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捉蟲】
柳涵有些犯怵。
被将近十個人圍着,饒是他不是純天然大晉朝出版哥兒,也有些膽顫心驚。
鄭文韬走到柳涵旁邊,低聲道:“你別怕,我們沒有惡意,就問點兒事。”
柳涵點點頭。
鄭家阿麽作為現場唯一一個哥兒,生生擠了個笑臉,把柳涵拉到矮桌邊坐下,柔聲問:“小哥兒,你可是韓麽子家的哥兒?”
這韓麽子便是柳涵的阿麽,不過這裏一般都是出嫁随夫,成了親的哥兒旁人一般都不再稱呼其原姓,直接随夫姓。但柳涵阿爹死得早,鄭家阿麽用他阿麽本姓來提問倒也說得過去。
柳涵“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鄭家阿麽和兒子們對視一眼,又問:“那你怎麽會在你大伯家呢?”
柳涵把事情始末說了一通,半垂下頭做出一副愧疚而懦弱的模樣,一家子人倒是不願再為難他。
鄭家阿麽授意鄭文韬好好安慰安慰柳涵,帶着其餘的人轉身出了房門。柳涵這才一改面上的怯弱,昂着頭問鄭文韬:“你們會怪我嗎?”
“不會,這事兒和你無關。”
柳涵張嘴要表示歉意,鄭文韬打斷他:“阿麽讓我們今天回一趟門,你看是直接回你家還是上你大伯家。”他原本是想問柳涵要不要和他一起過日子,這婚禮也就這麽算了,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他倒是不介意和誰一起過日子,只要不是個糟心的,但柳涵是什麽意思,他還不知道。強娶豪奪這種事情,他不願意做。
柳涵脫口而出:“大伯家。”
鄭文韬沒有問他為什麽這麽選,簡單收拾了些回門禮,帶着柳涵出了門。
鄭家村和柳家村挨着,所以兩個村的人很是熟絡。鄭文韬帶着柳涵一出門,就有人認出柳涵不是柳家的青哥兒,當即詫異問:“鄭家老五,你夫郎呢?怎的帶着個陌生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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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旁人不認識柳涵,只是逃荒回來後,柳涵先是傷心了段日子,又忙着建立小家讨生活,還沒有種地,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為過。
鄭文韬只說:“這是我夫郎。”
也有想多問幾句的,在觸到鄭文韬臉上的漠然後歇了嘴。鄭家老五,是個不好惹的。
柳涵以為是鄭文韬臉上擺着的“生人勿近,我跟你不熟”讓這些人不敢和他多做交談。
兩人走到柳家村境內後,差不多的人都認識柳涵,背後的嘀咕聲也多了。李阿麽又是遠遠就奔到柳涵面前,見到旁邊的鄭文韬,立馬将柳涵拉到自己身後,臉上挂滿了警惕。
“小涵,你咋和鄭家老五走在一起?”
柳涵略微有些局促,鄭文韬搶先開口:“我們成親了。”說罷看了眼柳涵,見柳涵一臉愕然,又補了句:“他是我夫郎。”
柳涵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因為李阿麽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可置信,還帶着濃濃的悲傷。
“李阿麽,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阿麽卻不依,非得要柳涵說個清楚明白,他怎麽就嫁了這鄭家老五了呢?這鄭家老五可有那名聲在外啊!
“小涵,你告訴阿麽,可是有人逼你的?別怕,有阿麽呢。”李阿麽聲音哽咽,眼中的悲怆無半分虛假。
柳涵心頭一陣刺痛,刀絞般。但眼下不是解釋的時候,柳涵心一橫,不願傷了這真心待原主待自己的阿麽的心,拉起李阿麽的手快步往柳大伯家走,還回頭沖後面的鄭文韬喊:“你快點。”
等一會兒當着大伯一家子的面,什麽事情都明了了。
李阿麽渾渾噩噩被柳涵拉到柳大伯家,這會兒柳大伯家的人倒是都在,除了那個在學堂裏上學的。
柳大伯坐在院子裏吸旱煙,大伯麽坐在屋前,腿上擺着一個小竹簍,手裏拿着針線在刺繡,青哥兒在旁邊仔細地看。老哥麽一面掃着院子,一面嘀嘀咕咕說着最近村子裏發生的趣事兒。柳壯在擺弄木料。
對比這一家子的惬意,再看看李阿麽一臉的自責和悲痛,柳涵心中怒氣騰升,憑什麽這些人渣就能過好日子,好人就是沒好報?
就算他稱不上好人,也比人渣好不是?再瞧李阿麽這一臉的悲痛,柳涵便想到前世被病痛奪取生命的奶奶。想到徐寧那惡心的人,頓時心中一氣,怒火攻心,擡腳就踹開籬笆外門,氣沖沖奔進柳大伯小院,憤恨道:“大伯大伯麽日子倒是過得舒坦。”
跟在後面的鄭文韬眉頭微挑,他原當柳涵是個弱勢的,原是沒觸到逆鱗。
大伯麽一見是柳涵,臉就垮了下來。将手裏的針線扔到竹簍,又推着青哥兒進了門,這才斜斜瞥了眼柳涵,哼聲道:“沒大沒小的,進長輩家不知道敲門不成?”
“長輩?呵……”柳涵走到柳大伯面前,一把搶過柳大伯嘴裏的旱煙朝着大伯麽就甩了過去。他是真的氣炸了。
大伯麽尖叫一聲,腿一軟,竟然癱倒在地。
柳涵氣道:“我可沒見過長輩謀殺親侄子不成又捆人的!”
柳壯起身擋在柳涵面前,防止他又做些傷人的動作。鄭文韬雖然也不贊成柳涵剛剛傷人的行為,卻還是上前幫柳涵防着柳壯。
李阿麽也吓傻了,反應了半饷才踉跄着沖到柳涵面前,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哭着道:“小涵……你這是幹啥啊,你這樣……傷了人可咋整啊。”
小輩傷了長輩,總歸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柳涵胸口劇烈起伏着,臉上泛了白,左右打量片刻又想沖到柳壯剛剛坐的地方,撿地上的木頭。
鄭文韬察覺到他的意圖,搶先将人圈住,死死按在懷裏,沉聲道:“別沖動!”
“放開!”柳涵扯着嗓子就吼。“我又不欠他們的,憑什麽這麽對我!你放開我!”
籬笆外漸漸聚集了些村民,柳涵也懶得理會。他只覺胸腔有股難以掩蓋的怒意和委屈,就好像上輩子他傻乎乎的跑到前男友家裏想幫人渡過難關,卻被人當衆趕出家門還道破性向。他又沒有做過什麽壞事,憑什麽要遭到那些不公平的對待?
可能是因為有李阿麽關心,也可能是他下意識就覺得鄭文韬是個有擔當的,不會放着他不管,所以才能把兩世的憤恨和不甘統統發洩出來。
見柳涵有人制着,大伯麽膽量足了些,他晃蕩着站起來,沖柳涵“呸”了聲:“阿麽不檢點,生的哥兒也是個糟爛的,哼!”
“柳家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李阿麽也怒了。
村民們開始嘀咕。
“诶,你說柳家夫郎啥意思?沒聽說過涵哥兒阿麽不檢點啊。”
“我哪裏知道啊,不是逃荒就沒回來麽。三年了呢,人在不在都是個問題。”
“你說會不會是跟人跑了啊?”
“我看柳家夫郎這意思差不多。”
不管真相如何,柳涵是着實被氣得不輕,也顧不得鄭文韬張口就在人結實的小臂上咬了一口,然後使了吃奶的勁兒掙脫開。
所有人都沒想到柳涵這小身板兒有這麽大的爆發力,從他掙脫開鄭文韬的禁锢到沖到大伯麽面前,一腳将大伯麽踢倒在地,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他居高臨下的盯着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的大伯麽,眼中泛起刀刃般的寒光。
“誰準你說我阿麽的。”
有膽小的村民已經打了個寒顫,遠遠走開了。
鄭文韬看着自己手上泛出血光的牙齒印,再看柳涵,有一秒的愕然。
只見柳涵彎下腰舉着拳頭又朝嘴巴還不幹淨的大伯麽臉上揮去。
柳壯先反應過來,沖上去一把甩開柳涵将自家阿麽拉起來。柳大伯也怒了,走到柳涵面前揮手就是一巴掌。
只是這一巴掌沒能落到柳涵身上,被鄭文韬接住了。
柳大伯哼了一聲:“鄭家的,這是我柳家的家務事,你也要管不成!”
鄭文韬并不怕柳大伯明裏暗裏的威脅,回道:“你們用他代替青哥兒嫁給了我,就算不得你們一家的家務事了。”
柳涵看到籬笆外面村民,也後知後覺自己剛剛真的太沖動,但他都不知道為什麽,就會那麽生氣。
李阿麽這會兒也顧不得哭,把柳涵拉到自己身後,說:“柳家的,涵哥兒好歹是你們的侄子。這些年你們不幫襯點就算了,這代青哥兒出嫁的事情,我也有幾分好奇,不知道能不能給說法。”李阿麽是個明白的,如今柳涵打了人,不管怎麽說都要落人口舌,他現在只能抓出點對柳涵有用的東西。
柳涵接着李阿麽的話說:“你還說只要我替青哥兒嫁了,就把我阿麽的東西還給我!”
村民這下明白了,合着這柳大伯家把着人家阿麽的東西,着實不應該。這鄉裏鄉親的,都知道柳家的青哥兒許給了秀才公,下個月要成親呢。這麽一想,又有人同情柳涵了。
柳大伯臉色也不是很好,他着實想過還東西給柳涵,卻不是在這種場景下。
柳大伯進屋了一小會兒,拿出一個盒子,朝柳涵扔過去。鄭文韬眼疾手快接住,不然指不定就砸到了柳涵臉上。
柳涵忙搶過來,捧到胸前。
“東西拿了,滾。”柳大伯發話。
柳涵還想嗆兩句,鄭文韬突然甩了一個刀子眼過來,就連李阿麽也使勁兒拽着他往外走。
盒子裏只是一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木簪,柳涵嘆了口氣,将盒子收好。
李阿麽先安慰了柳涵兩句,然後臉一板,吓得柳涵立正站好眼珠子都不敢再亂轉。
“小涵,你知不知道今天犯了多大的錯。”
柳涵垂下頭:“李阿麽,我錯了。”
他這麽一認錯,李阿麽倒是不好說什麽了,實在是柳涵每一次裝可憐都真實得緊。
“罷了罷了,阿麽只是怕你那大伯麽不會放過你啊。你這孩子,怎麽就不多想想呢?我見你大伯麽似乎真傷着了,叫你賠醫藥費都是小的,萬一真要找你讨個說法,那可是要吃牢飯的。”
柳涵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當即有些茫然的看向李阿麽:“阿麽,他們回去告我嗎?”
李阿麽搖頭:“看看再說吧,我得趕緊回去跟你錢阿麽通通氣,他大兒子認識縣衙的師爺,可別真出了事。還有我家那個大小子,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李阿麽說着站起身,這才發現還有一尊大神——鄭文韬杵着,又坐下,問鄭文韬:“鄭家的,你和涵哥兒這事兒,可有個章程說法?”
柳涵也看向鄭文韬,等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