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吾皇萬歲29

聞言林尋未置一詞, 身子微微調整了下角度, 很安靜, 安靜且淡然, 身上再也看不出任何皇子的影子。

蘇秦目光一凝,他從前就覺得林尋身上有一種違和感, 細想又形容不出, 此刻他豁然, 是年齡上的違和感。

面前是一個不到二十的少年,但感覺他應該更成熟一些, 心性和說話語調,好像都不該照着這個年紀的人來。

蘇秦眼中仿佛看到一重疊影,一瞬間,林尋的身影和某個穿着黑色鬥篷的身影重合, 他定了定心神,面前只有一個人, 再看不出其他。

手指在下巴處一點, 林尋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我想要你一張臉。”

他的聲音壓得太低了,蓋過本身好聽的嗓音,帶出一股煙槍嗓的喑啞。

蘇秦垂眸,遮住眼中的意味深長:“誰的?”

林尋目光詭谲:“蓮昊乾。”

蘇秦一擡眼,兩道視線交錯。

林尋目光如水,站起身走到樹影交錯處,整個人淹沒在陰影裏,“蓮昊乾的死瞞不了多久, 既然如此,不如利用他的身份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比如說。”蘇秦視線落在他的側顏。

“拜君宴。”林尋偏過頭看他,像是籌謀已久的佞臣,将他的陰謀一點點鋪開。

東臺國後,天下三分,龍争虎鬥,但其中也有幾國交好的年月,拜君宴便是那時沿襲下的傳統,每隔四年,為君者都會聚在一起,幾方勢力輪流做東,商談來年一些事宜,多數便是聯姻,商貿之類。

有趣的是,因為互相不信任,拜君宴不論在哪裏舉行,裏面歡聲笑語,粉飾寧靜,外面卻是大軍壓境,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萬一對方動了不好的念頭,拜君宴變鴻門宴,戰争便會即刻發起。

“算起時間,今次的拜君宴剛好在辰國舉行,前些日子皇都混入了不少蟲師,父皇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怕是因為此宴即将開辦的緣故。”

蘇秦淡然道:“四年前拜君宴在域外舉辦,聖上派出十萬大軍壓境,為的便是震懾域外一帶,蓮國同樣出動數千死士,參加君臨宴的都是各方之主,派些人出來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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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離林尋不遠的地方:“只是域外一帶這次手伸的太長了,妄想借選秀,送蟲師操控的傀儡入宮。”

林尋:“的确很是‘友好交流’的拜君宴。”

他的語調帶着些不屑,眉峰挑起,蘇秦忍不住笑了下:“拜君宴最大的目的并不是交流,而是歸屬權。”

林尋颔首,表示自己要繼續聽下去。

蘇秦:“三國中有不少接壤的地方,這些地方歸屬權至今沒有定論,都是各國分別接管幾年,至于具體誰來接管,便是靠拜君宴決定。就好比今年蓮國大旱,他們勢必要交出手上不少管轄權來獲得其他方面的支持。”

林尋狀似很認真地在聽,眼睛卻是不時眯了眯,一看便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見狀蘇秦沉聲道:“拜君宴就是譚髒水,踩進去容易,全身而去也不難……”

“問題在于陷得深還是走出來,都會沾染一身葷腥。”林尋接着他的話道。

蘇秦:“即便如此,你還是要去?”

“要去。”林尋笑道:“我從來不是愛惜羽毛的人。”

反正戴的是人皮面具,丢的是別人的臉。

蘇秦閉口不言,目光深邃,似在斟酌,良久,一絲笑意浮上嘴角:“也罷,便遂了你的意。”

……

晚上的時候,蘇秦便派人送來一個木匣子,林尋揭開,裏面是一張他要的面具,完全展開放在油燈下,他突然發覺人皮面具這種聽上去血腥邪惡的玩意,還能玩出新的花樣。

至少蘇秦送來的這張,薄如蟬翼,散發着淡淡的梅花香味,倒像是個雅致稀罕的物件。

“苗娘子的面具和這張相比,也只能落入下乘。”一道聲音從窗戶的方向傳來。

林尋偏頭,小小的身影靠在窗戶邊,背對着他看不清表情,倒是發梢那抹淡藍很惹眼。

他收好面具,“我還以為你會選擇同蘇秦住一個房間。”

那道身影回過身,眉頭一皺。

林尋:“父皇說過蘇秦第一次去無憂山莊是靠着輕功逃出來,你竟然沒有趁機數落他一番。”

“山莊裏的人處事方式同外界不同,蘇秦不是畏懼,不過是我救過你母親一命,間接令邪王欠下一個人情,邪王和當今聖上乃是結拜兄弟,他不好直接在莊內大開殺戒罷了。”

林尋略感詫異,想不到蘇秦還是有些面冷心熱的性格。

“小懲大誡,”無憂山莊的莊主淡淡道:“他也不是什麽都沒做。”

林尋:“下毒?”

“可以這麽說,他被纏煩了,便将合歡花的粉末灑在半空。”無憂山莊的莊主道:“不然你以為他為何要施展輕功跑得那麽快?”

林尋語滞。

“你要用蓮昊乾的身份混入拜君宴,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雖然是個孩童模樣,說話卻是格外老成:“蓮皇近幾年癡迷丹藥,身子早就垮了,你可以趁機下蠱給他。”

無憂山莊的莊主突然頓了頓,“其實你早就在打這個主意。”

林尋但笑不語。

肉乎乎的手一下下敲擊背後的窗沿,無憂山莊的莊主目光一凝:“前些日子選秀留下的幾人必然有被蟲師操控的。”

他緊皺的眉頭松開,精致的面容上露出笑容:“你是想控制辰皇和被蟲師操控的妃子來一出類似酒後亂性的好戲,不但能不露聲色地幫辰皇解決隐藏在身邊的隐患,還能破壞域外一帶和蓮國的關系,畢竟他們埋下這顆棋子也是費了不少功夫。”

無憂山莊的莊主笑意擴大:“對了,當年蓮妃和邪王被蓮皇派死士追殺,一度瀕臨絕境,你還能順帶毀了蓮皇的名聲,也算為他們出了口惡氣……好一條毒計!”

林尋自始至終都是微笑,沒有回答,也不否認。

無憂山莊的莊主身形一晃,下一刻便來到他身邊,“正好,讓我也見識一下傳說中蠱王墳的力量。”

林尋想了想:“可以,但你要發誓無論屆時你看到什麽,我們先前商量的條件不能變,這蠱王墳,你要照價買回去。”

“只要東西有用,我自是不會毀約。”

林尋嘴角勾起:“君子一言。”

“一諾千金。”無憂山莊莊主道。

……

所謂拜君宴,拜的是至高無上的尊位。天下至尊只有一個,三方君主都是篤定自己才是天命之主。

朱門,琉璃金頂,處處禮儀嚴謹莊重,底下鳴鐘擊磬,舞姬赤足,目光稍一停留,便是輕歌曼舞。

林尋裝扮成蓮昊乾的樣子出現在拜君宴上,主座上的辰寒望了一眼,任何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出現,偏頭跟蓮皇交談。

皇後也在場,她談不上豔壓群芳,但端莊儀态遠非臺下貌美的舞姬所能媲美。

有人呈上一壇酒,辰寒親自拆封,酒香四溢,衆人立馬就将注意力從舞姬身上移開,目光盯緊酒壇。

“此酒名為九醞,九醞釀千壇至多有一壇成功,朕手中的這壇已有百年。”

男兒在世,少有不貪美酒,不好美色的。

辰寒派人給每人倒上一杯,衆人舉杯同飲,一杯酒下肚,初飲是香,再品是烈。

林尋喝了半杯,便佯裝身體不适提前離席,他離開時,蓮皇的表情變了變,暗地裏沖他使了個眼色。

林尋用口型留下‘後花園’三個字。

宮女、太監都在殿裏服侍,今夜的後花園格外安靜。

林尋見四下無人,拐到一處假山後,無憂山莊的莊主已經在那裏等他,腳下還躺着一個閉着眼睛的女子,不知生死,正是留下的秀女之一柳嫣。

“你确定是她?”

林尋:“蠱王墳的感知不會錯,選秀時她一出現蠱王墳便興奮很多。”

“那便好。”

沒過多久,便有一陣腳步聲傳來,林尋從石縫中看清來人後,走出去。

蓮皇見到他,低斥道:“我交給你的事情怎麽還沒做好?”

林尋做出惱怒的神情:“辰安宴不肯配合。”

“這孽障,”蓮皇咬牙:“當初就不該指望他能做什麽。”

“還是能做一些的。”林尋緩緩擡頭,目光灰冷。

蓮皇意識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剛想開口便感到眼前一暗,昏了過去。

無憂山莊的莊主從他身後繞出。

林尋伸手,“我讓你帶的東西。”

無憂山莊莊主遞給他一個袋子,皺眉:“你要這些玩意做什麽?”

林尋不答,宴會不會持續太久,他現在是争分奪秒。

抹脂粉,蓋住臉上的皺紋,畫劍眉,塗唇脂,原本蒼老的面容在他的勾勾畫畫下竟漸漸變得光彩冶豔。

無憂山莊的莊主雖然身子變小了,但內力渾厚,抗個人不成問題,但晚上有巡視的禁衛軍,兩人不敢走得太遠。

此時,遠處傳來一陣人聲,有些喧嚣。

林尋:“不好,宴會結束了。”

他随意七拐八拐,走入一間屋子,将蓮皇扔到床上,順帶将周圍的油燭臺熄滅兩盞,掏出随身攜帶的盒子,一只肥蟲子緩緩探出腦袋。

林尋将一些催情的藥粉喂給它,肥蟲子身子變得紅通通的。

無憂山莊莊主眼前一亮。

剛開始肥蟲子還是愛動不動,燭臺被熄滅後,屋裏昏暗下來,它先是瞅了瞅無憂山莊莊主的方向,但對方現在只是個七八歲的孩童,最終掉頭,看到燈光昏暗出的蓮皇。

林尋刻意修飾下的面容,竟是有幾分俊朗。

肥蟲子像是一道閃電,鑽入蓮皇的身子,消失不見。

萬事俱備,但當柳嫣還沒被放上床,肥蟲子竟是鑽出蓮皇身子,鑽入柳嫣體內,柳嫣的身體霎時經脈暴起,看上去很是恐怖。

胖蟲子再出來時,柳嫣竟是化為一攤血水,爾後連血水都蒸發掉,消散在空氣中。

胖蟲子重新鑽入蓮皇身體,後者因為酥癢身子劇烈的扭動。

無憂山莊莊主忽然道:“不好,蠱王墳是萬蠱之王,必定是吞吃了那女人體內全部的蠱蟲。”

他耳尖一動,“有人來了。”

一把拉起林尋飛上房梁。

門外遠處傳來腳步聲。

在房梁上,無憂山莊莊主靜下心才仔細觀察起周圍:“這屋子怎麽如此寬廣?”

林尋一怔,跟着看起來,突然意識到什麽。

無憂山莊莊主:“這床為何是明黃色床鋪?”

林尋:“……大約因為龍床。”

無憂山莊莊主錯愕道:“不可能,怎麽會有皇帝的寝宮這般寒酸,兩個擺飾都沒有。”

就是因為周圍太簡潔,他才沒往其他方面想。

林尋咽了下口水,“你忘了我上次讓你銷贓的寶貝了麽?”

話音剛落,‘吱’的一聲,大門被緩緩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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