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九月份開學,大家還沒學習幾天,十一長假就要來了,很多人不想等人流高峰再走,都請假的請假,逃課的逃課。常樂今天來上課,發現教室裏面是缺了很多人。講臺上的老師看着下面明顯不夠的人數,也沒說什麽,依然富有激情地講着,常樂覺得這老師非常令人欽佩。

周欣上完課後,也打算收拾東西回家。

“你剛來沒一個月就走,你回家不怕你媽又煩你嗎?”常樂看着周欣收拾東西。

“沒事,她煩了我就來。你呢?不回去在這幹嘛呢?還找你哥哥玩嗎?”

常樂目光移到窗戶外,“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

周欣很快就整理好了,常樂送走她後。回到寝室,她拿起電話,想着要不要給常睿打個電話。她正想着說什麽好呢,一個本地的固話打了進來,常樂不知道會是誰,她按下通話鍵。

“常樂,我是爸爸。”

“爸,你在龍城?”常樂很驚訝。

“恩,我在這參加個畫展。明天放假,你有時間麽,爸爸和你吃個飯。”

常樂和他約定好時間就挂了,她想到明天的見面,心裏有點難過,她爸會說什麽,她大約能猜到。

常樂早起坐車來到本地的藝術區,她按着爸爸給的地址,來到一個畫廊前,接待處是個年輕的姑娘,常樂跟她說明來意後,對方态度很好地把她帶到休息處,還給她上了杯咖啡。常樂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她爸走了過來,還和以前一樣,意氣風發。

“走吧,我先帶你轉轉。”

常海洋領着她上了二樓,二樓裝修得簡單大氣,白色的牆壁上挂着一幅幅畫作,裏面已經有了不少人在欣賞。常海洋剛上去,就有人走過來同他攀談,看起來是老熟人了。他跟對方介紹了下常樂,常樂問了聲好,就走到一邊等他。沒到一會兒,就越來越多人圍上常海洋,男女老少,常樂就朝她爸擺擺手,示意他慢慢聊,自己先轉轉。

常樂慢慢走過,仔細地看着右下角的落款,最後在署名海洋的一幅畫前停下。

這是一幅抽象畫,色彩非常豔麗,大背景是日落晚霞。常樂看出,畫中心是一個人,周圍是風景房屋。不同的是,整幅畫上,雲彩遠山房屋樹木的線條都是筆直尖銳,雲是像階梯一樣,往上上一階,便露出一個尖角;遠山也是高聳的尖三角。只有中心那個人,線條了了幾筆,卻非常柔和。他面前只有一條狹窄的路,路兩旁卻都是棱角銳利的景物,稍有不慎,便會鮮血淋漓。

“怎麽樣,有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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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被突然的聲音吓了一跳,她手撫心口緩了下,“那人肯定很疼吧。”

常海洋沒有說什麽,領着她轉了一圈,途中常睿打來電話,說是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你哥有事,就咱倆了,你想吃什麽?爸爸帶你去。”

常樂沒什麽特別要求,就近找了個餐廳進去了。常樂點着菜,常海洋打量着她,服務員拿着菜單走了之後,常海洋看着常樂說:“看樣子,你媽已經告訴你們了吧。”

常樂目光停在別處,“恩。”

常父嘆了一口氣,“這是我們自己的錯,與你們無關。你不要有什麽心裏負擔,咱們以後還是一家人,永遠都是一家人。”

我們還是一家人,永遠是一家人。

常樂覺得有點可笑,這話她已經聽三個人說過了,媽媽,常睿,現在是爸爸。他們都說我們還是一家人。可常樂覺得這話不對,爸媽還年輕,他們還會認識新的人,到時會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這個家,早就不是當初的家了,它開了一個門,大家都可以出去,都自由了。還有常睿,他也會有自己的家,到那時,大家各自有了新的生活,誰還會記得這個家。

這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常樂與他并沒有什麽可聊的,吃完就匆匆回學校。

常睿下午忙完後就跟常父聯系。

“你在龍城留幾天,什麽時候有空?”

“我三號就走,今天都沒什麽事了。”

“那行,我現在就去找你。”

常睿趕到後,和常父去一家咖啡廳坐着,倆人各自要了杯咖啡,誰都沒有想開口意思。常父往咖啡裏加了塊方糖,拿起勺子攪拌,“你離常樂近,有空多關心關心她,她想得多,又總是自己藏着。”

常睿對他爸可不會客氣,“現在想到常樂了,吵架時幹嘛去了,常樂成這種性格,一半都是因為你們。”

常父嘆了口氣,“我記得有次和你媽在客廳争吵,當時正在氣頭上,想拿東西發洩下,就往周圍找,無意間瞟到常樂躲在門後看我們的眼神,恐懼無措,當時覺得很心痛。”

常父又加了塊方糖,仍是不停攪拌,“可傷害已經造成了,我今天本來想安慰她幾句,看她樣子也不太想聽。常樂從小最聽你的話,你有空多照顧照顧她吧。”

“這個還用你說,常樂是我妹妹,我當然會好好照顧。”

兩人談到這也就沒什麽好談的,常父又問了些常睿的工作。

“你現在長期在哪住?”

“這個說不準,這的事情忙完準備去西南跑一趟,有個老朋友一直在邀請我,說那個地兒山美人…” 常父停了一下,“你有空也多關心下你媽媽,她…”

常父還沒說完,就被常睿打斷,“這個不用你交待,我都知道。”

兩人談完離開時,常父那杯咖啡沒有一點減少。常睿上車後,轉過頭,“你什麽時候走?我們去送送你。”

“行,到時我再給你電話。”

常睿聽完揮手開車離開。

三號傍晚,常睿開車送常海洋去機場,常樂看着夜色愈濃,霓虹閃爍,想着這浮華世界,誰和誰又能天長地久?

常睿透過後視鏡看着常樂,車內昏暗,後面的車打着燈超過,光影在常樂身上變幻。濃密的睫毛下,灰冷的目光忽明忽暗,常睿突然覺得常樂身上有些他看不明白的東西。

登機口前,常睿與常樂并排而站,常海洋拍了拍常睿肩膀,“好好照顧妹妹,我走了,你們早點回去吧。”

“一路順風。”

“路上小心。”

常海洋最後抱了下常樂,轉身檢票。直到身影看不見,常睿低頭,“走吧。”

常樂恍惚,“去哪?“

“回家,走吧。”

“回家?”常樂喃喃,“嗯,回家。”常樂乖乖跟在常睿身後離開。

回程的路上,常樂依舊走着神,難道一家人以後只能用這種方式見面麽,吃個飯,送送行,以後還會有機會團聚麽?

她心裏陡然升起巨大荒涼,說着無所謂,又怎麽可能不在乎?想着離婚會對大家更好,事實就真會如此麽?媽媽和爸爸心裏依然有結,她又何嘗不是。

兩人回到家,常樂心裏有事,就早早回卧室睡了。想了一天亂七八糟的事,她腦子也有些累了,終于沉沉睡去。慢慢地眼前出現一團迷霧,這麽快就早上了麽。常樂看不清路,就只能一步一步往前摸索,不知走了多久,迷霧終于散去。面前出現了兩條岔路口。常樂揉了揉眼,看見右邊那條路上仿佛有人,她往前走去,一個中年男人采了一手的野花,好像有人在叫那男人,聲音有點熟悉,他拿着花向裏走,常樂在後面跟着。不多時,有一女人向這邊跑來,男人把手中的花交給女人,他擋住了女人的面貌,常樂看不清。她錯了錯身看去,一時驚訝,怎麽會是媽媽!常樂驚恐,她轉身快跑出去,停在路口,大口地喘着氣,突然她又聽到左邊傳來歡聲笑語,常樂望去,看着爸爸支着畫架在畫畫,他的周圍圍着一群女人。常樂呆愣在原地,怎麽會這樣,他們?常樂有些喘不過氣,她不敢看下去,順着原路跑回。這時迷霧中出來倆人,常睿摟着一名女子從常樂面前經過,甚至都沒看常樂一眼。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常樂覺得心中壓着千金重的石頭,喉嚨似被人掐着,她大叫一聲,從床上坐起。

原來是場夢。

常睿睡眠淺,聽見聲音後就立刻醒了。他趕緊開了卧室門跑進來。

“怎麽了,常樂。”

常樂從驚吓中醒來,她看見常睿,就想起在夢中他竟然都不理自己。常樂伸手拉過常睿,常睿順勢做到床邊,常樂直視着那雙與她有點相似的眼睛,眼中沒有夢中的那種冷漠。

“做什麽惡夢了?”

常樂搖了搖頭,雙手攬上常睿,頭枕在常睿的肩頭,“你哄我睡着吧,我害怕。”

常睿解開常樂環上的雙手,盯着她的眼睛,裏面還殘存着剛剛的驚恐。常睿心裏一軟,就答應了常樂。

常樂躺好,枕着常睿的胳膊。常睿靠在床頭,低聲地跟常樂講起他大學的趣事。

常睿的講訴在常樂腦袋裏,沒有聲音,也沒有畫面。

常樂拉過他另一只手,常睿掙脫,又反手包住。常樂盯着那只手,溫暖有力,她的心思也漸漸清明,那只手撥開了許久一直萦繞着她的迷霧,她終于看清了她一直理不清的一些情緒。

一生中,每個人周圍都會圍繞着許多人,他們都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有父母,同學,老師。常睿以前站在一個兄長的位置上,但是現在,常樂認為他也只是大千世界的一個男人,自己也只是一個女人。而自己想要的,也不僅僅只是擁抱,對于夢中常睿身邊的位置,她嫉妒又渴望。

她在想明白的那一刻,心中震驚,随後慢慢平靜。常睿這樣一個人,對她無微不至,體貼關懷,又怎麽不值得去愛?

眼前浮現出爸爸的那幅畫,仿佛她就是畫中人,她的面前也是那樣一條充滿阻隔的路。路上有倫理道德,世俗枷鎖,還有各種鄙夷的目光,哪一個都是一個尖棱,走上一步就會鮮血淋漓。

常樂內心由平靜轉為一片空無,她慢慢閉上眼睛,身體漸漸放松。常睿感覺到常樂好像睡着了,他輕輕将胳膊從常樂頭下抽出,又将手放進被子裏蓋好。他低頭看了常樂好長時間,最後輕聲地站起離開。

常樂自黑暗中睜開雙眼。

面前那條路是一條必死無疑的路,可她站在路口,始終不舍離去。

常樂第二天醒來沒有多做停留,她告訴常睿她要回學校,常睿沒有反對,只是替她将碎發攏到耳後,常樂身體緊張,擡頭看他。

“常樂,你是一個大人了,要學會承擔。世上有很多事,我們都不能選擇。雖然父母有錯,但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你要學着去理解不要怨恨。”

常樂苦笑,是啊,我知道我是一個大人了,我還是一個女人。

那麽,常睿,你知道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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