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陳青芒捂緊手中的玻璃杯,驚愕歉疚地看着張輝,認真道:“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其他人,對不起啊。”

“可能我不能答應你這種請求的。”她手指在微微顫抖,心跳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餘光還瞧着五米遠的少年,不安到了極點。

張輝低着頭,眼睛通紅,帶着固執和淡淡的瘋狂,他悲傷又可笑地看着陳青芒,而後蒼涼又誅心地說:“你不喜歡我,呵,是覺得喻欽會喜歡你嗎?”

“陳青芒,你清醒點好嗎,我們生來就是賤胚子,怎麽能攀得上喻欽那樣的大少爺!”他越說越激動,聲音裏帶着撕裂的沙啞。

陳青芒怔立在原地,捏緊衣角,卻面色平靜,清澈的杏仁眼不帶波瀾地看着張輝。

她認真固執道:“我沒有喜歡任何人,我只喜歡自己,所以我不會去思考配或不配,也不會想要去高攀谄媚。”軟軟糯糯的聲音很堅定。

張輝垂着頭,不發一言。

陳青芒平靜開口:“張輝,你需要冷靜一下。”

包間裏的目光全聚集在他們身上,像探究的針,一針一針紮過來,體無完膚。

喻欽就站在與她一桌之隔的位置上,表情冷到極點,他看着張輝,眼神裏像含了把刀子。

趙啓江放下手中游戲機,看着喻欽垂在身側的手,拇指扣緊了食指,有骨節摩擦的聲響傳來,他是真的生氣了。

“唉,今天這飯沒意思,我們回去。”趙啓江就勢起身,輕搭上喻欽的肩膀,想帶他往外走。

喻卻垂睫冷笑,對着張輝啞聲威脅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今天不打你,以後就得小心了。”

張輝握緊拳頭,死咬着牙沒說話。

喻欽嗤笑一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後轉身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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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啓江也連忙跟上去。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包間轉角出口處。

室內那種緊張氣氛這才得到緩和。陳青芒抿了抿唇角,雙手把書包抱在懷裏,繞過桌椅,她看了張輝一眼,也走了。

她隐隐約約聽見了張輝的一句,“對不起”。

可是她并不想原諒,當衆這樣羞辱她,她難道沒有心嗎,明明也很難受,可卻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毫不在意的樣子,還得很冷靜很冷靜地去反駁他。

陳青芒心裏像塞進了一整個青桔,酸澀難耐,難受極了。

她抱着書包,聽見後面很多雜亂無章的讨論嬉笑聲,她很想捂住耳朵。她加快了步伐。

走到飯店門口,發現外面下起了小雨,她拉開書包拉鏈想要拿傘,埋頭尋找。

卻在猝不及防間被人拉了一把,少年的手掌幹燥溫暖,指節修長,腕骨凸出,均勻漂亮。

喻欽手握住陳青芒細細的手腕時怔了下,她很瘦,很軟,還帶着點清冽的檸檬香。

陳青芒的頭上被不由分說地戴上了一個頭盔,內裏墊的很軟,只不過略微有點大,她戴着不太穩。

喻欽松開了她的手,平淡無波地開口:“送你回家。”

陳青芒擡頭看着少年的眼睛,深情潋滟着水光,鴉黑的眼睫毛根根分明,覆在那雙漂亮的眼睛上面。

她輕輕開口:“謝謝你,喻欽。”

喻欽聽見這軟糯的聲音,不自在地別了脖子,沒有回答。他單腳跨上那輛火紅的摩托車,又用那種很壞痞很威脅的語氣開口:“上車,不然收拾你。”

陳青芒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跨上後座,她的手腕不小心碰到了他清瘦的背脊。

手立刻縮了回來,兩手往後,謹慎認真地扶住車後面的橫欄。

喻欽被這觸電般的一下弄得心裏煩躁,他又想起她說的那句話,“誰也不喜歡,只喜歡自己。”,又莫名覺得憋屈。

好像他剛剛為她出頭是自作多情一樣,操。

喻欽調了下檔位,點火發車,明明初速度很快的車卻漸漸慢了下來。

細密的雨絲迎風飄在臉上,涼浸舒服,将心裏那股燥熱好像也無形澆滅了。

雨并不大,很小,親吻在肌膚上,清涼舒适。陳青芒戴着頭盔,喻欽沒帶頭盔,漆黑柔軟的發絲被風吹得微微後揚,并不長,瞧着是一副少年的潇灑意氣。

這是她第一次與他靠得如此之近,雖極力往後坐,可還是能聞見他身上那種清冽的男性氣味,獨特帶着蓬勃的少年感。

陳青芒心跳得急促,瞧着不遠處的車輛行人,臉漸漸紅了。

他繞了路,繞到了江邊,摩托沿着江邊駛行,與和風撞了個滿懷。

陳青芒靜靜地看着江面上的船只,它們緩慢駛行,好像沒有什麽能讓它們擔心,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沒有那麽難過了。

身前的少年一言不發,沉默認真,像一顆筆直堅韌的白楊樹。

陳青芒輕輕閉了眼睛,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他那雙深情又冷淡的眼睛,像深潭,很容易就會陷進去。

他們一路上路過了許多風景,雖是灰蒙蒙的雨天,卻也別有一番朦胧美,像水墨畫裏的寫意,一筆一劃都透着詩情。

而他們兩人安靜沉默,各懷心事。

路過籃球場時,陳青芒告訴了他她家的地址,清水街七十二號。

他在離她家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了車。陳青芒踩着腳棱,兩步換一步小心翼翼地下了車。

車上少年眉眼冷淡漂亮,看着她,又恢複了平時那種散漫乖戾,壞痞道:“我送你只是因為你是我同桌,別太當回事。”

“畢竟我也只喜歡我自己。”他勾上半邊唇角很無所謂戲谑地笑了笑。

陳青芒站在一旁看着他散漫随意的臉,還是很固執地和他道謝。

好像是這樣的,他的同桌都有被他關心的權力,譬如趙啓江。這樣想來便沒有什麽特別了,她松下一口氣,卻又覺得心裏隐約有一點點堵。

少年轉了個彎,調檔踩油門一氣呵成,離弦之箭一般沖出了巷子口。

耳邊的嗡隆聲漸漸遠去了,陳青芒抱着書包,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

清水街七十三號的牌子很舊了,挂在門框上,顯得很有年代感。

奶奶坐在不遠處的搖椅上,戴着老花鏡,手裏拿着舅舅送的智能機,看模樣是在研究用法。

陳青芒走近姚芝芸,把書包放在一旁,奶奶腳下的大黃貓立刻喵喵地來蹭她的腳踝。

陳青芒感受着腳踝的酥癢感輕輕地笑了聲,她蹲下身來,伸出手去摸大黃貓的頭和耳朵。

“芒芒啊,回來了。”

“來,來給奶奶弄一下這個聯系人。”姚芝芸擡頭看着自己的外孫女笑得和藹可親。

陳青芒連忙去一旁的洗手臺洗了手,走到奶奶座位旁,彎腰去看她的手機。

“這樣……”細長白皙的手指一點一點耐心地劃過屏幕,“……這樣。”

花了十五分鐘,她才教會了奶奶怎樣存聯系人的號碼。

姚芝芸學會了這個,立刻就存了一個號碼進去。她按了撥號鍵。

陳青芒背着書包走向樓梯口,打算上樓去寫作業。

卻聽見了媽媽的聲音,她停在樓梯口,暗暗地聽着,捏緊小拇指。

“雲迎啊,芒芒這次月考啊考了班上第一,年級二十六,孫老師都和我不住誇她呢。”

“是嗎,媽。那你得好好催她學習抓緊一點,她以前從來沒沒有拿過十以外的名次,這是不是沒用功啊。”

“媽,你千萬不要慣着她,不聽話就打,我的女兒我知道。”

“她這次退步了,下次絕對不能有下次了。要是下車還沒有到前十,媽,你就去把她零花錢收了。”

“這孩子從小就乖戾,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你可不要再去縱容她了。”

“姜雲迎!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孫女什麽樣我不知道,要你這個當媽的來侮辱啊!!?”

“你個不孝女!”姚芝芸氣得手直撫胸口,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咳,我的芒芒天下第一好,誰也不許說。”

“芒芒成績哪不好了,每天晚上做作業做到十一點,你這個當媽的知道嗎?,就在這不分青紅皂白地開始責備!你簡直……”

姜雲迎在電話那邊明顯有點怵了,軟了聲調:“媽,不說了,不說,銘傑他要換藥了,我先去照顧他,你自己保重好身體。”

嘟的一聲,電話被挂斷。

陳青芒站在樓梯口,看着奶奶蒼老的背影,眼淚一直不受抑制地往外竄。

她不敢出去,她不能讓奶奶擔心,她得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一樣,保持開心,雖然她實際上難受得要死掉了。

時間教會我們的:最愛的人,往往傷害我們最深,不是麽?

她的步子放得極輕,小心翼翼地上樓,然後關上門,坐在書桌旁,她拿出習題集。

一邊流淚,一邊寫題。

流淚是控制不住的,寫題是控制得住的。

她一口氣寫了五個物理大題,學過的沒學過的都寫了。

高二的天體運動也一并寫了。

那個題的解法用的是開普勒第三定律,可是她還是想到了喻欽。

少年站在陽光下,身姿颀長,發梢沾上淺金色,狹長的雙眸深邃多情,卻又冷淡地看着她,他還輕輕笑了,笑裏藏着不在乎一切的散漫,乖戾又嚣張。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他們很相像。

就像兩顆獨自在宇宙裏轉動的行星,用目空一切或是溫柔平和将自己僞裝成無堅不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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