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成全
這樣蒼白無力的折磨和等待，重複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遙遙無期。
時光如同殘忍又漫不經心的盜賊，一邊打磨着他的身心，将他的棱角從硬朗一點點的磨平，令其的烏發一點點的染上星光鉛華，又一邊讓他懷揣期待。
軒轅戰是個無比倔強的捍衛者，屏障慢慢收縮，剝奪了他逛街的嗜好後，他便整日整夜地坐在府內大殿的椅子上默默等待。
除了等待，他已經無力再去做別的事情了，唯獨等待，他已經擅長到連牆壁都無法吞噬的地步。
四下無人的時候，他能夠聽到整個世界都在崩塌的時間，可他恍然間從小憩中驚醒時，一切又仿若平常。
平常到這就像某個悠閑的午後，那人端了茶水來讨好他，要他教其練字。
那個人的字是真的難看，就像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可最後那封歪歪扭扭的字卻依然被他保存完好的放在胸前衣襟裏，雖然難看，卻過于可愛。
軒轅戰總是能在任何一個恍惚的瞬間，看到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半夢半醒間，那種細細簌簌的吞噬聲又在向他靠近了，天色漸晚，偌大的宮殿裏已無人點燃燭火，最後一抹微光從後方投進來打落在椅子上，上面坐着的人整個被隐匿在了陰暗的包裹中。
微風輕輕拂動，似有腳步聲在慢慢靠近，軒轅戰緩緩睜開雙眼，隐約中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你來了……”
熟悉的開場白，已經染上了掩藏不住的滄桑。
“……我來了。”
就像往常的問候一樣，他本沒有抱任何期待，卻在收到回複的時候，渾濁的瞳孔裏閃過精光。
軒轅戰雙手顫抖地抓上扶手，再也沒辦法像往常一樣自顧自的把話絮叨下去……
心心念念的人卻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緩緩地半跪在了他腿邊，一顆冰涼的液體打濕他手背，随後便像斷線的珠子不斷落下，最終彙聚成他心海上的一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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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好，我來晚了。”
那人将頭輕輕埋在他腿上，泣不成聲。
椅子上的人心下一疼，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撫摸眼前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青筋突起，血脈交錯，垂老的手映上對方那滿頭的華發，他又驀然停下了動作。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這麽老了啊……
瞧着依舊年輕的愛人，軒轅戰的臉上流露出有點無奈的神情。
歲月并沒有在對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所珍惜的人還保持着他記憶中的樣子，明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卻又覺得本該如此。
最後，他把畢生的等待化為一道長長的輕嘆，還是溫柔地擡手輕輕地撫向了那人的腦袋，“不晚，我就知道我終會等到你，哪怕時間也無法從我身邊奪走你。”
只是，往後餘生，他恐怕都沒辦法護着他了……
他愛的人啊，單純善良，不會武功，連字也寫不好，在這動蕩的亂世中幾乎沒有什麽保命的手段，他一直想給他一份平靜的生活，一個安穩的家，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不過，這些奢望都已經不重要了吧？
即使這個世界都處于破滅的邊緣，也依舊無法對他心愛的人造成任何傷害。
雖然難以接受，但他已經開始隐約察覺到了真相。
蘇安諾：“軒轅戰，你已經贏過了所有人，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固執的人……”
軒轅戰：“可惜依舊無法贏得你。”
蘇安諾：“……”
瞧着愛人傷心欲絕的神情，軒轅戰忍不住憐惜地替他擦掉眼淚，即便已經察覺到了真相，他的聲音裏面依然透着令人安心的鎮定。
“別哭，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就連我自己也有時候分不清虛實。”
“軒轅戰，對不起，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些都是假的，我沒辦法永遠留在這裏……也無法讓你一直留在這裏……”
蘇安諾拼命地想要制止住眼淚，最後卻只能發出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坦白。
“果然是這樣嗎，原來一切都是假的……”軒轅戰喃喃出聲。
他設想過很多種可能，然而真相卻總是殘忍得可怕——
“原來，無論我如何努力，你也不會永遠呆在這裏，甚至……連本王自己，也是假的。”
整個世界都虛假得如同人間泡沫，如此一來，所有他想不通的詭異現象都解釋得通了，因為他們根本就虛假得不值一提。
接受這個真相的那一刻，椅子上的老人目光微微陷入呆滞，連整個人的身影也微微閃爍開始變得透明起來。
蘇安諾雙目瞪圓，一瞬間被恐懼所吞噬，含着眼淚拉着對方的手，按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想要把溫暖和心意傳遞過去同時，趕緊焦急的否認——
“不！你是真的！你就在我這裏！你一直都在這裏……”
怎麽可能是假的呢？他明明就在那裏啊，比所有人都真實。
可無論他怎麽否認，怎麽呼喊，屬于對方的那雙手卻還是冰涼無比，涼到連他用盡力氣都無法将其“握住”。
看着自己開始變得透明的雙手，軒轅戰已無任何懼意，他主動擡起自己的手，就這麽輕輕地覆蓋在愛人的臉上。
“你說過，你的目的是讓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了，最後會變成怎樣？”
蘇安諾陷入沉默，他不知如何開口，也不忍心去回答，軒轅戰卻執意知道真相：“……告訴我吧。”
蘇安諾揚起腦袋，随即有些迷茫地輕輕搖頭道：“我不知道，按照約定，會有一個我理想中的愛人來到我真實生活的世界。”
“這樣啊，呵，原來是這樣……”
軒轅戰突然無聲的笑了，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沉寂。
他似乎低笑了許久，但又似乎只是恍如一瞬，等蘇安諾再度忍不住啜泣起來時，他又将所有的不甘化為坦然的安慰——
“……那我就放心了。”
他一直想給他一個安穩的生活，如今這般也算是了卻了所有心願。
房間裏最後一抹微光消失殆盡，椅子上的男人安心地閉上了眼睛，随即整個身體也在崩塌的房間裏化為點點塵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