成還覺得自己領着月例?”
“不是的,老太太,我是怕文秀和她那個同鄉交往失了分寸,好心要管教幾句,沒想到她們一個個的像是得了失心瘋,竟跟我頂起嘴來了!”
“所以你現在是在跟我頂嘴麽?”林氏一臉不耐煩的神情:“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現在是什麽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文秀跟錦衣衛那邊對上,最好鬧翻了,我們才有好日子過呢?”
“我。。。”
“還有抛頭露面,我們從府裏出來那一天,就已經是在抛頭露面了。文秀她們幾個不去做飯,你去嗎?你會嗎?是想要早把我這個老婆子折騰死了你好當家做主嗎?”
“媳婦不敢!是媳婦不會說話,可媳婦絕無異心啊!”徐氏見林氏動了真怒,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了,也許是怕多說多錯,說了這兩句話之後徐氏就只低頭跪在那裏不再言語。
林氏沉默了片刻,說:“起來吧,我也不是要叫你在孩子們面前沒臉。只是這種時候,家裏人更要同進退的才好,不僅是用度要一切從簡,以前那些府裏頭的規矩,現在也不能用了。外面那些窮人家的婦人們,哪個不要抛頭露面出來洗衣打水做飯的,何況這船上人不多也不雜,不能算是沖撞了。”
言語敲打了徐氏後,林氏又道:“我雖也是深閨婦人,但我母族是将門世家,本就沒有那麽多繁文缛節的講究。之前在京城咱們自然要講京城的規矩,但如今還是想法子把日子過下去才是正理。你們放心,我有個兄弟曾在禦前伺候,今上宅心仁厚,不會真的扔下我們不管的,必然是另有安排。此外,我的一個遠房堂姐,因連着死了三個未婚夫,後來出家做了女道士,正在那黑水格斯一帶修行,等咱們到了那裏,也自有她照拂。”
林氏最後又轉向文秀:“好孩子,你有照顧家裏人的心,這很好。你那個同鄉和你是清清白白,我都看在眼裏了。往後大家的日子還要多靠他,你也要和他好好相處,莫要出言不慎得罪了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文秀自然不能再多說什麽不合适的話,也就随口應下了。林氏又吩咐擺飯--其實只有粥和鹹菜。
飯菜簡陋,大家又各有心事,加上并沒有丫頭伺候,也就默默的自己吃自己那一份。艙裏安靜的很,外面的水聲風聲都異常清晰,大約是船工頭子的人在低聲跟另一個船工說話:“使點力氣,花錢養着你們幹什麽吃的,官爺們交待了這次是越快越好,幹活再這麽不賣力就不用吃飯了,船上不養閑人!”
不養閑人啊。
往日在府裏,吃穿自是不愁的,女眷們除了老太太和大夫人她們偶爾出門應酬,在後院的日子無非是就是閑着。就連那些勾心鬥角的小把戲,也無非是閑出來的毛病。不過,現在這毛病怕是要不藥自愈了。
林氏的話雖然比那船工的話體面了些,但無非也就是這個意思。此時窮途末路,能捏在手裏的人,她都要物盡其用罷了。
這一窩子人裏,有沒有人真的互相關心的?也許有,不過--這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呢?現在大家都不是養尊處優了,要活成怎樣,或者在林氏那裏獲得怎樣的地位,大約只要看能做多少事,能值多少價碼罷了。以前的那些活潑讨喜的話,逗趣兒的言行,現在沒人有心情說,大約林氏也不再需要了。
文秀看了一眼低着頭的徐氏,娘這次居然沒有暈倒啊。可見暈不暈也是要挑時候的,該跪的時候,也沒見着因為頭痛頭暈的跪的不利索嘛。
文秀的心裏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那是什麽。但文秀總歸和她們這些從小養在深閨裏的女人們不一樣,剛剛降臨的颠沛流離的生活雖然開始也讓她覺得恐慌,卻并沒有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