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秦修盤腿坐在被樹蔭籠罩着的牆頭上,手裏嘩啦啦翻着一本早上從廢棄商店掏出來的科幻小說,正看得起勁,結果翻到下一頁,關鍵地方讓一大片血污泡得全花了。頓時秦修喉嚨一口血哽上來,咽都咽不下去。他掃興地把書往旁邊一撂,正好砸在一只喪屍的頭上。
四五只喪屍在牆根下不斷抓撓,沖牆頭上的秦修發出饑餓的嚎叫。
秦修讓枝桠縫隙間漏下來的陽光晃得眯了一下眼睛,他低下頭,看着腳踝處蹲着的那只漆黑的貓,全身只有右爪和尾巴尖兒是白色的,貓不肥,但體型大,能讓秦修抱個滿懷,皮毛厚實油光锃亮,一看就知道是活了有些年頭的老貓了。
黑貓的的爪子下正摁着一只肥碩的大老鼠,它不斷低頭把玩得半死不活的老鼠拱遠一點,等老鼠要逃走時又用爪子撥回來,不斷戲耍。
秦修伸手在黑貓的頭上拍了一把,“師兄,跟你說幾遍了別玩老鼠,萬一感染了屍毒咱倆都得沒命。”
黑貓有個正兒八經的名字,叫王小黑,從奶貓那麽大就跟秦修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情誼,王小黑真是秦修的師兄,不是瞎吹的。
被秦修打過一巴掌後,王小黑松開了爪子,大老鼠咻地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正巧落進一只喪屍空洞的眼眶裏,淹沒在腦漿深處。
夏季的午後最容易困乏,秦修在王小黑背脊的毛上摸了一把,伸直了一雙大長腿躺下來,打算在牆頭上惬意地睡個午覺。王小黑的肉墊踩着他腿,踱到秦修的胸口尾巴繞在前爪處,蜷成一個黑色的毛團,也睡下了。
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喪屍們不依不饒,遠處蟬鳴不斷。
第二天早上清晨的時候秦修開車趟過一條清澈的小溪,緩緩在一處依山傍水的廢棄荒村前停下。此處草木旺盛,但端得是山清水秀,舉目望去郁郁蔥蔥的一片,藤蔓沿着殘垣斷壁糾纏生存,古樹生機勃勃,甚是秀麗。
早在最初末世的時候秦修就來過一次,這裏無人無喪屍,山野中還有些小動物可供獵食,在末世前就是個人去樓空的荒村,倒是偶爾有驢友過來踩個點,野營一番。
秦修抱着王小黑下車,随手把車門帶上,繞過村前一顆百餘年的古樹,順着羊腸小道往村裏走。
王小黑還沒睡醒,精神恹恹地趴在秦修的臂彎裏。
秦修正自言自語,忽然一串女孩子的清脆笑聲從側面傳出來,長滿青苔的拐角走出兩個端着一盆濕衣服正交談甚歡的女孩,雙方打了個照面。秦修懵了,兩個女孩也懵了,臉色煞白,兩秒後女孩們丢了手裏的盆,尖叫着逃走了。
“我擦!這裏居然有人!”等兩個女孩跑沒影了,秦修才反應過來。他抱着王小黑轉身就跑,但巷子傳音嚴重,旁邊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不知是有人追趕還是秦修自己的回聲。
這已經不是末世之初,喪屍團結一致,想把人類吞噬殆盡,可笑的是人類在這種情況下仍然四分五裂,相互殘殺。秦修孑然一身慣了,從不主動招惹其他團體,既然這裏已經有人占據,未免産生誤會大動幹戈,他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巷子裏的腳步聲越來越嘈雜,秦修幾乎可以确認是有人在追趕他,躲在暗處,欲意偷襲。
明白情形後,秦修猛地剎住腳,揚聲道:“出來吧,不用躲躲藏藏的。”
一陣窸窸窣窣後,從各處拐角圍過來三個男人,手持棍棒,戰戰兢兢地看着秦修。他們身後還有兩個探頭探腦的婦女,和之前那兩個女孩,角落裏還有七八歲的男孩。秦修心裏唏噓一聲,看起來他們是兩組完整的家庭。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過來避難的,不知道這裏有人。”秦修說。
這幾個人都是神色緊張,一副禦敵之姿。
“誰知道你是不是喪屍!”有人喊。
秦修迎風一撩風衣,刷地從後腰抽出一把半米長的闊刃獵刀,“聽着,我無意招惹你們,你們也別來招惹我,最好就這麽散了。我不過是想找個地方安身立命,你們從東面來,我就去西面住,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否則,我也不介意為自己殺出一個安全區來。”
幾個人面面相觑,秦修往前一步,他們立刻後退一步,似乎很怕秦修。
兩個家庭叽叽咕咕了兩句,便沒再跟秦修說一句話,默默帶着妻小散開了。
一陣過堂風吹過,掀起秦修搭在眉間的細碎劉海,露出兩條折刀般的斜飛長眉。他松了口氣,往前走了一步,忽然發現遠處角落裏還站着一個男人。
那人身形修長,站在陰影與陽光的交界處,略長的黑發散下來蓋住白皙的脖頸,眸子黑暗如潮,一身黑衣,無形中有種壓得人擡不起頭的強硬氣勢。秦修看到他沖自己笑了一下,很是禮貌的一個招呼,然後轉身離去,手裏拎着一把漆黑的刺刀。
秦修:“……”
那男人的去向正是西面,秦修心裏卧槽了一聲,難怪這群人那麽痛快就讓自己融進了這個村子裏,原來西面住着一個煞神!
秦修抱着王小黑暗搓搓往村子的西面走,沒敢走太遠,随便看到個帶院子的幹淨屋子就進去了。說幹淨只是整體來說沒有破敗的很嚴重,但裏面灰塵遍布,滿是蛛網,角落裏還有個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鼠屍體,都成肉幹了。
秦修從村頭把車開到附近,将王小黑放下地讓它自己撒歡,他一上午都在揮汗如雨地清理屋子裏的灰塵。
忙活到将近一點鐘才算完,期間安安靜靜,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秦修覺得要是一直這麽下去,各人間沒有來往也沒有冒犯,也是挺不錯的。
“師兄,師兄!你跑哪了?”秦修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走出去,日光炎熱,外頭的植物葳蕤一片,連地上的影子似乎都被曬焦了。
王小黑從車底的陰影下爬出來,喵喵叫着往秦修身上撲,秦修躲了一下,走在前頭道:“你看看滾了那一身灰,老大不小了就知道玩。”
秦修也是一身灰塵,跟汗水和在一起,那滋味相當銷魂。
村頭有條一尺深的小溪,水流不急,卻清澈得很。王小黑一聞就知道水是幹淨的,雖達不到以前的飲用标準,但喝下去也沒啥大事,頂多口感不好。村裏的兩方人馬似乎也都以這條小溪生存。
小溪旁有個中年男人在洗什麽,秦修走到上游,伸手捧水洗了洗臉,順手把王小黑也丢下去洗掉那一身烏糟糟的灰塵,王小黑扒着他的手喵喵叫,控訴他的慘無人道,秦修逗着王小黑,放縱地笑。
旁邊那男人不住往這邊看,似乎想和秦修套套近乎,說了一句:“你這貓真肥啊。”
秦修一聽這話,笑色猛然間收斂,冷冷看了那男人一眼。
那男人尤不自知,嬉皮笑臉,“你從哪撿的?這麽肥,夠你飽餐一頓的了。你要調料嗎?我們那兒有,你把這張皮子給我就成,怎麽樣?”
王小黑的貓瞳在強烈的日光下緊緊縮成一道細小的豎線,它抱着秦修的手,大屁股泡在水裏,轉頭,藍澄澄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那男人。
主人和貓都以寒冬般的目光投以注視,那男人不由自主地覺得背脊僵硬,他看得出秦修生氣了,幹笑着打圓場道:“哎呀你看,我就開一玩笑,你怎麽還當真了。”
“玩笑?”秦修站起來,王小黑順着他的手臂竄上肩頭蹲着,露出兇狠的尖牙。秦修往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着那男人,冷冷道:“老子笑了,你那才是玩笑,老子不笑,你那就是欠抽!”
秦修不過才二十出頭,卻氣勢逼人,那男人正當壯年,給秦修這麽一唬,竟然一個哆嗦,手裏的東西掉進水裏給沖跑了。他也沒心思撿,臉色蒼白地站起來轉頭就逃。
秦修把自己跟王小黑洗幹淨,兩腳泡在溪水裏假寐了一會。
王小黑在秦修腿上窩着,舔自己的毛,輕輕喵了一聲。秦修低頭和它對視,手指插在王小黑濕漉漉的皮毛裏,輕聲道:“師兄,我們汽油不太多了,要離開這兒也得緩幾天,我很累,肺部的傷還沒好,我實在不想動了。”
王小黑沒吱聲,繼續舔毛。
等涼快夠了,秦修一把撈起王小黑甩在肩上,也沒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往山裏走。他一晚上沒睡,精神疲乏,但同時又餓得慌,王小黑也跟他餓了半天。車上還有吃的,不過秦修今天想打獵,弄點肉吃,放着一山的豬兔蛇雞,誰還想吃幹巴巴的壓縮餅幹。
這山大得很,前面還有一處很深的峽谷,峽谷對面是一片神鬼莫測的森林,未經開發過,偏僻又偶爾有野獸出沒,這也是此處山村慢慢荒廢了的原因。
秦修頭上頂着一只貓,手裏拎着獵刀走在遮天蔽日的樹林裏,一邊尋找小動物的蹤跡,一邊職業病犯了,調侃了一句:“這裏地勢雖然雄渾穩重,但樹冠太過茂密,常年形成烏雲蓋月之勢,落葉難消,陰氣不散,埋人指定起屍,以前那些養屍的老混蛋怎麽沒發現這裏,還省得他們吊着一溜小鬼彙聚濕氣……”
“喵——”王小黑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滿。
秦修看它一眼,乖乖閉上嘴,沒再說話。