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怎麽可能不想多呢。

弘光坐在高速行駛的列車上，看着窗外黑暗裏影影綽綽地飛速後退的景物，默默地皺起眉。

——畢竟是“以朋友之名的肉體活動”這種稍微認真一想就能覺得不正常的關系。

明晨怎麽可能不想多。

自己又怎麽會遲鈍到這個地步……

誠然，他本人是不擅長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否則也不會交一個女朋友被戴一頂綠帽——絕大多數時候他腦中都只有些比較務實的內容，與風花雪月不相宜……然而，那可是明晨啊。

明明明晨到大學去報道都是他送去的。

明明之後都計劃要到同一個城市工作，然後買房子住在一起。

為什麽沒有再多想一想？

好吧……他腦子實在很忙：他入學的時候，可是吊車尾中的吊車尾，兩年時間想要考進一流985，就算是有明晨全程陪護，也沒那麽容易的。

高三一整年，他的腦子裏就都是公式、提綱、單詞、錯題……連在浴室裏洗澡的時候，都帶着英語或者古文的錄音進去聽。

直至考上大學，就更焦頭爛額——明晨幫他報大學的走位太過風騷，踩分數線低空擦過，沒有浪費一丁點分數。直接導致弘光成為本專業入學成績幾乎墊底……在沒有明晨“幫襯”的情況下，想要跟上進度加倍辛苦。

為了不給明晨丢人，為了對得起明晨這三年來的艱辛輔導，弘光立志就算到了大學也要做個過得去的學生——從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聯絡之前的學長學姐，買二手書，趁明晨還在身邊的時候，抓住學霸光環積極預習。

整個大一上學期，都在努力跟上大部隊的進度，去圖書館打卡的次數高居全專業前十。就連和明晨打電話，也經常都在遠程請教問題。

一種“天下未定何以為家”的焦慮感時時環繞，根本分不出心思來考慮個人問題……

然而那可是明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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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在心裏找理由開脫，立刻在玻璃窗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腦門，以示自我懲罰。

皮骨與冰冷的玻璃相撞，發出悶悶的一聲“咚”——卻竟沒有感覺到很疼。

也許是因為，一旦想到當時明晨是什麽心情，心髒的緊縮，和五髒六腑的抽搐，都更疼吧。

弘光想到不久之前，明晨坐車來看自己——大一半年多，自己沒去看過明晨一次，都是他千裏迢迢地來。

掐着雙休日緊巴巴的時間來回奔波的時候，明晨在想什麽？

回溯一點，是高三畢業那年暑假。明晨找了百轉千回的借口，和自己走到最後一步，那個時候，明晨在想什麽？

整個高中時代，兩個人住在宿舍裏，親密無間，洗澡和夏天打赤膊都不避嫌，經常開心不開心就抱一下親一下，那個時候，明晨在想什麽？

再往前，回到兩個人剛認識不久的時候，他帶明晨回家過春節……那時明晨的态度是怎樣的呢？……他安慰自己明晨動心得未必會有那麽早，卻依舊控制不住胸口悶痛地想，如果就是那麽早呢？那個時候，明晨又在想什麽？

這種事不能想太細。

一旦回顧起來，各種充滿暗示的回憶，就像老屋中沉積許久又忽然被揚起的微塵，一伸手什麽都抓不住，卻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迷離了人的雙眼，嗆得人肺管生疼，讓人眼眶發熱，鼻頭澀酸。

弘光抱住頭，像困獸一樣低低地吼了一聲，腦袋漲得發疼，什麽都想不了——只有明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眼睛總是水汪汪。

含情脈脈。

眼眸黑而且深邃，像是倒影着整個深邃的宇宙——弘光以往總以為明晨不好懂，自己大抵一輩子看不懂那眼眸裏藏着的情緒。

現在卻忽然全都看懂了。

他只想快一點到明晨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