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目張膽

許昭意哽了一下,“咝”地吸了口涼氣,幾乎要炸。

“梁同學,做人善良點兒。”她勉強壓不下心底的不痛快,面無表情道,“我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梁靖川挑了下眉。

他回憶了遍她試卷上的名字,懶洋洋道,“許同學,我這人比較喜歡說實話,做人還是真誠點兒。”

許昭意瞟了他一眼,扯了下唇,很有個性地偏頭不理。

可能是對他的打擊免疫了,或者真被他惹毛了,她罕見地沒有反唇相譏,直接轉過身去,敲開了辦公室的門。

“報告!”

梁靖川跟在她身後,慢悠悠地踱了過去。

兩人剛踏進辦公室,教導主任劈頭問了句,“你們倆哪個班的?”

“老師,我今天摸底考,還沒分班。”許昭意輕聲道。

身側的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晃了她一眼。

之前她撒野的樣子還跟張牙舞爪的貓似的,進了辦公室,她就把那股張狂勁兒收斂幹淨了。

安靜沉穩又乖巧,十分完美的三好學生、乖乖女形象。

反差還挺大。

顯然許昭意很擅長應對,三言兩語就把問題關鍵點出來了:

轉校的,不認識,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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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意很清楚,轉學手續還沒辦,他倆不完全算這裏的學生,教導主任也不好處理。她在辦公室內費了一番口舌,又做了個“堅決抵制早戀”的口頭保證,這事算是說清了。

教導主任也沒繼續追究,象征意義地警告了句。

“以後還是要注意,畢竟這裏是學校,你們這個年紀的重心還是學習,在考場門口拉拉扯扯像什麽話?”

許昭意很配合地點點頭。

教導主任臉色緩和地看着她,“好了,你先出去吧,下次注意。”

緊接着他看向梁靖川,沉聲道,“你留下。”

意料之內。

教導主任醞釀了半天的怒氣值,的确被她化解了。不過化解的,僅僅是對她自己的怒氣值。

許昭意撇清自己的同時,還不忘坑了梁靖川一把。

她描述前因後果的時候很客觀,并沒有任何歪曲事實和添油加醋,但她清楚聽者有意。畢竟梁靖川在考場前後的舉動一聯系,怎麽看都像是——

作弊未遂,意欲恐吓同學。

“好的。”許昭意低垂着頭應了聲,強忍着心底的得意。

只可惜她表演功夫不到家,僞裝得還欠點火候。轉身時,她唇角的那抹弧度被他盡收眼底。

梁靖川有些諷刺地扯了下唇,輕落落地吐出兩個字。

“等等。”

許昭意眉心一跳,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她無聲地偏頭,瞟了他一眼。

“許昭意同學。”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将她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轉,“明天開學,麻煩把我的傘還回來。”

許昭意臉色哐當當直下三千尺。

這種心情就好比她費勁地游回岸邊,眼看她就要脫離苦海了,梁靖川一伸手,把她又拽回了海裏。

梁靖川話音一落,教導主任臉色果然沉了三分,“你們兩個人不是不認識嗎?”

“……”

操,功虧一篑。

一人挨罵在線升級,變成了兩人的挨訓,長達四十分鐘。

耳朵經受了大半個小時的煎熬,離開辦公室時,許昭意連個标點符號都不想跟他說,視線冷漠地落在梁靖川身上。

如果眼刀也算刀的話,他已經被她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了。

梁靖川被她盯得心煩,攏了攏眉梢,懶懶散散道,“好歹有點交情,能不能收斂下自己怨恨的眼神啊,許同學?”

“交情?”許昭意面無表情,“一起挨罵的交情?”

“革命友誼就是要有同甘共苦的精神。”他胡扯得挺理所當然。

“你有點良心成嗎?”許昭意瞪了他一眼。

“你挺有良心嗎同學,剛剛倒打一耙玩得很順手啊。”梁靖川偏過頭,短促地笑了聲,“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你還挺能裝。”

“此言差矣,讀書人的事,怎麽能叫裝呢?”許昭意毫無愧疚感的冷聲道,“那叫演。”

“成,演技精湛,甘拜下風。”梁靖川挑了下眉,順着她的話說了幾句,“就是心挺髒啊。”

“比不得您。”許昭意反唇相譏,“自愧不如。”

話音一落,兩人短暫地對視了幾秒。許昭意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古人彼此作揖,寒暄兩句“過獎過獎”、“承讓承讓”的感覺。

不過念頭剛起,就被她狠狠掐滅了。

她跟這人哪來的客套?

他們連虛僞的友好都省了,就差沒直接動手幹一架了。

許昭意出了明思樓,迎面撞上等得生無可戀的鐘婷。

早春時節乍暖還寒,最近氣溫再次驟降,午後的天色也不怎麽好,料峭的風在樓前穿過,吹得國旗獵獵作響。

鐘婷穿得少,冷得直跺腳。

“可算出來了,不是十一點就考完了嗎,怎麽磨蹭到現在?”她在教學樓外等到快發黴了,見到許昭意忍不住抱怨到,“一中就是事兒多,摸底考還封考場,我又不考試,在外面快凍死了。”

許昭意不太想提剛才的事,扯開了話題,“說了不用跟着來。”

“那不成,你一個人來考試多沒勁兒啊。”鐘婷挽住她的手臂,“校門口有奶茶店,熱可可特別好喝,快走快走。”

許昭意應了聲,沒什麽意見。

幾分鐘後,兩人抱着熱可可,沿着街邊走。鐘婷突然伸手,扯了扯許昭意的手肘。

“對了,我跟你說,我剛剛打聽到了個勁爆的消息。”鐘婷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就是那天送我們回家的小哥哥,他是隔壁附中的校霸。”

許昭意實在不想聽到關于他的任何事,敷衍地嗯了聲。

鐘婷看她沒反應,還以為她不知道自己在提誰,“就是那天你牽了好幾米的小哥哥,你忘了?”

許昭意咝地吸了口氣,後槽牙咬合,“您能不提這茬嗎?”

“這不是重點,”鐘婷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大佬是因為差點把人打死才轉校的,就在寒假前。那男的被打得滿臉都是血,好多人都看到了。”

聽完校霸的故事,鐘婷已經從“小哥哥”改口叫“大佬”了。

像是怕許昭意不信,她還筆劃了兩下,“最後大佬就這麽拎着人衣領,把人從天臺扔下去了,到現在才出院呢。”

聽着就很扯。

許昭意頭都沒擡,冷淡地反問了句,“你确定從天臺摔下去,還有機會進醫院?”

“也有機會……吧?”鐘婷視線心虛地飄了飄。

“還不到兩個月就出院。”許昭意擡了擡眼,再補一刀。

鐘婷默了半晌,點點頭,“好像是有點扯。”

高中就是個中二病盛行的時期,而青春不灑點狗血就算不上青春,反正每個學校的風雲人物——校霸——總有無數個傳說。

其中“把人打得頭破血流、半身不遂,差點弄死”這條,幾乎是全國校霸通用。

其實人雲亦雲的玩意兒,往往跟事實有出入。再說她也了解鐘婷,吃瓜也能手動添料,所以随便聽聽就行了,不能當真。

“欸,甭管傳言真不真,反正都搞得我不敢撩了。”鐘婷托住下巴感嘆。

“你不是經常标榜自己為愛發電,為色犧牲嗎?”許昭意輕嗤了聲,“別慫,迎難而上,愈挫愈勇啊!”

“我惜命不行嗎?”鐘婷翻了個白眼,自己縮在一邊哼哼,“就是可惜了,大佬那麽帥的一張臉啊。”

聽到這麽一句,許昭意忍不住皺了皺眉,厭惡之情溢于言表。

“帥嗎?”許昭意面無表情地自問自答,“哦,是挺帥的,就是顏值和人品成反比。”

她跟梁靖川結過梁子,自然不肯放過任何落井下石的機會。

“你挺讨厭大佬啊,他還送咱們回家呢。”鐘婷眨眨眼,“人品沒那麽差吧?”

“那是你瞎。”許昭意當即又冷笑了聲,“別的不說,他平時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說的每一句話,都證明他嚴重缺少來自社會的毒打。”

她說得正起勁,鐘婷面上的表情突然僵住。

“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的大佬,此刻就站在許昭意身後。

他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鐘婷遍體生寒,她十分懷疑大佬已經開始認真考慮,應該把她倆送進醫院躺一躺。

她張了張唇,實在是沒敢光明正大地提醒,只輕輕碰了下許昭意的手臂。

後者正暢快淋漓,渾然忘我,完全沒察覺到她的擔憂,甚至借此機會放了句狠話:“下次他再惹我,我就——”

話沒說完,許昭意的肩上一沉。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指骨修長而骨節分明,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

“你就怎麽着?”梁靖川的嗓音低而沉,清晰地壓在她的頭頂。

很勾耳,也很撓人。

許昭意睫毛一顫,聲音卡在了嗓子裏。她驀地回過頭。

梁靖川态度輕慢,清冷深邃的眸攫住她,按着她肩膀的姿勢不變,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在說:

來,繼續,讓我看着你怎麽吹牛-逼。

如果不是他按着自己肩膀往下壓的動作帶有威脅性,許昭意都懷疑自己冤枉了一個好人。

果然“腿長沾露水,嘴長惹是非”,老祖宗的話不無道理。

看看,多麽悲壯的翻車現場。

不過許昭意并不怎麽怵他。這兩天她被梁靖川刺激到麻木,即便現在被當面撞破,她也生不出心虛感。

半天沒聽到動靜,梁靖川還以為自己态度不行,把她吓到了。

“說話。”他略松了手勁,唇角彎了一下,“就怎麽着?”

許昭意冷靜地低了下肩,抖開他的手,毫不避諱地對上他的視線,“我就去給你買幾個橘子。”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梁靖川倏地笑出了聲,他擡了擡視線,似乎沒惱,甚至有些愉悅,“謝謝。”

許昭意大腦瞬間宕機,看他的眼神都微妙起來。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到底是他真文盲沒聽懂,還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胡思亂想間,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輕落落地撂下一句,“不過,我吃兩個就夠,都是你的。”

“……”

果然是她太天真了,梁靖川不僅知道“買橘子”意味着“我是你爸爸”,他還知道反擊“我是你爺爺”。

這麽會接梗抖包袱,他怎麽不去說相聲呢?

勝負欲讓許昭意極度不爽,這麽多年來,她就沒在同一個人身上栽過這麽多跟頭。所以等同于“我是你太爺爺”的回怼,她幾乎脫口而出。

“哦?”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還吃兩個?橘子皮泡點水喝喝得了。”

話音一落,周圍的空氣凝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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