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窗外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兒的啼叫, 清脆好聽,喻欽房間的側窗戶外有一棵樹, 高而挺拔,擎起一方綠意盎然的天地,很安靜,很平和。

陳青芒在這種極度安靜的環境中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她認真地看着喻欽, 少年散漫不羁,卻又認真地回應,嘴角的笑偏又動人心弦。

她低頭, 看着自己眼前的必修一, 劉海覆住耳梢的紅,她點點頭:“好, 那我們繼續學數學吧。”

她走了幾步上前,把手中的書遞給喻欽。

喻欽懶洋洋地接過她給的書, 長指随意地翻了幾頁,掃了幾眼,未及片刻便把書遞還給陳青芒, 慵懶道:“我記住了。”

陳青芒看着這學習态度這麽不端正的人, 心裏也好氣,她拿回書,氣鼓鼓道:“你不認真,好敷衍。”

“我真記住了,要不, 你考考我。”他雙手做成塔尖形狀抵在下巴上,看她的目光無端帶着打量。

陳青芒咬咬牙,考了她高二下期的內容,想挫挫他。她問的是導數部分,他回答得卻堪比标準答案。

陳青芒心中驚愕,詫異地看着喻欽,提問:“你是在騙我,還是在騙大家?”

“高二下期的內容都會,級考卻常年吊車尾?”

喻欽起身,随手在床頭櫃裏拿了罐啤酒,拉開拉環,灌了一口,他揩了下嘴角,用那雙冷淡深情的眼睛看着陳青芒,痞笑道:“當然是騙你啊。”

“我就一學渣,背導數概念純粹是昨天為了在趙啓江面前裝逼而已,這不湊巧你問到了嘛。”他放下啤酒罐,又随意翻了翻數學書,皺了皺眉,“天書,誰他媽看得懂啊,不學了。”

陳青芒将信将疑地點點頭,看上去懵懵的。

她很有耐心,俯身翻開自己出題的本子,遞給喻欽:“那好吧,不看概念,我們就先做題吧,做題學也一樣。”

喻欽挑了挑眉,接過她的筆記本,随便扯了張稿紙,接過她兔八哥的中性筆,開始埋頭在稿紙上解題。

陳青芒看着他的模樣挺認真,也很欣慰,她掏出手機給奶奶發了一個短信,告訴奶奶自己到同學家了。她擡眼悄悄看了眼正在寫題的少年好看的側臉,又悄悄輸了一行字進去:【我同學很喜歡奶奶你做的糕點哦,他讓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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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完這行字,她收起手機,剛準備默背一下自己的知識點,就發現喻欽把他寫的題遞到她眼前了。

陳青芒看了一眼,字跡潇灑飄逸,堪比鬼畫符,寫得哪是題啊,明明就是自己重新用草書抄了一遍題。

她咬了咬唇角,暗嘆這個學生真不好教。她輕輕開口:“都不會嗎?”

喻欽看了眼她,還很驕傲很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低啞回:“你教我。”平淡無波的陳述句,好像他天生就不會對別人說請求的話。

陳青芒看眼他的眼睛,點點頭回:“好,我教你。”

喻欽起身很自覺地坐到了書桌面前,他一手撐着頭,玩趣似的看着她。

他們并排而坐,陳青芒在喻欽的右手邊,就像平時在教室裏的座位一樣。

陳青芒走攤開書,拿出草稿本,開始認真地給他講題:“第一題,排列,喏,有三種方法可以數,分別對應的是書上這三個概念……”

“月牙。”喻欽淡淡道。

陳青芒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抿了抿嘴角,低低道:“是一個缺憾吧,不美。”

“是獨一無二。”喻欽随意笑笑。

“謝謝。”陳青芒側身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認真回:“其實很多人不喜歡,但你能這麽說我也很高興,謝謝你,喻欽。”

“謝毛,講題。”喻欽不耐煩地把稿紙往她眼前一挪。

陳青芒點點頭,她繼續講題,講到一半卻又被喻欽打斷,又扯到另一個話題上去,“最近在家幹什麽。”

“學習。”陳青芒認真回。

喻欽漫不經心問:“沒出去玩過?”

“沒有。”

喻欽忍了忍,咬牙回:“行。”問出張輝的事只差一步,他還是很不爽地忍住了。

陳青芒看他也沒有打算要學,索性放下筆,她手指撓了撓太陽穴,轉頭看着他問:“那你,期末前兩周為什麽沒來學校啊?”

她試探提問:“是為了林佳佳?被抓了嗎?”

她和他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楚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還有鼻梁右側那尾清冽的小痣。她能聞見他身上那種獨特的獨屬于男性的氣息。

問出這句話後她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氣壓變低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皮很薄,顯得有種薄情寡義的距離感。

喻欽曲了曲手指,他起身,他們之間距離拉大,他冷冷回:“沒被抓。”

“不過,你最好別和我提林佳佳”

他掏出一支煙,點燃,全然不顧她也在場,就兀自大口吸起來,喉結滾動,他吐出一口煙氣,挑挑眉,看着她戲谑地笑:“我脾氣不好,別惹我。”

陳青芒看着面前壞痞的少年,他一聽見林佳佳就變了臉色,可見他是有多喜歡她了。她微笑,裝作無所謂的模樣,回:“我也就是随便問問,其實我一點都不關心你的。”

“——咔。”喻欽握緊了垂着的那只手,傳出骨節摩擦的聲響,不及片刻,複又松開,他面無波瀾冷淡地笑:“這樣最好。”

他彎腰,伸長手臂把書桌旁的座機推給陳青芒,淡淡道:“給我姐打個電話說在給我補課,再勞煩你拍張我寫作業的照片,發給我。”

陳青芒握住小手指,心裏有點難過。原來所謂的家教都只是為了應付他姐麽,那她這麽認真地準備,喻欽又是把她當什麽了。

她咬牙給他姐姐打了電話,電話裏的女聲清亮好聽,巨細無遺地問了她弟弟的學習狀态,陳青芒臉不紅,心不跳地編,兩分鐘結束了這場盤問似的電話。

随後她照着喻欽的話,給他拍了一張他寫作業的側面照,用QQ發給了他。

做完這些,陳青芒收拾東西打算回家,她把書包都背上了,出門的時候卻被喻欽一只手給擋住。

“時間沒到。”喻欽冷冷開口。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陳青芒站定,平靜地說。

“我說時間沒到,你回來。”喻欽一手關上門,很霸道地往她面前一擋。

陳青芒很難受,她擡眼看着喻欽,說:“你把我當什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嗎,我以為你是真的想要補課才答應你,現在看來你只是為了應付你姐姐。”

“好,我沒有反對,我也幫了你應付姐姐,做戲做完了還不讓我走,你是有多無賴。”

“對,我就是無賴,”喻欽看着她的眼睛,又莫名軟了心腸,下意識就覺得自己不能讓她走,他低低道:“好,我錯了。”

“下次不講數學,講英語吧,我認真聽。”

“今天你先在這自己玩會,十一點一十再走,我姐還要查一次。”

陳青芒沒說話,走到一旁的座位上,拿出自己的習題,開始埋頭寫字。

喻欽站在一旁看了會她,而後一臉煩躁地打開電腦,戴上耳機開始打游戲。

房間裏安靜無聲,像在上演着一場默劇。

半個小時之後,座機響了。陳青芒自覺地走過去接了。“嗯”,“唔”,“他學得認真”,“還好”,“謝謝姐姐”。

她應對她姐的提問也回答得毫無缺漏。

挂掉電話,陳青芒無聲息地收拾書包,打算離開。

喻欽挂了游戲,頭戴式耳機随意地挂在脖子上,他看着陳青芒這麽着急走,無端地就想生氣。他把鼠标一放,壓了壓火,盡量平和地問:“下次還來?”

陳青芒收拾東西的手一怔,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來。”,放了一本書進書包,“說了幫你,就三次。”

“行。”喻欽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拿了張卡,塞進她手裏,淡淡道:“這個暑假都來。”

陳青芒捏着手中的銀行卡,又羞愧又難堪,她擡起頭看着喻欽,咬着牙道:“你把我當什麽了?”

“我說的三次是我自願的,不要錢。”她把卡放到喻欽的書桌上。

陳青芒打開房門轉身走了。

喻欽看着她的背影,憤恨地一拳打在牆壁上。

他媽他到底是怎麽了?

又是林佳佳,他很多時候真想抽她。每次提到她都能讓自己情緒受不住控制,心裏又恨又難受。

他走到陽臺上,點了一支煙,看着陳青芒離開的背影,就像心裏一點一點在變空。

漸漸的,他看不見她的背影了,于是進屋,拉上窗簾,讓自己又沉浸在黑暗中。

唯指間猩紅不斷移動。

陳青芒到家後什麽話也沒說,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回想自己今天和喻欽的種種不愉快,心裏越想越難受,明明才開始都相處得很好的,可似乎一提及林佳佳就像觸了他的逆鱗一樣,他的态度急轉直下,前前後後像兩個人。

陳青芒難受也寒心。

時不我待,出場順序真的很重要啊,她于他是無足輕重;而他于她是偶爾心動吧。

而這偶爾,或許占據了她十六年來為數僅有幾次的全部。

所以她才是最可悲的那個,不是嗎?

緩了兩天陳青芒把自己情緒調整過來了,她決定和喻欽保持一個理性距離,以後去他家的時候也有疏離有度,讓自己看起來一點不在意,這樣才能好受很多。

而一直和她保持聯系的徐宛兒同學這兩天表現得神神叨叨的,說話都滿腦子冒着粉紅泡泡,活像被愛神丘比特射中了心髒。

路見不平一聲吼(徐宛兒):【小芒芒,今天天氣很好哦。】

lemon tree:【點頭.jpg】

路見不平一聲吼:【我打算換個ID。】

lemon tree:【所以,這和天氣好有什麽關系?】

路見不平一聲吼:【天氣好就心情好,心情好就想取名字。】

五秒後。

膜拜青銅大佬:【我換好名了,這個名怎麽樣?】

lemon tree:【???】

然後接下來徐宛兒同學給她發了一則沙雕聊天記錄。

看樣子應該是她和一個男生的聊天記錄。

路見不平一聲吼:【我不發照片,我巨醜我自卑。】

數獨:【沒事,我也醜,我也不發。】

路見不平一聲吼:【我成績超級差,從來沒上過榜全是倒數。】

數獨:【我給你講的那題其實是搜教義的,我壓根不會,我成績也差,你不要自卑了。】

路見不平一聲吼:【我在職高讀書,真名徐翠花,太土了,我哭死了。】

數獨:【我在最差的普高讀書,真名楊鐵柱,更土。】

……

陳青芒:……

lemon tree:【這就是網戀嗎?】

膜拜青銅大佬:【不,這就是語言的魅力。】

陳青芒懵懂點頭,回:【嗯,不過好像很搭诶。】

徐宛兒:【不說了,他又找我聊天了,看我這次宇宙飛船都給他編出來。】

陳青芒回:【好的。】

——

第二次去喻欽家裏的時候,陳青芒只帶了本英語書。

喻欽淡淡看了她一眼,讓她進屋,直接把她帶到了一個類似家庭電影院的地方去了。

那裏面有一個投影儀,在一片雪白的牆上的幕布上投下電影畫面,就是一個簡單的家庭電影院。

陳青芒抱住自己的英語書,坐在板凳上安靜地看着喻欽。

她氣差不多消了,坐着姿勢很乖。

喻欽穿了件黑色連帽衣運動外套,黑色休閑褲,站在投影儀旁邊,微微垂着頭,在擺弄播放器。

他只給她留了一個清瘦的背影,後頸窩的黑發細碎柔軟,使人看着便陡生許多溫柔的波瀾。

陳青芒捏了捏手腕,輕輕開口:“不是學英語嗎?”

喻欽長指靠近,比在嘴邊,“噓。”牆壁上的白色幕布跳出畫面,是要放電影。

畫面跳動,喻欽坐到沙發一側,沒說話,開始沉默地看電影。

播放的是一部外國影片《盜夢空間》

影片很有趣,但看着會比較費腦,陳青芒看得很入神,喻欽偶爾看她一眼,她也并不會發現。這部電影喻欽看了幾遍,劇情都像烙印在大腦裏,他偶爾沉默無聲地玩手機,偶爾擡頭看着陳青芒認真思考的側臉。

他心裏很煩,很想去揍趙啓江一道,神他媽說看電影會增進感情。

一整場電影下來,兩人沒有任何交集。

電影閉幕時,喻欽一臉煩躁地把投影儀關了,打開燈,他從冰箱裏拿了瓶汽水出來給她。

陳青芒接過,低低說了聲:“謝謝。”

橘子味,陳青芒輕抿一口,很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而手中的英語書還沒翻開過。陳青芒看着這英語書,心裏有點愧疚,她回憶了一下影片的內容,打算教一些裏面的俚語給他,也算是教了英語。

她埋頭開始寫剛剛記住的一些英語的用法,寫完後她遞給喻欽看。

喻欽看了眼,他挑眉:“有什麽想問的嗎?”

陳青芒懵:“啊?”

喻欽彈了一下手腕的紅繩,不鹹不淡道:“關于電影,有什麽沒看懂的嗎?”

陳青芒搖頭:“還好吧,我好像都看懂了诶。只是我覺得男主很可憐。”

“特別是她妻子最後跳樓的時候,由于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妻子在自己面前跳樓,我覺得這裏就很虐了。”

“但是最後的結局,我更傾向于這是一個開放性結局,陀螺還在旋轉,或者是陀螺将要停止旋轉。”

“醒來還是沒有醒來,已經不重要了。”

“總之這部電影很震撼,很好。”

“有什麽不對的嗎?”陳青芒眨眨眼,認真地看着喻欽。

“很好,觀影愉快。”他幾乎是從嗓子眼裏說出這句話的。

陳青芒點頭,把自己寫的筆記交給他,認真道:“今天的英語課,我很喜歡。”她笑着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甜得像蜂蜜。

喻欽煩躁地接過她寫的紙條。

“對了,我自己還加了幾個俚語進去哦。”

“再見。”陳青芒笑着揮手,輕車熟路地出了他家。

紙條上的一句話展露出來。

Get half the results with double the effort.(事倍功半)

喻曦最近發現自己的親弟弟有點怪,從放暑假開始就很奇怪。平時冷淡地不近人情,與她都不怎麽親的弟弟,竟然會對一個姑娘笑。

雖然她只是遠遠地瞧了一眼,但還是詫異。但更詫異的是,她弟竟然提出要補課的要求,還指定了人,并且還特地要求那個時刻在家的人都必須出去。

一周兩次,算是折騰他們。

第一次家教,他老弟還給她發消息讓她打電話來“查崗”,喻曦查了崗,接電話的人是個小姑娘,聲音軟糯好聽,很甜,待人也禮貌。

她其實很想去看一看這位他弟如此特別對待的姑娘的真面目,可是他弟卻神神秘秘,将這位姑娘藏得很好。

喻曦問了小區門口的保安大爺,大爺表達能力有限,最終她得出的信息是:小姑娘很可愛,綁了個高馬尾,穿着件白夾粉的運動衣外套,一雙簡單的白色帆布鞋。

這可跟以前追喻欽的那些姑娘全都不一樣啊。喻曦欣慰,但也害怕她弟再次受傷。

畢竟兩年前那件事,對他影響太大了,他自閉過很長一段時間,就像陰暗裏的苔藓,曾想過自生自滅,一了百了。

而在她弟弟最痛苦的這段時間裏,她卻沒能給到一絲幫助,她當時人在國外,正在為畢業論文的事頭疼不已。

所有人都不以為意,直到她過年回家時,看見那個将自己鎖在房間裏,把窗簾拉滿,沉浸在黑暗裏的暴戾少年,她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而這錯過的,永遠也無法彌補回來。

可是這幾天她明顯發現喻欽有了變化,他開始慢慢地會問她一些問題,譬如“女孩喜歡什麽?”

“為什麽很多女生會莫名其妙的生氣?”。

喻曦認真回答:“女孩喜歡好看的小玩意,送發卡就很不錯。”

“沒有莫名其妙生氣的女孩,生氣都是有原因的,只是你沒發現或者說你忽略了。”

喻欽敷衍地回答了一聲,“哦。”

喻曦見他不說話了,也不去問他了,她讓他保留餘地,讓給他自己一尺想的空間。

第二次補課結束後,喻曦剛結束一個公司的offer,回到家就看見喻欽在放映室裏反反複複地觀看一部電影。

小李子的《盜夢空間》,很經典。但她弟顯然為之苦惱着。

“夢中夢中夢,”喻曦打開燈,“四層夢境,怎樣才能從潛意識邊緣回來呢。”

“你找到答案了嗎?”喻曦給自己倒了杯雞尾酒,輕抿一口,淡淡地看向她弟。

喻欽伸手拿着遙控器,将投影儀關掉。橘黃色燈光打在他俊朗的面容上,帶着暖意的光讓他有了些微溫柔的錯覺。

他伸手擋住了燈光,讓暖黃的燈光從指縫間流瀉下來,他輕輕淡淡地回:“是克制。”

“是愛。”喻曦輕輕一笑,“雖然電影裏是悲劇,可是現實是電影的無數延展面,擁有無限可能。”

“認識到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我沒有心。”喻欽冷聲回。

喻曦撩了撩頭發,露出一個玩味的笑:“那你左胸腔裏跳動的又是什麽呢?”

“是我哥的命。”喻欽荒涼地笑了笑,他站起身從喻曦旁走過,與她擦肩而過。

“喻欽,我知道你還在乎,可是嘗試釋懷不是更好嗎。”

沒有人回答。走廊上只有咚咚的腳步聲回響。

喻曦一口幹掉了杯中的雞尾酒,她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冰冷的淚水順着指間流下。

“媽的。”

第三次的家教喻欽取消了,他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喻欽隔着電話聽筒低沉道:“明天不用來了,以後也不用來了。”

陳青芒捏緊手裏的手機,透過窗戶玻璃看着外面玩耍的小孩,她輕笑着回:“好的。”

知了聲聲不停歇,夏天在聒噪裏生長,雪糕融化,一步踏過去就是高一,回頭看時,發現那時的路都模糊得不辨蹤跡。

你說好嗎,我說好的。

電話被很默契地挂斷,雙方絕口不提再見的事。

雖然陳青芒知道這就是再見,可她告訴自己生活中有很多種可能,這次再見,以後終會再相遇的。

她拿出日記本,在日記本裏寫:

今天是農歷五月二十,明天是我的生日。本來訂了一個大蛋糕,也想着明天去喻欽家給他帶一點,現在看來,好像我得自己解決啦,噢,不對還有奶奶。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很開心。開心到把自己化成蜜糖,甜膩自喜。

生日的前一天,胡蘿蔔爺爺從敬老院出來,帶了一堆補品,帶來送給奶奶。

奶奶笑着推說不要,最後卻還是經不住勸,收下了。胡蘿蔔爺爺和大白兔奶奶出去逛馬路,沿着小巷子走,手牽着手,像一對白頭偕老,令人羨慕的夫妻。

陳青芒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裏也為了奶奶高興。爺爺去世得早,奶奶已經一個人生活了二十多年,現在終于能活得自在開心,這便是最好的事了。

她下樓幫奶奶把補品放好,卻在那補品上面看見了大大幾個“喻氏”的logo。

全柏市如此般有權有勢的姓喻的只此一家,就是喻欽他們家。原來敬老院也是他們家的産業啊,怪不得她那天看見他和他姐姐從敬老院的地下車庫出來。

陳青芒不動聲色地把補品放進儲物櫃,她出門,去最近的便利店買了一只雪糕,回來的路上将雪糕吃完了,胃裏很涼,心裏就好過多了。

夜晚十二點時,她蒙在被子裏,祝自己生日快樂,她輕輕說:“521呀,陳青芒。”

清晨,她還沒下樓便聞到了飯菜香,她知道是奶奶在給她做好吃的啦,心裏浮現一陣暖意,她洗漱完畢下樓,去給奶奶打幫手。

奶奶見着她的第一句話是:“芒芒寶貝,生日快樂。”

陳青芒眼睛笑彎成了小月牙,甜甜回:“謝謝奶奶。”

早餐豐盛營養,吃完後,陳青芒終于等來了媽媽的電話,一個月沒接過她的電話了。她心裏還是很想她媽媽的。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她聽到的是她弟弟陳銘傑的聲音,是處于變聲期男生的那種公鴨嗓,并不好聽。

他說:“姐姐,生日快樂。”

陳青芒擡眼看了看天花板,認真回:“好的,弟弟。”

“過幾天我要回來啦,開心嗎,姐姐?”低啞的聲音裏帶着點興奮。

陳青芒詫異:“你們都要回來嗎?”

“只有我一個人,回來看望老姐你呀。”陳銘傑頓了頓,繼續道:“爸媽新找了份工,沒那麽有時間照顧我了,我上期手術剛做完,接下來也不怎麽需要去醫院了,媽會送我回來,姐姐開心嗎?”

“開心。弟弟,我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陳青芒輕輕笑,嘴角梨渦淺淺的。

“好的,over!”

接下來電話那邊接的人變成了姜雲迎,她囑咐了一大通該怎樣照顧好弟弟,陳青芒連聲應答“嗯,好,好的。”

最後結尾處,她提了一句她,“芒芒,生日快樂,媽媽愛你。”

陳青芒很開心,她剛想回一句,“我也愛你媽媽。”可電話就被挂斷,她媽媽總是這樣雷厲風行,決絕得不給她留一絲餘地。

白天就這樣過去了,陳青芒以為這個生日就會這樣安靜平和地度過的。

可是她九點半的時候接到了喻欽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是長久的沉默。她試探性地問了好幾遍“喻欽?”,可卻沒人回答。

最後,在她要挂電話的時候,聽筒那邊隔着滋滋電流聲傳來一句話:“出來,我在你家樓下。”聲音又低又啞,沒聽出什麽波瀾。

陳青芒睜圓了眼睛,“啊?”,她匆忙換了件衣服,“好,你等着啊,我來了,小聲點不要讓我奶奶發現哦。”

“嗯。”喻欽輕輕答了聲。

陳青芒換上運動鞋,背上自己的小挎包,蹑手蹑腳地下了樓。

奶奶今天白天玩累了,現在就已經睡覺了。

她悄悄摸摸地打開門,鑽了出去。

銀白月光鋪撒在地面上,她往右走了幾米,看見了跨坐在摩托車上的少年。

陳青芒心一動,走過去,她看着少年俊朗的面容,在月光下更顯清冷,她輕輕問:“幹什麽呀?”

喻欽難得耐心地回了句:“上車。”

“哦。”她小心翼翼地坐到後座上,一手輕輕抓住少年的衣袖,心撲通撲通地跳。

摩托車駛出了小巷,沿着略顯空曠的街道飛馳,陳青芒有點冷,縮了縮脖子。

喻欽單身從儲物袋裏拎了件衣服出來,丢給她,淡淡道:“穿上。”

“哦。”車速放慢了,陳青芒穿上了他的外套。涼風吹來也暖和多了。

他們沒有走多遠,只是走到了河邊。

這條河有個很像古代的名字,叫“護城河”,河邊有很多賣燒烤的夜攤,還有很多散步的情侶,也有鍛煉的老奶奶和老爺爺。

喻欽把摩托停靠在一邊,帶着陳青芒往最下游走。

那邊沒什麽人,很安靜。在河邊的欄杆上就可以看見對面黑黝黝的青山,河流靜谧無聲,河面上的小船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

喻欽随便找了個靠樹蔭的地方,他淡淡地看向河那邊的青山,輕輕道:“我這樣,會困擾到你嗎?”

陳青芒認真地搖頭,“沒有啊,我反正也不會這麽早睡覺啊,到河邊來放放風,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很好。”

“嗯。”

沉默無聲蔓延,陳青芒抿着嘴唇,她側身認真地看着喻欽好看的側臉,高挺筆直的鼻梁,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沒什麽溫度的眼睛,深情而冷淡。

她打破沉默,輕輕問:“喻欽,你不快樂嗎?”

“沒有。”否認得很快。

“那你今晚怎麽了?”陳青芒看着他這帶點憂郁的樣子莫名有點心疼,她想幫幫他。

“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啊?”

喻欽擡起一只手,輕輕敲了敲石壁欄杆,發出叮叮的細小聲響,他低低道:“的确有一件事困擾着我。”

“那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說呀。”陳青芒眨眨眼,看着他認真道。

“好。”喻欽側身,那雙漂亮深情的眼睛認真地看着她,他低低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你。”

陳青芒愣住了,她心髒狂跳起來,手指也在微微顫抖,她不折不扣地看着他的眼睛。

喻欽繼續:“所以,我想,我可能是喜歡你。”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像含着一方潺潺流動的清泉,看起來深情得要命。

陳青芒咬着嘴唇,手指甲陷進肉裏。

那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多到自己再也回想不起那些到底是什麽。

而月色如水,風靜谧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欽哥喜歡就是不磨叽,表白吼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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