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走了。”喻欽單肩挎上背包,微微向她颔首點了點頭。長腿跨出座位,徑直就離開了教室。

陳青芒捏住手中書頁,心跳得急促,她看着喻欽的背影,耳朵漸漸漫上一絲粉紅。

她把那張英語書的扉頁整齊折好,放進筆袋裏,然後背着書包回家了。

在公交車上,想事想得入神,不小心坐過了一站。

下車時瞧見四周的景物,陳青芒懵了。周遭是一片類似荒郊的地方,草木蔥郁,柏油路上駛過的都是些載貨的車輛,連日暴曬使得路面塵土飛揚。

孤零零的公交車站臺在這荒郊野嶺顯得格外的凄涼。

陳青芒抱着本書,看着四周。人行道上的地磚年久失修,有好幾塊凹陷,碎片散落,腳踩上去格外硌人。

陳青芒現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坐錯了方向,畢竟她好像從來沒有在奶奶家附近看見過這樣破敗的地方。

腕表上的時間指向一點半。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陳青芒捏了捏小拇指,去附近找了棵行道樹,站在綠蔭下,安靜地等待。

理智告訴她等回去的車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她也沉得住氣,開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複習那些早已熟悉的知識點。

一直過了一個小時車都沒來,陳青芒有點喪氣。她沒有帶手機,現在可以說是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烈日炙烤着大地,公路兩旁的草無力地耷拉着,深綠之上還覆滿了厚厚的一層灰,空氣中散發着柏油路燒焦的氣味,夾雜着塵土裹挾而來,嗆得她不住咳嗽。

陳青芒捂住口鼻,嘴唇幹裂,她決定按照來時的路折返。

她依稀記得是直線折返,但又沒注意具體的路線,因此當走到了最近的一個十字路口時她又失去了方向感。

閉眼,一悶頭,她随便選了條路走。

可這路似乎越走越繞,她穿過了一條隧道,出來時可以看見不遠處的青山,在這塵土滿天的路上如同攏上一層深灰色的紗布,無端的顯出壓抑來。

Advertisement

西南方的太陽成四十五度挂在天幕上,把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襯得她更加渺小。

而陳青芒又餓又渴,嘴唇幹裂,腳上應該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她在心底埋怨自己。本裏就是一個路癡,還不看路,這下走丢了活該。

陳青芒蹲在路邊,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一點一點地剔草的葉子,咬着嘴唇,覺得自己好沒用,又要讓奶奶擔心了。

太陽的日光不再那麽強烈,已經四點半了,橘黃色的光暈籠罩着薄薄的蛋黃,像穿了件會發光的衣裳。

她想:恒星也和她現在一樣這麽孤獨嗎?

想到這兒,不禁有些傷感,她暗暗罵,這可真是個鬼地方啊。

只能看見公交車不停地在錯綜複雜的高速路上來回穿梭,卻看不見它們停下,仿佛它們和她之間隔的是不同的人生,只能錯過。

陳青芒看着太陽一點一點落下,最後只剩半個挂在青山的尖端,空氣的溫度也在降低,有點冷,她縮了縮脖子。

直到最後太陽的最後一絲光亮被群山淹沒,她俯下身,将頭埋在膝蓋上,身處于一種巨大的孤寂之中,委屈被無限放大,眼淚不經允許擅自滾落下了。

她很害怕,但好像無能為力。

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心底祈求奶奶能夠快點找到她。

七點到八點,漫長的一小時,她隐約聽見了山中一些動物的吼叫聲,整個人生理性地顫抖。

獨自處于這種環境下,時間變得無比漫長難挨,她開始靠翻動書頁的聲音來緩解自己心裏的那種絕望和害怕。

十點零七分,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刻。一束筆直的燈光照在她身上,那一瞬間她感到有一種陽光般的溫暖的錯覺。

陳青芒狼狽起身,伸手擋住了眼睛,适應了光線,她隐隐約約看見了少年那張冷淡漂亮的臉上無法掩飾的氣憤。

“陳青芒,你傻不傻?”低啞帶着點怒氣的聲音。

陳青芒聽見這聲音,眼淚就奪眶而出,盈着一汪晶亮的水,看着喻欽。她埋低了頭,輕輕開口:“對不起同桌。”

喻欽煩躁地下車,直接扯過她的手臂,然後粗暴地把自己頭上的頭盔戴在她頭上,“你知道你奶奶多擔心你嗎?我他媽找了你多久……”

喻欽睨了她一眼,看着她的模樣,又軟了聲調:“你幾歲啊,還哭。”

“不準哭。”他動作有些粗暴,伸手用手背把她臉上挂的眼淚擦幹,然後嫌棄似地甩了甩手。

“快上車。”喻欽先單腳跨上了摩托,一腳撐着地面等她。

陳青芒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跨上車後座,緊握書包帶子,她能聞見獨屬于少年的那種清冽氣息,很好聞。

摩托要發動的時候,喻欽伸手剝了顆糖,往後一揚遞給她,示意她吃。

陳青芒稍稍前傾,吃下了那顆水果糖,草莓味,甜甜的。

摩托車發動的時候,陳青芒由着慣性往後仰了一下,有點不穩。

喻欽淡淡開口:“抓緊我。”他現在倒顯得無比淡定自若了。

喻欽的摩托是改裝過的,外觀拉風,适合飙車,不過實用性就差了那麽一點,譬如座位就很擠,加上她還背着一個大書包,空間就更顯得狹窄。

但陳青芒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沒抓他衣服,自己逮着一邊的小欄杆。

喻欽看着前方的路,耐心不夠,手調了下檔位,腳踩油門,摩托車的速度陡然加快,風呼啦啦地往後灌。

他痞痞開口,聲音風一吹就散:“很晚了,沒時間兜風,我速度加快了。”

陳青芒咬咬牙,兩手輕輕地抓上了他腰邊的衣服。

喻欽感受着腰間的細酥癢感,不自在地往前移了移,他能感覺到自己呼吸加快了,暗罵了一句,“靠。”

速度又慢慢放緩了。

陳青芒臉頰通紅,覺得自己整個人快燒着了,心跳得快要出來了,她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感受着放緩了的速度,陳青芒輕輕開口:“不用遷就我,就按你的速度來就好了。”她嘴裏含着糖,說話戴了點可愛的喔唔聲,軟糯好聽。

喻欽聽着這聲音,心裏更煩,他感覺自己現在有點熱,整個人都很亂。他随意地笑笑:“行啊。”

腳下一踩,摩托猶如離弦之箭般在空曠的馬路上肆意狂奔。

陳青芒把腦袋往喻欽的背後躲了躲,感受着呼嘯的風聲,她突然覺得很爽啊。

車流從身邊穿過,他們駛近那個十字路口,陳青芒認出了來路,原來自己恰恰選了相反的一條路,怪不得越走越荒僻,越走越迷茫。

他們以這種速度在黑夜的高速公路上駛行了大約半個小時,才進入城區。

陳青芒看了下路牌,原來她真的搭公交車搭錯方向了,莫名其妙上了一趟通往郊區的公交,且這公交兩小時才有一趟。

陳青芒覺得自己很倒黴,可看見喻欽那張帥氣的臉時,她又覺得心裏有點甜。

喻欽找了片小吃攤子把車停下,他淡淡道:“下車。”

陳青芒乖乖聽話,小步下車。她肚子餓得咕咕叫,嘴裏全是粘人的草莓味,喉嚨有點幹澀。

喻欽把車鎖了,走在前面,把她帶到了附近的一個面館。

十一點的時間,老板應該是要打算關門了,看見他們來,又熱情地招呼起來。

喻欽看着她挑了挑眉,詢問:“吃什麽?”

陳青芒捏了捏小拇指,輕答:“随便。”

喻欽向店家點了兩碗牛肉面。

木桌是搭在露天的場所,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就是很美的背景,在這種場所吃面很幸福,每個人都帶着點煙火氣的灑脫。

他選了張靠邊的木桌,拉過一旁的椅子,示意陳青芒坐過來。

陳青芒捏緊書包帶子,坐到了他旁邊的位置。

喻欽起身,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兩瓶飲料,他推了一瓶給陳青芒。

是她喜歡喝的橘子味汽水。

陳青芒擡頭看着他的眼睛,誠懇道:“謝謝你。”她伸手正準備去開瓶蓋,喻欽先她一步給她打開了。

陳青芒稍稍詫異,随後伸手去夠他的那瓶飲料,打算禮尚往來幫他開一次。

牛肉面上桌了,店家笑得和藹,看着他們兩個開口:“慢用嘞。”随後進了店裏。

喻欽放下手中筷子,詫異地看着她,眉梢漫不經心地向上挑了挑:“不夠喝?”

陳青芒搖頭,很認真地開口:“我想幫你開瓶蓋。”

喻欽有點驚異與她的腦回路,但也沒表露,大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長腿微微屈着,很随意散漫的姿勢。

他帶着點懶洋洋地戲谑,淡淡開口:“是想表示比我力氣大啊,嗯?”

陳青芒耳朵又紅了,讪讪收回手,搖頭,否認:“沒。”但下意識裏還是覺得應該回點什麽幫助,于是輕輕道:“那等會,我結賬吧。”

喻欽收起散漫,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修長的手指拿着筷子,淡淡拒絕:“不要。”

陳青芒聽得出他有點生氣,于是順着他的話接:“嗯。”

“先吃面吧。”

“好。”

牛肉面筋道,湯汁鮮美,沾着紅潤色澤賣相極好。陳青芒小口小口地啜吸着。

她微微一擡眼就能看見少年修長的指節夾着木筷,帶着矜貴,他微垂着眉眼,表情很淡,吃相很好,沒有大的聲音,很有教養,瞧着像一幅畫,真的是很令人心動的存在。

陳青芒喝了一口橘子汽水,整個人又開心一點,他隔着昏黃的燈光能看見喻欽鼻梁右側那尾黑色的小痣,清冷性感。

兩人無聲地吃了十分鐘面,喻欽放下碗筷,擡頭很輕地看了她一眼。

陳青芒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提問:“你,你為什麽會來找我啊?”

喻欽淡淡看了她一眼,冷淡疏離道:“我犯賤。”

陳青芒咬了咬唇角,盡力笑了笑,還是輕輕開口:“還是要謝謝你啊。”

“下次你有什麽需要可以告訴我。”

喻欽起身掏錢結賬,他給了店家一百,店家正找錢,手裏拿了個五十,喻欽接過五十,對店家禮貌開口:“不用找了,謝謝。”

随手将五十元揣進兜裏,他站直,單手抄兜,撩了撩眼皮,隔着昏黃的燈光看着陳青芒,眼睫毛長而密,烏沉沉的眸子映着點碎光。

他看着陳青芒嘴角小小的梨渦和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心裏有點煩。

他無所謂地勾唇笑笑:“不是說好的家教嗎。”

“過幾天我姐找你談,你好好回答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迷路過兩次的作者掉下了悲傷的眼淚……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