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狼”

季苒跟廖句下了車。

高一的時候季苒來過一次,印象兩個字:舊、破。

不過也充滿了煙火氣,這樣深更半夜的,街頭巷尾的烤羊肉串攤子拉成一條線,電燈泡亮了一路,油煙滋滋迷人眼睛,大快朵頤的底層人民或吹牛皮,或唠嗑家常,或抱怨在廠裏苦熬三年工資只漲了兩三百。啤酒瓶子到處都是,險些沒地兒落腳。

廖句拉着季苒的手,盡量辟出一條幹淨的路,側頭問他想不想吃烤串。

季苒點點頭,兩人于是找了張桌子,要了羊肉、裏脊、脆骨各二十串,又要了烤年糕與烤饅頭,以及土豆平菇生菜之類,葷素搭配嘛。

酒不能多喝,只要了兩瓶灌裝啤酒。

這頓夜宵吃得那叫一個飽,順便聊了聊理想。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季苒啃着焦脆的饅頭片說,“其實我小時候有過很多想法的,什麽航天員、老師、醫生、畫家、鋼琴家……”

說到這裏笑了笑:“結果證明那就是三分鐘熱度,長大之後就……現實了許多,當航天員有點不現實,老師嘛,不說了。醫生挺好,就是面對生離死別太多。至于各種藝術家,好像跟我沒關系,我繪畫音樂方面真的很一般。”

“我真的就是個普通人。”季苒大徹大悟般下了結論。

廖句目不轉睛地看着季苒,過了會兒說:“這世上最多的就是普通人,但在一些人眼裏,你總是最特別的那個。”

“哦,我知道,你是想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是吧?”季苒笑。

笑着笑着,季苒被廖句認真的眼神盯得怪不自在的,廖句察覺了,于是移開視線。季苒拿起啤酒罐子仰頭,才發現酒已經喝光了。

一罐啤酒而已,不至于醉,季苒卻覺得臉頰燒得慌,轉移話題問:“你呢?你以後想做什麽?”

廖句給他要了一瓶礦泉水,然後說:“應該是銷售之類的吧,比如賣酒什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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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的季苒自然覺得廖句的夢想太小,等他到二十七歲,大約就會感慨今晚的自己:太天真!

不管賣什麽,哪怕是一根鉛筆芯,賣大了那也是可以發跡的。

吃飽喝足,季苒便跟着廖句回了家。

居民樓區更是破敗得不行,建築年齡起碼五十往上,最高的只有四層,樓道裏的小破燈早就不行了,兩人打着手機手電筒走上二樓。

“不要扶牆。”廖句說。

“……”季苒看着掌心的石灰粉,“晚了。”

不知哪戶人家傳來的嬰兒的哭聲,三兩個中二少年騎着摩托車在小巷裏吱哇亂叫,流行歌曲轟鳴而過,惹來一通汪汪犬吠,喝醉酒的中年漢子大罵各種肮髒詞彙,三條街外都能聽見。

季苒正對此“奇景”目瞪口呆,廖句開了門:“進來吧。”

進了門,外面的聲音并未完全隔絕,時不時地還會竄出幾個音節鑽進耳朵裏,季苒只能收斂心神,打量屋裏。

“不用換鞋,直接進來吧。好些天沒打掃了。”廖句說着去拿來吸塵器,簡單地将地吸了一遍,讓季苒坐。

季苒乖乖坐在幾乎沒有彈性的沙發上,屁股一下子陷進去,有點不舒服。

兩室一廳的老房,八十多平,屋裏的陳設相當老舊,但整潔有序。季苒沒有認生的情緒,這是廖句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他好奇都好奇不過來呢。

季苒站起來,去衛生間洗手,洗完手又想小解。

不是智能馬桶,季苒低頭研究了下,摁了小按鈕——噗嚓!吼!!!

季苒吓了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為馬桶下面囚禁了一頭怪獸呢。

“……季苒?”

“啊,來了。”

廖句已經進來了,遞上牙刷、毛巾與睡衣,“你先洗吧,牙杯用我的行嗎?”

“行。”

“這個淋浴,冷水要出一陣子,你耐心等等,然後左邊是熱水,右邊是冷水——要不我幫你調?”

季苒笑:“不用,我會。”

廖句點點頭,“那你先洗。”說着帶上衛生間的門。

回到熟悉的家,廖句居然有點無所适從,家裏多了一個人,還是自己喜歡的人,就是不同啊。

總忍不住浮想聯翩……

廖句轉了一圈才想起自己該幹什麽,去衣櫃裏取了幹淨床單鋪床。

給喜歡的人鋪床啊……

忍得住胡思亂想,那是聖人。

廖句不是聖人,此時的他從生理到心理,就是一個十七歲的毛頭小子,心裏藏着火,血液沸騰,燒得他面紅耳赤,唯恐自己把持不住。

原來沈刻讓季苒小心點是真的。

廖句咬牙,男人果然了解男人,原本他還覺得自己是柳下惠呢!

等季苒洗完澡出來,廖句不看多看,自己也去洗了,然後他看到了季苒換下的衣服,空氣中似乎還漂浮着季苒身上的味道……這一洗就是近一個小時。

季苒等了又等,暗自感慨:廖句可真愛幹淨。

卻不知廖句在裏面是不是真的只是在洗澡。

從衛生間出來,廖句臉上帶着一點紅暈,眼神躲閃,季苒看得一愣一愣,腦中浮現“色若春花”四個字,張嘴竟忘了說什麽。

半晌,廖句開口,嗓音有些低啞:“你去我房裏睡,我睡沙發。”

“那怎麽行?”季苒不同意,別說普通沙發,廖句家的這個沙發,睡一晚上絕對腰酸背痛,還不如睡地板。

季苒說:“我們一起睡吧。”

“……”廖句掙紮。

掙紮無效,三分鐘後,兩人躺在一張床上。

季苒興致勃勃地跟廖句夜話童年,廖句有一搭沒一搭的,季苒以為他累了,便草草結束聊天,道了晚安,閉上眼睛,很快便進入黑甜的夢鄉。

廖句:“……”

今夜,有一對沒心沒肺的叔侄倆,不約而同躺在“狼”的身邊。

“狼”頗受煎熬,他們睡得頗香。

于是他們在夢裏相遇了——

一片純白,小天使飛來飛去,就像童話世界,季苒驀地看見季意身影,不由得淚濕眼眶:“叔!”

季意回頭,也看到了侄子:“苒苒!”

咻地一下,兩人便如火箭抱到了一起,執手相看淚眼,小天使在頭頂撒花慶祝。

季苒:“叔,我好想你。”

季意:“你個沒良心的小崽子!”

兩人同時開口。

季苒:“……”

“我怎麽沒良心了?”季苒委屈。

季意按着季苒屁股就掴,“我打你個沒良心的小崽子,居然認不出我!”

“???”季苒躲來躲去,然後驚恐地發現,“叔你怎麽變小了?!”

季意一愣,發現自己确實在打季苒的過程中,一點點變矮了,直逼邱鹿的一米七。

季意:“……”要死哦,做夢都不能讓我威武雄壯一點?

小天使們在頭頂發出奶聲奶氣的嘲笑,一只小天使拿出弓箭,咻咻射了兩箭,正中這對倒黴叔侄倆心口。

季苒:“……”

季意:“……”

季苒:“叔,你疼嗎?”

季意:“不疼。”

季苒:“我也不疼。這什麽意思?”

季意:“不知道。”

然後兩人就一臉迷茫地醒了,在各自的“狼”的身邊。

……

沒了幫傭,大清早自然吃不到現成的早飯。

季意拿出雞蛋與挂面,正要弄,沈刻過來說:“不要弄了,去我家吃吧。”

“可以嗎?”不用弄飯季意當然樂意了,可是專門去別人家吃早飯會不會很不要臉?

沈刻笑笑:“走吧。”

于是向來厚臉皮的季意就心情愉快地跟沈刻回家吃早飯了。

湯莉莉哼着曲調輕柔的歌,在廚房裏為他的寶貝兒子與丈夫準備愛心早餐。

她在雖然常常演家庭倫理劇,但在廚房裏一心一意洗手作羹湯的時候真的不多,大多數時間,她要對抗婆婆、對抗戲裏脾氣暴躁的丈夫、對抗頑皮搗蛋或有這種病那種病的孩子,要麽就是手撕小三,手撕王八蛋,或者被人撕,再被這個男人心疼、那個男人觊觎,簡直一鍋亂炖,烏七八糟。

不過這也是演女主的代價,不狗血沒人看,她能理解。

她演了那麽多媽媽,大家都誇她演得好,不浮誇不做作,卻不知她也有憂愁,媽媽演得太多,回歸現實的家庭後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幸而丈夫寬容,兒子懂事,她可以慢慢适應。

蛋包飯做好,湯莉莉覺得可以喊兒子起來了,于是上樓喊人:“寶貝,起來啦!”卧室一看,卻沒人,于是對着衛生間又喊了聲,“寶貝?……沈刻?”

沈父走出主卧,“怎麽了?”

“奇了怪了……”湯莉莉嘀咕着去衛生間、書房、健身室、影音室、大陽臺找了一圈,“沈刻呢??”

沈父:“會不會在樓下跟雪豆玩?”

“怎麽可能?我一直在廚房,他要是下樓我能不知道?”湯莉莉這麽說着,還是跟沈父一塊兒下樓了。

樓下到一半,客廳大門開了,進來一高一矮兩道人影,逆着夏天的晨曦光照,都是少年的身形,肩頭沾着清晨青澀微甜的花木香氣,當他們仰起臉,分明就是一段含苞待放的青春——湯莉莉年輕時是個文藝青年,多年過去,看到令她震撼的場景,內心依然能現編出一段唯美的“寫照”。

不文藝直白點就是,她覺得自己兒子在另一個男孩子搞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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